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傾見旖灩驀然衝自己笑,目光又沉了兩分,幾不可見地揚了下眉。君卿洌將旖灩那一笑瞧在眼中,他自也聽說了旖灩回府遇刺,乃是夜傾施以援手一事,可瞧着旖灩衝夜傾感激的那一笑,他又覺着哪裡有些古怪,不由多瞧了旖灩兩眼。
這時,隆帝已笑着瞧向了旖灩,道:“哦?朕倒不知霓裳郡主也是精於騎術的,甚好,我中紫國的女兒便該如此多才多藝,不輸男兒。今日朕陪同天乾攝政王殿下游獵,既遇此事,自是要湊這熱鬧的。你二人既要比試,可要拿出真本事來,也叫天朝來客瞧瞧我中紫國女兒的風采。”
隆帝言罷,又朝夜傾道:“我中紫國雖是彈丸小國,比不上天朝上國貴人們風流多才,但卻也不乏飛揚血性的好兒女,王爺可願於朕一起瞧瞧我中紫國女兒的風采?”
夜傾聞言面色不變,卻輕啓薄脣,道:“客隨主便,陛下客氣,敢不相從。”
君明珠聽罷,面上一喜,水盈盈的眼眸在夜傾面上一晃,這才小鹿亂跳的閃着晶亮的眼眸低了頭,那邊隆帝笑着請了夜傾到觀禮臺的方向去,百官相隨。
待衆人遠去,君明珠才昂起頭來,馳馬從旖灩身旁經過,冷聲一哼,道:“盛旖灩,一會兒可別輸得太慘。還有,給本宮閉緊你的嘴巴,倘使那事兒有一點風吹草動,本宮叫你死無全屍!”
言罷,她冷冷地揚脣一笑,一抖馬繮,率先衝了出去。
楚青依未曾隨衆離開,見君明珠揚長而去,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卻道:“灩兒妹妹一會兒好好挫挫那眼高於頂的蠢驢,除了投胎投的好,也不知她哪來的銳氣和自信。”
旖灩一笑,不說這個古代,便是現代,那人和人比的還不多半都是身世背景,投胎投的好自然就能給驕陽公主最大的自信。
隆帝顯然很相信愛女的騎射功夫,不然也不會叫她和驕陽公主比試給夜傾看,看來君明珠定然在騎射上是有真本事的。旖灩瞧向楚青依,對上楚青依不忿的神情,道:“你倒不怕我輸,誰不知道我盛旖灩以前的十數年困守太傅府一角,沒人疼沒人愛,何曾摸過馬這種尊貴的東西。”
楚青依卻揚眉,道:“灩兒妹妹既能駕馭得了太子殿下的紫電,騎術又怎能不佳?更何況,灩兒妹妹方纔剛和賽過一場,還贏去我一堆金子,這會兒怎還來說這話。我信灩兒妹妹不會叫那蠢驢公主好看的。不過灩兒妹妹方纔到底和那蠢驢公主說了什麼,直將她的臉都氣綠了,真真叫我好奇。”
旖灩一面策馬轉頭,卻並不回楚青依的話,只盯着他,道:“那你就不奇怪嗎,一個從未碰過馬的女子竟騎術不弱,你不懷疑我不是原本的盛旖灩,或者根本就是被鬼怪上了身?”
楚青依揚眉而笑,卻是毫不遲疑,渾不在意地道:“想這些幹什麼,反正灩兒妹妹就是灩兒妹妹,你做什麼我都歡喜支持,都相信定是事出有因。”
旖灩聽楚青依不經意間說出這樣的話來,見少年縱馬身側,笑容如天際陽光般明亮爽朗,不由心頭一暖,脣角微揚。
楚青依卻驀然縱馬馳近一步,又道:“再說,這世上哪裡有什麼鬼怪上身這樣的事兒,若灩兒妹妹真是鬼怪纔好呢,灩兒妹妹長的這麼美,一定就是那話本里頭的狐精,小爺我作爲男人啊,這一生能得遇一個狐妖,那纔不叫枉當了一回男人呢。”
旖灩聽楚青依如此說,笑容一斂,一鞭子抽打在楚青依馬後,那馬受驚,嘶鳴一聲,急奔起來,差點沒將楚青依給顛下馬背,楚青依瞬間躥出幾個馬頭,一面持繮安撫馬兒,一面哇哇大叫,道:“灩兒妹妹,你怎又欺負我!”
