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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灩緩步上了城樓便走向了一身浴血的鳳帝修,竟是在衆目睽睽下,拉住了鳳帝修的手,一面神態自然地用白帕給他包裹着劃出血痕的手背,一面和鳳帝修並肩而立,遂才擡眸四掃,目光並不見落於誰人身上,卻叫人覺得皆未被忽視掉,接着她揚眉一笑,道:“宵小之輩多詭計,鄉親們不可輕信,倘使真遂了敵人之意,鄉親們又怎知外頭的兵馬當真會退卻?那些攻城利器皆出自天乾國,翼王若非和天乾國狼狽爲奸,又怎會擁有天乾國珍之如寶的攻城器械!天乾國對我中紫國纔是懷着虎狼之心,翼王連通敵弒父這等事都做的出來,他的話豈能相信!”
玉城離隨州不遠,這玉城之中更有不少人家中親朋或嫁到隨州,或在隨州跑商做活,旖灩在隨州的所作所爲,他們皆是知道的,旖灩的話,他們更是信的。1
她言罷,城樓上的兵勇們即刻便清醒了起來,不少人都開始義憤填膺地附和着,道:“不錯,翼王分明是和天乾國勾結成雙,欺我等百姓小民沒有見識,便如此誘我等。”
“不能照他的話做,無雙太子雖是天盛國人,但卻一直和我們一起守城,我等豈能做背信棄義之事!”
“沒錯,只怕翼王就是瞧見無雙太子武功超羣,有無雙太子守在這裡,他根本攻不破城門,才行此離間之計!”
“對,就是離間之計,無雙太子就要迎娶咱們霓裳公主了,保護公主,保護駙馬!”
……
七嘴八舌的附和聲在城牆上響起,鳳帝修卻從旖灩登上城樓,揚言馬上要嫁給自己開始目光便粘在旖灩身上,不曾稍縱離開。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駙馬這個稱呼竟是比太子要來的更爲動聽,更合乎心意。
旖灩被他瞧的麪皮微熱,擡眸嗔向鳳帝修,迎向他晶晶燦燦,盛滿了歡悅的鳳眸,卻又微怔住,心神輕蕩,泛起一陣陣漣漪來。
兩人當衆對視,那情意濃烈的便是外人都感受地到。俊男美人,從來都是極有魅力的,誰都愛看,眼見兩人情意綿綿地依偎在一起,宛若上天造人時便精心捏好,勢必要在一起的一對璧人,衆人不由皆或祝福或羨慕地吆喝起來。一時間城樓上,倒是於悲涼,激憤,血腥下生出難得的輕鬆、歡悅氣氛來。
這種氣氛突兀,卻又和諧,也一瞬間拉近了旖灩和衆人的距離,旖灩被呼喝聲臊的面色微紅,衆人的笑聲便更加歡快了。
見鳳帝修滿眼促狹,調侃地盯着自己,旖灩瞪了瞪眼,倒不再羞澀,微靠着鳳帝修一把便猛然奪了身旁兵勇手中的長弓,順手抄過一支白羽箭,搭箭,挽弓,寒光一閃,那箭羽飛射而去,隨之下頭喊話的那小將眼見箭羽迎面而來,竟是連反應時間都沒,便眉心中箭,瞪大雙眼從馬背上直直栽倒了下去!
下頭小將奉命前來喊話,只以爲上頭不管怎樣,都會有所言辭迴應,哪裡想到嬌滴滴的霓裳公主竟會直接動手,且遠遠超過白步的劇烈,她竟然能夠神速飛來一箭,殺死那喊話的小將。一陣靜寂之後,下頭騷亂起來,而城樓上卻傳來歡呼聲。
君卿睿派人去喊話,本就是爲了打壓對方士氣,令其兵勇們心有猜疑,他原本也沒指望君卿洌在,城中真會交出鳳帝修來。此刻見旖灩適時出現,竟還和鳳帝修依偎在一起,他雖隔得太遠,只能瞧見兩個的模糊身影,但兩人的姿態和動作,卻已然能令他感受到那郎情妾意的甜意。
眼見旖灩爲鳳帝修一箭射死小將,城牆上又傳來激烈的歡呼聲,君卿睿明白,他是白費了心機,一番叫喊,非但沒能打壓下對方士氣,反倒是令自己這邊士氣更爲低落了。
他面色鐵青,不再多待,揮手下令,道:“衝!”