旖灩隨馬其後,卻是瞧着前頭楚青依狼狽的身影笑容明媚起來,揚聲道:“不是說我做什麼都歡喜支持嗎,我就喜歡欺負你!”
兩人飛馬濺塵遠去,青蔥草地留下一串歡聲笑語。
御林苑圍山而建,又圈大片草地供貴人們縱情馳騁遊獵,在遼闊草地的中央建有盡五米高的白玉瞭望臺,飛檐玉柱,撥地而起,黃瓦蓋頂,映於蔥綠草地,頗爲醒目。瞭望臺原便是爲皇帝和衆大臣,宮妃們女眷們觀看騎射,蹴鞠等比賽而設。
早有宮人在觀禮臺上準備好了美酒佳釀,隆帝帶着衆人入座,滿飲三杯,場上一片歡聲笑語,其樂融融。驀然卻聞一陣鼓樂聲響起,衆人停杯置盞望去,卻見三匹黑馬從觀禮臺的東面飛速奔馳而來,每匹馬上都有一個身着藍色騎裝的窈窕女子駕馭。
三個女子面容姣好,身段窈窕,馬術更是極佳,縱馬飛馳的身影一下子吸引了衆看客的眼睛,但見那三騎飛速向着這邊而來,馬上女子突然或站立於馬背,或斜掛於馬側做飛天狀,或御馬飛馳中在馬背兩側來回交替點地……花哨的馬上動作被三個妙齡美貌女子從容流暢做出,登時便引得一衆看客數聲喝彩。
這三個女子飛馳到了觀禮臺前,突然通身側身從取下掛在馬上的一個籃子,同時飛身站立於馬背之上,伴着鼓樂高揚之音驀然將三個花籃扔出。
粉,紅,黃,紫登時各色花瓣從籃子中飛揚而出,像一場彩色的飛雪乍然而來,而那三個縱馬少女卻在扔出花籃時便飛快地退出了場地,途剩下花雪飄揚。大家正被這漫天飛花吸引,樂聲忽而戛然而止,就在此時,凌冽的破空聲卻驟然響起,幾乎同時,三道白煉之光穿花而來,接着只聽鐺鐺鐺的三聲響,卻是有三隻白羽箭分別射中了花雪中僅存的三朵白蓮花,將其生生釘在了觀禮臺旁的硃紅樑柱上。
令人驚歎的是,三箭竟皆射在花新正中,且力道更是剛剛好,既將三朵白蓮穩穩釘在樑柱上,又不曾傷到花瓣。白蓮花並排盛放在紅柱上,朵朵嬌豔,引人側目。
這樣的射術,當真堪稱一絕,場上驀然一靜,接着鬨然響起一陣喝彩聲,繼而馬蹄大家不由自主地瞧向了箭發之處,卻見不知何時已有一騎勒馬停在了五十步開外的青青草地上,銀馬紅衣,端坐馬上,手挽長弓,姿態飛揚,赫然便是驕陽公主君明珠。
感受到衆人投射過來的或驚豔或讚歎的目光,君明珠揚脣一笑,將手中長弓一揚,猛甩馬鞭,身下馬兒急縱而出,她御馬疾馳同樣做出或直立,或翻騰,或倒掛的動作來,比之那先前三個女子竟是姿態更嫺熟流暢,紅影若一縷煙霞在銀色的馬背上纏繞,或離或近,那紅影像沾在了馬上一樣,說不出的行雲流水。
在靜寂中,她一騎已到了觀禮臺前,一個猛然勒馬,馬兒嘶鳴一聲人立而起,接着卻硬生生停了下來,君明珠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一甩繮繩,單膝跪地,衝上頭隆帝和夜傾揚聲道:“蓮花乃是我中紫國的國花,今日明珠謹以此花我中紫國和天乾國能修永世之好,兩國關係能像這蓮花一樣純淨不染,萬代流芳。”
她清脆而明快的聲音落下,當即便響起了層疊不去的喝彩聲和附和聲,高坐上的隆帝顯然對女兒的表現很是滿意,朗聲而笑,舉杯連聲道:“好,好,好一個萬代流芳,純淨不染,攝政王殿下以爲如何?”