隨着他一聲令下,攻城戰再度開始,兵勇們潮水一般在戰鼓的催促下再度衝向城牆。愛夾答列
城牆上,旖灩射出一箭後,便將長弓丟回給了小兵,吩咐道:“將新做好的守城器械都推上來!”
隨着她的吩咐,很快便有鐵匠和木匠將他們按照旖灩吩咐,新做好的那些從未見過,從未聞過,也不知可否有用的守城器械推上了城樓。
鳳帝修和君卿洌見此,不由皆揚了揚眉,兩人皆知旖灩設計暴龍弩的能耐,對這些守城器械卻是比尋常人多了幾分期待和關注。
鳳帝修眼前率先被推上來的是三十多輛插滿剛刀的車,不由饒有興致地勾起了脣角,面上更有兩分驚詫之色,他委實沒有想到,不到一日的功夫,旖灩竟能變出如此之多的器械來。
細瞧之下才發現,這刀車實是用兩輪的拉貨小推車改制成的,上頭的剛刀也皆是用其它物品,粗粗改造而成,形狀大小皆不同,顯得極爲亂。不過刀刃卻被打造的極爲鋒利,在夕陽下閃動着明晃晃的寒光。
“將車推到城牆的缺口處!”隨着旖灩的吩咐,一輛輛插滿鋼刀的推車被移到城牆的缺口之處,又聽她道,“扳動車下機關。”
聲落,旖灩率先行至近前推車前,一扳車下的機關,那推車嘭地一下竟翻了起來,插着鋼刀的一面恰高高豎起支在了城牆上,兩個車把成爲支架,固住了刀車。鳳帝修不由目光一亮,這推車雖原理簡單,粗糙,瞧着極爲普通,可往城牆上一豎便等於給城牆披上了一層鋼刀做成的外衣。
敵人在攀爬城牆時,難度將更大,且這些推車還是能夠移動的,哪裡攻勢更猛,便可將推車移動到那裡去防守,簡直就是活動的壁壘,這般的屏障還能有力抵擋敵人投擲過來的箭矢和石頭。
旖灩固定好刀車轉過頭來,正瞧見鳳帝修驚讚的神情,只覺這一日的費神辛苦都沒白費,頗有幾分得意地衝鳳帝修揚了下眉。
鳳帝修見她神情幾分嬌俏,像是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等待家長誇讚的孩子,忍不住上前半步將旖灩拽進了懷中,笑着輕點她的額頭,道:“我的灩灩就是聰穎,這推車瞧着如此簡單,我怎想不到呢。”
旖灩被他拽至懷裡,感受到鳳帝修的大掌貼在後腰上,隔着秋衫炙燙了肌膚,心一跳,忙推他一下,道:“快放開,別人都看着呢。”
鳳帝修見她驚慌,顯是不好意思,偏還就抱着不放了,俯身在旖灩耳邊低聲笑道:“怎麼?方纔是誰說要嫁給爺的,這會兒倒臉皮薄,不讓抱了?只准你佔爺便宜,卻不準爺討還回來,這世上哪有這等道理。”
旖灩見他埋頭下來,舉止愈發親暱,說話間他的薄脣都若有若無地蹭過她的耳珠,一時俏臉更紅。可聽他聲音沙啞的很,想到他纔剛剛病了一場,還沒好好養養精神,今日便有守城一日,只怕連口熱粥都沒能用上,一時又無比心疼,不忍再推開他。
念着鳳帝修一個古人都不怕,她又有何懼,旖灩反擡手抱住了鳳帝修的精腰,耳邊,鳳帝修輕笑了一聲,收緊了雙臂。時間仿似一瞬靜止了,天地也因這一個緊緊的擁抱而爲之一空,這一刻四周皆空,只剩下一對情動之下緊緊擁抱彼此的戀人,連四下的喊殺聲都消弭了。
鳳帝修在方纔旖灩揚言要嫁給自己時便想這般做了,如今將旖灩緊緊擁在懷中,只感那香軟的身子驅散了全部的疲累,身上每一個毛孔都熨帖了,沁香涌入鼻端,他極想就這樣抱着再不放手,可好歹還算清楚身在何方。
不過一緊雙臂,也便是眨眼間,他便鬆開了旖灩。
旖灩俏臉緋紅,四下一望,好在下頭攻城已經開始,兵勇們已在君卿洌的指揮下開始防守,並沒幾人注意到她和鳳帝修。
鳳帝修見旖灩微低着頭,黑曜石般的眼珠滴溜溜轉着,賊兮兮地往四周打量,好似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沒有半點平日冷豔鎮定的模樣,登時被她這難得的可愛小女孩舉止給逗得朗聲而笑。
旖灩被取笑,這才收起四望的眸光,恨恨地擡腳跺了鳳帝修一腳,這才轉身往那邊指導兵勇使用剛架好的新型投石機。
鳳帝修被她踩了一腳,自不會真疼,卻亂蹦帶跳的望着旖灩的背影邊笑邊道:“哎呦,本駙馬錯矣,再不敢打趣公主,公主息怒啊!”