隆帝說着瞧向坐在身旁不院席案後的夜傾,卻見他神情淡淡,聞言不過側頭望來,微微頷首,道:“陛下的掌上明珠果然騎術不凡。”
夜傾的話雖不刻意提聲,可卻低低沉沉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隆帝面上笑容微斂,隨即才哈哈一笑,道:“朕再敬攝政王一杯。”
君明珠聽到夜傾的稱讚聲,雙眼晶燦,俏臉燒紅,心若鹿撞。此刻旖灩也已縱馬默默到了場中,見此她瞥了眼明顯春心蕩漾的君明珠,眼中一抹好笑閃過。
隆帝問夜傾中紫和天乾兩國永世交好怎樣,夜傾卻轉移了話題,故意捨本求末地只贊君明珠的騎術不錯,上位者都怕被人在話語中拿捏中什麼把柄,夜傾如此左顧言他的,分明這廝野心甚大,來中紫國就沒按好心,這白癡公主竟還在做着王子公主的美夢。
上頭君卿洌聽聞夜傾的話,撫着杯盞的手微微用力,面上卻笑容輕淺,冷眸掃過臺下,將君明珠洋洋自得,恍惚羞澀的模樣瞧在眼中,又掠過一身淡然脣角微翹瞧着君明珠的旖灩,他目光微閃,鎖住了旖灩。
同是女子,君明珠還是長在權利中心的天之驕女,何故敏銳性還不如太傅府一個被冷落了十多年的旖灩,眼前這個女子她是天生如此聰敏警覺,還是當真梅花香自苦寒。
夜傾和隆帝對飲,下頭兩國官員自然也免不了一番觥籌交錯,女眷公子們也紛紛跟着勸酒暢樂,待上頭隆帝和夜傾重新將注意力投注到賽場時,衆人才赫然瞧見君明珠身旁已多了個身影。
這個身影自然便是旖灩,她姿態慵懶地騎在一匹通身黝黑的高頭大馬之上,一身淡然,滿目清華。一襲冰藍色的騎裝不像驕陽公主身上那套刻意準備的銀紅騎裝華麗耀眼,手腕腰際還纏繞着綵帶,縱馬時蹁躚而舞。旖灩的騎裝簡潔利索,上頭甚至連花紋都沒有繡上半點。
可就是這樣簡潔的冰藍色着在這個面容略顯清冷,神態稍見閒散的女子身上,卻驀然生出一股逼人的華美瑰麗之感來。她座下馬也不像君明珠的匹銀馬,玉鞍金轡,懸掛金鈴,鬃毛也經過刻意修飾,分開兩邊,追求馬兒奔馳時長鬃毛會像蝴蝶翅膀一樣從兩個方向均勻揚起飛舞。
旖灩坐下黑馬除了必要的轡頭馬鞍外,毫無一點其它負重累贅的裝飾,她那樣慵懶閒散的依在馬上,一手漫不經心地撫着馬兒脖頸皮毛,那馬兒在她安撫之下,衆目睽睽還悠哉悠哉地低頭啃着新鮮野草,怎一個悠然。
而這樣自然隨意的一匹馬和這樣一個懶依馬上的妙人放在一起,那便生動地詮釋了四個字:以馬爲家。
漠北王庭的遊牧民族,他們的騎兵所向披靡,便是天朝上國的天盛國和天宙國也總是遭受其侵擾,拿其無法。而漠北之國的騎兵之所以厲害,那便是因爲那裡的孩子剛會走路便會騎馬,他們以馬背爲家,可以在馬背上數日數夜不下,一切生理需求都能在馬背上解決。那個民族的人們和馬儼然已融爲了一體,人人都贊北漠人騎射無敵,這正因如此。他們不需要花哨的馬上功夫表演,他們一沾上馬便詮釋了飛揚瀟灑,人馬一體。
而此刻那個懶散依於馬背之上,那姿態怎麼瞧怎麼舒服,怎麼看怎麼風流的藍衣女子,她便也詮釋了此點。她即便什麼都不做,就只那樣撫弄了兩下馬兒,便沒來由地叫人覺着這纔是人馬一體,自成圖畫,便叫人無法質疑她的騎術。能這樣舒適的呆在馬背上,可以馬背爲家的女子,她的騎術又怎會一般?
這樣的旖灩和處處刻意的君明珠相比,便好比天生麗質和精雕細琢,天然的總是要更奪人眼球,令人讚歎一些的。
君明珠爲了這場比試,方纔專門前去換過一件更爲華麗的騎裝,更是精心安排了這麼一出開場,她就是要先聲奪人,要在出場便壓下旖灩的氣勢來,叫她輸得徹底。她風光出場,如願引得喝彩不斷,而後她見旖灩灰溜溜地到了場中,已做好聽衆人唏噓嘲笑旖灩的準備,可哪裡想到唏噓聲她沒能聽到,反而是瞧見了衆人驚讚的眼神。
她是天之驕女,她費盡心思安排的一切,出盡力氣做到的完美,最後卻和一個卑賤棄女不經意間的舉止達到了一樣的效果,這豈能令她甘心?!驕陽公主登時便雙拳緊捏,低頭遮掩了神情。
而和她同樣不甘的還有坐在高臺上的天香公主,高雪瑩此刻十指已在絹帕上劃下了深深的印痕,她天生不足,患有心疾,自然是不能騎馬的,瞧着一派風流坐在馬上傲然立於場下的旖灩,她心中頭一回覺着這病拖累與她,讓她低人一等!
而夜傾此刻目光也落在了旖灩身上,瞧着她悠然自得的模樣,他冷寒似的眸子輕晃過一絲波光,這女子好似慣會如此欺人氣人,每每什麼都不做便能將人氣得七竅流血,輕描淡寫便能將人踩入塵埃。君明珠越重視這場比試,她便越隨意不放在心上,這兩種態度本身已有了輸贏,君明珠像開場便壓她一頭,可如今卻作繭自縛,倒顯得堂堂公主還沒一個新近的郡主大氣,未比君明珠心已亂。而能做到如是,靠的是氣場氣勢,一個妙齡女子能有這般氣勢倒也了得。
君明珠擡眸見夜傾的目光竟然也被旖灩所吸引,又見便連疼愛自己的父皇此刻也目不轉睛地盯着旖灩,登時氣得胸口起伏。她早先是瞧過旖灩和楚青依跑馬的,此刻她也並非眼拙,自然也瞧出旖灩是有幾分馬上功夫的,如今開場她便輸了一頭,一會她只能贏不能輸,她得想個完全之策才行……
君明珠這邊動着心思,那邊隆帝卻是一笑,道:“方纔驕陽公主已展示了射術,不若開比前,霓裳郡主也展示下吧,免得衆卿覺得朕偏幫了自家閨女。”
隆帝一言,衆人自然是紛紛失笑,氣氛熱烈。旖灩早已背上了箭囊硬弓,聞言也不扭捏推辭,自身後取下長弓來,手握長弓施了一禮,道:“臣女領命。”
言罷卻是從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白羽箭來,挽弓,搭箭。
衆人見旖灩不曾露怯,又有她方纔勢高一頭,都瞪大了眼睛只以爲她會有驚人之舉,此刻見她不過抽出一支箭來便搭在弦上,蓄勢待發,登時各自失望,暗自嘀咕,難道這第一美人就會虛張聲勢?方纔人家驕陽公主可是三箭齊發,皆射中花心的。此刻這第一美人只有一箭,這一箭射的便是再出彩,再出人意料,那也不可能比人家三箭齊發來的技高一籌啊。
君明珠見旖灩如此也悄然勾起了脣,一抹不屑堆於眼角,她忽而底氣又足了起來,爲了扳回方纔弱勢,她驀然擡手,揚聲道:“慢着!”
言罷,見衆人都瞧了過來,旖灩也停下了動作,她才衝隆帝道:“女兒纔想到,我和霓裳郡主比試,父皇和天乾攝政王殿下親自評點,怎麼也要有個彩頭纔對呀,若不然女兒和盛妹妹豈不是白表演出力了?”