旖灩聞聲腳步更快,待到了投石機旁,這才深吸一口氣,頂着幾個等待旖灩前來做示範的兵勇分明閃爍的目光,清聲道:“這投石機其實不如叫巨弩機來的合適,這原本投放石塊的地方已被安放了巨弩,此弩每下可發二十支巨型箭,可連發兩次,使用時先將此機括按下,將巨弩調高,瞄準……”
旖灩講解間,城樓下的敵軍已再度壓了過來,旖灩一面講,一面親自操控,將箭羽對準蜂擁奔來的敵軍,隨着她一扣巨弩的扳機,二十支弩箭登時呈現放射狀,宛若流星雨飛射而出,勁頭竟是超乎想象的快!
君卿洌一面指揮兵勇防守,一面卻一直關注着旖灩這邊動靜,見她親自調試發射了弩箭,他雙眸一眯,隨着那箭光望去,眼見那二十支弩箭竟齊齊射進衝殺的敵軍之中,巨箭每個都有平常箭支的五倍粗細,三倍長度,說是箭羽,更肖似長槍,飛射進敵軍,射中一人,因巨大的衝力,竟是生生帶地中箭之人翻滾,激撞上後頭數人。
二十支箭羽飛出,瞬間衝殺的大軍便亂了一片,慘叫聲,驚恐的尖叫聲自城樓下響起,中箭那處的兵勇,從未見過這等厲害的武器,眼見同伴被巨型弓箭釘在地上,他們本能地退後,混亂一片。
還不待反應,另一波箭羽再次射下,慘叫衝撞聲再度響起。這般強大的殺傷力,引起城下敵軍一片惶恐的同時,也令城樓上再度響起歡呼聲。
“射中了!射中了!”
“好厲害的巨弩!公主做的巨弩機射中敵人了!”
呼聲四起,秦安年也站在城樓上瞧見了這一幕,一時間震驚的瞪大了眼睛。早先旖灩令他準備各種東西,他頗不以爲然,當真沒有想到,霓裳公主竟有此大才,竟能在斷斷的一日時間內做出這般銳不可當的守城利器來!
鳳帝修雖知旖灩做的東西,定不會是無用之物,必是有威力的,可也未曾想到竟會威力如此強大!他知,今日之後,旖灩在機關利器上的奇才,必定令她天下矚目,揚名八國,成爲比孫不死更令八國忌憚和覬覦的人物。他面色微變了下,遂又一笑。
他的女人,即便八國覬覦又如何,他自會照顧好她,不會給他人半點可趁之機!
戰車上,君卿睿亦因這一幕而震地雙眸瞠目欲裂,其舅父顧將軍更是將身子傾出了戰車,驚聲道:“那是什麼鬼東西!太可怕了!玉城中怎會有這等守城利器!”
他言罷驀然想起一事來,道:“王爺說新型弩是霓裳公主所制,這東西……這東西莫不是也是霓裳公主所制的吧?”