她滿是俏皮地言罷,隆帝哈哈一笑,那邊坐在隆帝身邊的賢妃也笑着道:“這孩子當真是個古靈精,也怨不得陛下疼愛她。”
今日按說該是皇后陪同皇帝纔對,可是隆帝卻因那日早朝之事仍舊見怪皇后,天乾攝政王和公主前來,這樣的盛會卻拘着皇后,這簡直是當衆在打皇后的臉,在告訴衆人中宮失寵。
賢妃言罷,君明珠想到被禁足的母后,低垂的眸子恨色一閃,越發堅定今日叫旖灩好看之心。
隆帝笑罷,問道:“你們二人倒說說想要什麼樣的彩頭啊?”
驕陽公主當下仰頭挺胸,目光晶瑩瑩地瞧着隆帝,道:“女兒昨日去瞧過四皇兄,皇兄臥病在牀,形容憔悴,更是借酒澆愁,頹廢悽惶,皇兄他是真心已悔,且真想和霓裳郡主再續姻緣的,皇兄因酗酒過度,身上傷口多日都無法癒合,女兒瞧在眼中實在……”
君明珠說着雙眸含淚,語帶哽咽,她那模樣,當真是個體貼關愛哥哥的純善可愛好妹妹,好不引人垂憐。說着她哽咽一聲,話鋒一轉,接着道:“父皇已金殿下旨解除霓裳郡主和四皇兄的婚約,女兒原不該再提此事,可皇兄一直疼愛女兒,女兒實在不能瞧着皇兄如此自暴自棄,再有,好女不二嫁,郡主既有情有義堪爲我中紫國女子表率,自然是更知此點,故女兒懇請,倘使這場比試女兒贏了,父皇能否再下一道指婚的旨意,女兒願代皇兄討此彩頭,和霓裳郡主再結姻緣。”
旖灩和君卿睿的婚事多番波折,最後皇帝金口玉言,一道聖旨終結了此婚事,按理說此刻再有人提及此事便是拂隆帝逆鱗,然而此事在如今這種情形下,由驕陽公主這樣理所當然的提出來,卻只讓人感覺是一個妹妹再爲哥哥向父親求情撒嬌,更兼驕陽公主神情天真自然,衆人又皆知驕陽公主得寵,故她這樣竟無人覺着不對。而且還因她的悲傷擔憂想到君卿睿真因一個女子而傷懷頹廢,便覺着隆帝真再賜婚實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旖灩聞言眸中一寒,這個驕陽公主太是惡毒,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她今日偏偏要當着衆天乾人的面提此事,她是算準了就算爲着皇家顏面,隆帝也要替翼王善後,向着翼王!
當衆提醒衆人她曾被棄婚之事,又想着將她送到君卿睿身邊承受君卿睿的報復,好,好的很。
旖灩眸光森冷,驕陽公主已瞧了過來,道:“盛妹妹便原諒四皇兄吧,四皇兄的真的好可憐,他是真心喜歡盛妹妹的,盛妹妹騎射超羣,想必也是不懼以此爲彩頭的吧……”
驕陽公主對上旖灩沉冷的眼眸竟有些發怯,她握拳又挺了挺身子言罷,目光中已多了兩分鎮定和得意。旖灩卻驀然一笑,揚聲道:“公主說笑了,翼王殿下何等人物,我中紫國百姓誰人不知翼王風神蓋世,文武雙全,是胸中有錦繡溝壑的英雄男兒,在朝爲國之棟樑,是要做大事的,這樣的翼王殿下又怎麼會因小女便借酒澆愁,頹廢不堪。倘若一個女兒便能摧毀剛毅的翼王殿下,那豈不成了笑話?翼王待公主那麼好,公主公然質疑翼王是貪圖女色,經不住事的窩囊廢,公主這樣,若是叫朝中大臣們也以爲翼王不堪一擊,影響了翼王的威嚴,不好吧……”
驕陽公主聽罷面色一變,她只想着提及此事,一來能叫旖灩難堪,再來真辦成了,旖灩嫁給君卿睿也要遭受皇后和翼王的報復吃盡苦頭,三來翼王也算是從哪來跌倒再從哪裡爬起來,皇后和翼王也會贊她辦成了這件棘手之事,還能當衆表現她疼愛敬重兄長的純良之心,這樣一石四鳥,實在是好。
哪裡想到她想的好,旖灩的反應卻更快,竟然抓住她話中不妥之處狠狠還擊了回來。本來經此一事,朝中那些原本上了翼王這條船的大臣們就已在紛紛尋求退路,想着要跳船了,這下若翼王再被按上一個窩囊廢的名頭,那這些大臣還不得全數棄暗投明跑到太子那邊去?
倘使這樣,她可真是闖了大禍了,回去母后和翼王哥哥定不會放過她。君明珠一下子臉色蒼白起來,可話已說出,覆水難收,她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君卿洌聽聞驕陽公主竟又拿旖灩和君卿睿的婚事說事兒,面露不悅和擔憂,可沒想到旖灩三言兩語便扳回了局面,忍不住仰頭飲下一杯清酒,眸光若酒水一晃,盪漾波光。
見場面一直都被漫不經心的旖灩控制着,隆帝自然也瞧出,驕陽公主根本就不是旖灩的對手,事情發展成這樣不過是叫天乾人看中紫國的笑話罷了。因此,他對挑起此事的驕陽公主起了一絲惱意,沉聲道:“好了,此事朕金口玉言早有聖斷,不準再有人重提。既要比試,這彩頭還是由朕來定吧,勝出者,朕賞賜黃金一千,一會兒可率先下場試馭汗血寶馬。”
旖灩這會子最愛的便是金子,而今天她來參加這盛會就是衝着汗血寶馬來的。汗血寶馬稀少,得見一匹不易,雖說是誰能駕馭地了便歸了誰,但每有汗血寶馬出世,這爭搶寶貝的人自然也如過江之鯽,有中紫國的多少貴公子們在前,說不定她還沒碰到馬,這馬已認了主呢。如今有皇帝此諾,正合心意,旖灩當下便揚聲道:“謝主隆恩。”
驕陽公主雖心中頗多不忿,卻也不得不大聲回道:“謝父皇。”
她言罷瞪向旖灩,幾乎是咬着牙,道:“本宮對盛妹妹的射術可真是拭目以待!”
旖灩回以一笑,再度挽弓搭箭,置於弦上的卻還是孤零零的那一支箭,她緩緩拉開長弓,似漫無目的地左右比劃了兩下,那硬弓在她手中甚至無法被拉成滿弓。
瞧她裝腔作勢,分明就是個花架子,驕陽公主鄙夷一笑,心中大定。衆人也不免露出失望神情,或搖頭,或譏嘲,可也就是此時,旖灩突然雙眸一凜,陡然雙臂一展,人們甚至尚未看清她瞄準,就聽一聲箭鳴聲若穿雲破空的鷹梟長嘯般飛射而出,那響箭急速地在空中劃過一道白光,隨着箭去,衆人陡然色變,觀禮臺上更是一陣騷亂。只因那箭羽分明便是朝着高坐上的隆帝等人去的!
這盛旖灩是瘋了嗎,她這是要造反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衆人這廂驚魂不定,那箭卻已射到了一物,隨着一聲輕響,站在夜傾兩步外的一個端着托盤的宮女驚叫一聲,手中托盤被一個外來力量擊地翻掉,放在鎏金托盤上的一個瑩白雕花玉酒杯也飛了起來,可在它還未傾斜的瞬間,一支白羽箭已從其杯底穿過,令人驚訝的是那箭羽竟然帶着酒杯一起射了出去,便像是酒杯突然沾在了白羽箭上一般。
隨着兩物一起飛離,那箭竟是帶着酒杯直直向着高坐着的夜傾而去,白羽箭飛旋,金色箭頭在陽光下發出森寒而冷厲的光芒來在夜傾的瞳孔中瞬息放大,夜傾神情安然,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一動不動。又是咚地一聲悶響,那白羽箭攜風雷之勢直直插入夜傾面前的几案中,而那神奇沾在箭尾上的酒杯也因此震盪被彈起,於空中一跳竟然落在了几案上,因震動灑出一些酒水來,但大部分酒液卻還留在酒杯中。
這一番說來漫長,可不過都是箭起箭落的瞬間完成,也只那武功超羣的寥寥幾人瞧清楚了過程,大部分人只是瞧見旖灩射出一箭打翻了宮女手中托盤,接着那箭勢不減直逼向了天乾攝政王。待箭落杯定,衆人才驀然發現竟是虛驚一場,回過神來,大家纔看出了門道,原來這一箭並非要取夜傾性命而只是送了一杯酒於攝政王。
衆人恍然的同時,場上也響起了旖灩清雅的聲音,“天乾攝政王殿下前來中紫國,實乃榮幸,小女也奉上一杯水酒,歡迎殿下和公主。”
她聲音清亮,面上掛着和善溫婉的笑意,說話間才緩緩放下了高舉的長弓,朝着上頭的夜傾頷首示意,赫然是一副東道主歡迎上賓的模樣。
此刻纔有人驚讚起來,“天吶,那酒杯怎麼能被射到桌案上去,太神奇了!”