他震驚地回頭盯向君卿睿,卻見君卿睿臉色鐵青,脖頸下的白布已滲出鮮血來,死死盯着城樓方向,咬牙道:“她總能這般令人驚豔。”
顧將軍聞言渾身一震,半響才嘆息一聲,道:“可惜了……可惜了……這等女子,倘若當初……”
顧將軍的話未曾說完,君卿睿卻聽出了他話中意思。倘若當初她能嫁給他,他的命運絕不會是現在這般。
君卿睿閉了閉眼眸,心中刀絞一般淌出鮮血來。
城樓上士氣更盛了,而城樓下縱然兵力充沛,可士氣卻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擊。不僅有巨型投射的弩箭,更有射程精準的投石機,拋出巨石,砸向靠近城牆的登城樓。
那石頭上裹着厚厚的草料,上頭侵了油,一經投出,便有神箭手射出火箭,巨石登時便在空中成了大火球,這樣的大火球砸中登城樓,縱使登城樓再堅固,也要轟然而塌,洶洶燃起烈焰來。
這還不算,守城的兵勇還拿出一種極輕便的箭筒來,對着往城牆上攀爬的敵人便是一統猛射,箭筒中裝着的都是牛毛般的小針,針雖小,可卻能連射,且直往人的眼睛中鑽,刁鑽的倒不若尋常箭支那般能夠躲避。
這一樣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兵器用上,城樓上的兵勇們守城登時便輕鬆了不知多少,火光映亮了天空,太陽早已落下,滾滾煙火中的玉城卻依舊固若金湯。
轉瞬,一夜而逝,攻城一日竟都無法突入,君卿睿已面色難看到了極點,眼見一日一夜的攻擊已令士兵們疲憊不堪,且士氣大損,顧將軍再也呆不住了,單膝跪地請命道:“王爺讓我親自帶人衝殺吧,再不鼓勵士氣,只怕……”
顧將軍說着,眉頭凝起,一臉擔憂之色,君卿睿明白形勢,不再阻攔,親自扶起他,道:“舅父注意安全。”
顧將君應聲領命,身子一躍而起,縱馬帶人向玉城衝殺。
城樓上,君卿洌將這一幕瞧的清楚,見顧眠之親領大軍發起又一輪攻擊,他和鳳帝修對視一眼,已然在對方眼中瞧見了彼此想法。
君卿洌傳令城樓兵勇稍放守勢,攻上城樓的敵軍瞬時多了一些,城樓下顧眠之見此,只以爲自己親自出馬,果真士氣大漲,大喊着一面往城樓上放箭,一面已策馬來到了城樓下。
“殺!給本將軍衝上去!”
他正昂坐馬上,揮劍指揮,卻覺三道勁風撲面而來,心中一凜,忙揮劍格擋,劍光在身前和頭頂舞出光圈來,顧勉之並非草包之輩,武功不弱,鐺鐺聲響,三支利箭先後被擊飛。
他眯眸盯向城牆,卻見君卿洌親自挽弓搭箭,三支寒箭再度飛來,他沉喝一聲,再度不慌不忙地抵擋,哪知寒劍挽出劍花,卻覺一道更盛的白光自身側從天而降,他猛然回頭,只見一道白影自城樓上飄落而來,隨之寒劍的利芒已逼近面門。
他大驚失色,欲回劍抵擋,可此時撤劍,君卿洌的三支利箭也勢必穿透身軀,他只得擡起另一隻手抓向撲面而來的寒劍。
鳳帝修見此卻是冷笑一聲,劍光所至,顧勉之慘叫一聲,手掌半片被劍光劈掉,眼前紅光一閃,他只覺脖頸一涼,血流如注,腦袋已被拎起。
鳳帝修一招得手,在馬頭上一踏,身影翩然飛起,轉瞬已站在了高高的城樓上,提起顧勉之的首級,清喝一聲,道:“爾等大帥已死,還不束手就擒!”
他用盡了內力,清揚的聲音傳出,竟是生生蓋過了嘈雜的喊殺聲,這些攻城的虎翼軍皆是顧勉之的親信,此刻見大帥已死,本就低落的士氣登時更若風中殘葉,這一仗本就是出師無名,此刻更敢無望。
攻城兵瞬間像無頭螞蟻一般,慌亂一團,君卿睿遠遠瞧着雙眸猛然閉上,已知大勢而去。
豈料此時,大地再度震動起來,遠遠的騰起塵土,晨光下,和昨日兵臨城下的情景一般,城樓上守城兵登時皆高呼起來。
“援兵來了!援兵來了!”
君卿睿面色霎時由青轉白,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