“杯子未破,連杯中酒竟都未曾灑出!這是怎麼做到的!”
……
驚歎聲此起披伏,顯然旖灩這一箭之威再度壓過了方纔驕陽公主的三箭齊發。三箭齊發又一起命中目標確實是厲害,可能做到的卻並非驕陽公主一人,起碼在座能做到此舉的就不下十人。然而旖灩這一箭,簡直就是神乎其技,並非箭術高超便能做到的,場上即便是君卿洌等精於射術之人此刻也沒想明白,旖灩到底是怎樣令酒杯沾上飛射的箭羽,怎樣算準了那箭停下,酒杯也不被震飛的。
確實,要做到此點並不容易,起碼要對箭飛行的速度,射中托盤的位置,着力點,酒杯的落速等都心中有數,讓酒杯和箭接觸時達到相對靜止,能讓酒杯穩在箭羽上,這不是隻有箭術好便能做到的。而不明白其中道理,自然便更爲此而震驚難信了。
夜傾也被旖灩此技所驚,望着近前檀木桌案上的白玉酒杯,又掃了眼那支狠狠釘進檀木桌中尾羽還在不停震顫的白羽箭,他雙眸微眯着又瞧向下頭的旖灩。
她這杯酒敬的可當真是有些殺氣騰騰啊。見旖灩面色靜淡,脣角含笑,一派溫婉,雖則,女人瞧着毫無一絲惡意,可夜傾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了怒火和冷厲,他心裡納悶,他是哪裡得罪她了嗎,她今日這態度可比那日又要差了一些……
衆目睽睽,夜傾執起酒杯,朝着旖灩微微傾身,執杯示意了一下,這才昂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霓裳郡主的射術果真精湛,本王領教了。”
他說領教,這便有承認旖灩射術不在自己之下的意思,要知道夜傾的箭術在整個星雲大陸都是揚名的。有他此話,在箭術上驕陽公主自然是輸了,這也是有目共睹之事。
見此,君明珠十指險些扣進掌心中,中紫國的貴女中無人能和她的騎射功夫並肩,她沒想到旖灩竟能輕輕鬆鬆贏過她,而且夜傾從始至終都沒瞥過自己一眼,可他卻喝了旖灩敬的酒,目光專注地盯着旖灩!都說這個中紫國第一美人因禍得福後,不僅翼王追悔莫及,連千億王府的世子楚青依也甘爲其驅使,邪醫谷主更是棄天香公主對其一往情深,便連素來冷清的太子皇兄也受其引誘。如今這個騷狐狸精竟然還要來和她搶攝政王,她……簡直該被碎屍萬段!
瞧着近旁旖灩絕美無雙的面龐,君明珠眸中恨意翻涌。她垂頭一瞬,擡頭衝旖灩一笑,道:“盛妹妹此技果真叫人驚歎,本宮甘拜下風。”言罷,又衝上頭隆帝道,“父皇,今日難得氣氛如此熱烈,只我和霓裳郡主比試難免少了些看頭和樂趣,既有天朝貴客,當一同參與才更熱鬧。女兒早便聽聞攝政王殿下騎射了得,仰慕已久,今日得見王爺,相信在場衆卿也都和我一般想一觀王爺風采,父皇,何不請王爺也下場,女兒和霓裳郡主各邀一男子比試馬戲來定着騎術比試,那纔有趣呢。”
君明珠所說的馬戲乃是一男一女同騎一馬配合着做出各種動作,這種馬戲這兩年在軒轅城是非常流行的,很被貴族公子小姐們喜歡。她這是要邀請夜傾和她一起同騎抵抗旖灩。夜傾何等能耐,倘使夜傾應下,有夜傾加入她的陣團中,旖灩不管邀請場上哪個男子和她搭伴都是贏不了的。
而她作爲中紫國唯一的公主,只要隆帝允了她,夜傾作爲貴客,總是要給東道主面子的,便是衝着此點夜傾定然也是要答應的。
這樣的話,一會兒騎術比試不管旖灩是不是還能一鳴驚人,她起碼能扳回一句,不至於都輸掉丟盡顏面。雖然這樣贏有些不光彩,但到底勝算更大,她此刻已輸不起,更何況,若父皇允了,她還能夠近距離接觸到那個俊美無儔的天朝上國的攝政王殿下……
想着,君明珠美眸流轉偷偷又瞧了眼身影挺拔,淵渟嶽峙的夜傾,雙頰又緋紅了起來。
隆帝豈能看不透君明珠的盤算,可君明珠倘若輸了,他也面上無光,他聞言果然一笑,道:“朕年輕時隨着先帝也是戎馬一生,自敢騎術了得,如今卻是老了,只能看你們這些年輕兒女們颯爽飛揚,攝政王可願讓朕和中紫國子民們見識下英姿?”
隆帝言罷,衆大臣也紛紛恭維邀請,夜傾聞言並未推辭,手臂一揮,拂袍自案後站了起來,沉聲道:“牽本王的追月來。”
追月正是夜傾的坐騎,因通身銀白,奔跑若月光流動,故而得名。見夜傾應下,氣氛又熱烈了幾分。而驕陽公主更是滿露驚喜,她甚至驅馬向前迎了一步,雙眸晶燦已不可抑制地停駐在了夜傾身上。
隨着夜傾邁步走下高臺,瞧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越來越近,驕陽公主的面頰越來越紅,只感一顆心都要從心窩中跳出來。這樣只要站在那裡便能像是日月星辰般睥睨衆生,將世人都比進塵埃中的男子,令人只要看上一眼便再難忘記,滿心滿眼都是他,傾心以對甘願俯於他腳下臣服仰慕的男兒,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兒纔是真男人,豈是中紫國那些只知道奉迎討好的公子們能比的。也只有這種男子才配的上她心甘情願地伺候迎合。
她心花怒放時,夜傾已走下了觀禮臺,那邊已有侍衛將追月牽了過來,那馬兒似已感受到了現場的氣氛,迫不及待地要一展雄風,嘶鳴昂首,和它的主人一般一副睥睨至尊之態。
夜傾到了馬前,輕拍馬腹,一躍上馬,玄色的長袍劃過威沉氣勢,動作簡潔迅速,於行雲流水中落滿奔騰勃發的力量。
他上了馬,一轉馬頭,追月輕快的踢踏兩步向着旖灩和君明珠的方向而來。旖灩見此,籠煙眉微動,這驕陽公主倒也不算太蠢,竟能想到拉了夜傾這個強悍隊友來幫她,也罷,君明珠既敢招惹夜傾,根本不用她收拾便會落個屍骨無存的結果。再說,就算騎術一局因夜傾的加入使得她敗給了君明珠,那也不過是平局。
旖灩想罷,扭頭在觀禮臺上一掃,輕易便找到了一身墨藍騎裝正面色不忿瞧着這邊的楚青依。只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相邀,觀禮臺上的君卿洌便驀然一掃廣袖站了起來,沉聲衝隆帝道:“兒臣也下場陪攝政王殿下盡興。”
隆帝聞言自沒攔着的道理,說話間君卿洌也自上頭走了下來,既有君卿洌自告奮勇,旖灩收回望向楚青依的目光,而夜傾此刻卻已駕馭追月到了旖灩和君明珠近前,餘光見君卿洌已到了場中,他薄銳脣角輕抿。
君明珠見夜傾過來便半低了頭,垂下了明眸,力求夜傾能一眼瞧見她顫抖的睫毛,半遮半掩的水眸,還有那嬌羞動人的面容。然而就在此時,夜傾卻是直直打馬到了旖灩的身前,沉聲便道:“郡主有禮了。”
他言罷便向着旖灩伸出了右手,隨着他的聲音和動作,滿場皆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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