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愛爾蘭這個國家。
我是在華人朋友們租住的屋舍裡睡着了的,醒來卻發現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裡。
昨晚喝得多了點,又吃了不少熱氣的食物,早上醒來時,我頭疼,嗓子也有些發啞。
葉流瑾彼時正在房間裡走動,來來回回往返於客廳和廚房之間。我洗漱過後起了興,便走過去看了幾眼。
“醒酒茶在桌上,你先喝一碗。早餐我給你熬了粥,配上水煮蛋和青菜。你昨晚吃的東西容易上火,今天就別吃那麼重口味的了。”
“哦。”我委實不懂得謝絕他的好意。人家都做好了飯菜,省了我多少功夫。
放下碗筷後,我覺得自己需要跟他道謝一番。
才起了個話頭,葉流瑾卻已經打斷了我,“是什麼讓你覺得,我們之間需要這麼生疏?”
這問題,我回答不了。
習慣了他的遙不可及,他驟然變得這樣與我親近,我總會覺得不合適。
“不管怎樣,麻煩你了。”我斂下眼瞼,盯着杯子裡的檸檬茶發了會呆。
之後我上網訂了回國的機票。
葉流瑾在我訂機票時冷不丁開口,“這麼急着回去?”
急?
要說急,我已經出來三個月了,過往我都不曾這麼任性過,是該收收心回去了。
或許在不該任性的關頭任性,確實得付出些代價的吧。比如,和葉流瑾糾纏不清。
“放了自己那麼久的假,是時候回去工作了。倒是你,葉總,你纔是那個日理萬機的人,你會這麼問,真讓人感到意外。”
葉流瑾沒說什麼。
關掉電腦後,我提着包包出門了。
難得出來走一趟,怎麼也要給小澈他們帶點手信。
我熱衷於嘗試各個口味的巧克力。所以在當地,我買了八盒手工巧克力。還沒回到住處,我已經開始吃上了。
葉流瑾的存在感很強,我也不會刻意無視他。
“葉總,來點?”我將開封了的巧克力遞到他面前。
他大約是有些嫌棄,“你不是說,不愛吃糖嗎?”
“哦,巧克力是巧克力。”
他接受了我給的巧克力,這讓我恍惚想起多年前他接過我給的相片時的情景。
“在想什麼?”葉流瑾大抵是察覺到我的怔忪了,他的指尖,輕輕撥過我的鬢角。
“我在想,我們認識了很多年了。”
“嗯?”
“葉總,我有些奇怪,爲什麼你突然想和我在一起了?是覺得除了我沒人能受得住你那冷清淡薄的性子,還是說,沒有我一直追着你跑,你覺得自己的魅力大打折扣了?亦或是,你在可憐我?”
我自知自己說這話時必定不公正,有點針對他的意思。但看起來,葉流瑾並不生氣。
也對,我基本沒見他生氣過。哪怕是在心裡不快活時,他也會用那種高高在上的、憐憫的語氣來和我交談,而不是咆哮出聲,暴怒大吼。
“就不能是因爲,我發現自己愛上了你嗎?”葉流瑾平靜地睥睨着我。
我並不避諱和他對視。
良久後我勾了勾脣道:“當然可以。”儘管他這句話,是我今年以來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男人的心思,真是奇怪。
我將剩下的巧克力收拾好,打定主意不能再吃了,這些是要給晚晚小澈他們帶的。
在我離開愛爾蘭之前,前些天遇到的那幾個華人朋友便先一步回去了。相逢在異鄉,即是有緣,他們離開前還送了我些小禮品。
我喜歡其中一個人送的手槍吊墜,很精緻,看得出來價格大約也不便宜。先還準備拒絕,但那人說什麼都不肯把東西收回去,我便也就放棄了。
“你喜歡這個?”葉流瑾的目光,灼熱地落到了那項墜上。
彼時我將項墜戴到了頸子上,沒多想,“是挺漂亮的。送禮這事嘛,有時還要看個眼緣。”
我臨離開的前一天下了大雨。
索性將自己關在屋子裡,我翻出了些影片來看。
葉流瑾給我泡了牛奶,不厭煩地守在我身邊。
我偶爾側頭活動頸子時,會瞥見他姣好的俊顏。
這個男人,明明可以靠臉吃飯,非要靠才華。
他是個成功的、傑出的青年才俊。
哦,說青年並不正確,只不過他纔在商界嶄露頭角之時,確實還是個青年人。
如今麼……也快到不惑之年了。
大約是保養得宜,他看起來和他二十七八歲那會兒,並沒太大的差異。再加上他的臉上很少有什麼表情,或哭或笑,因此皺紋這玩意,也壓根沒找上過他。
“芊芊。”葉流瑾對上我的目光,“你看着我做什麼?”
“你的臉和身材都很適合拍雜誌大片,可惜我已經不再在雜誌社工作了,不然要有什麼你的採訪,我肯定上趕着給你拍照片。”攝影師,我曾經喜愛的職業之一。現在想來,卻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願意當你鏡頭下的模特,隨時隨地,一生一世。”葉流瑾順水推舟地迴應了我。
一個感情薄涼的男人,和一個花花公子口中出來的‘一生一世’,分量是完全不一樣的。
哪怕我拒絕了他許多次,此時聽到這樣的表白,仍舊不可抑制地,微微動了心。
鬼使神差地將手伸了出去,我搭上了他的心臟部位。
葉流瑾的心跳聲,和別的人的心跳聲,並沒有什麼不同。
“芊芊……”他低喃着我的名字。
明明只是個名字,憑什麼從他口中說出來,我就這麼……情不自禁呢?
“趁我還沒反悔,你願意再求一次婚嗎?”我將無名指遞給他。心內想着哪家的戒指其實有什麼區別呢,左右,不過是個符號。
葉流瑾將那枚鉑金戒指,推進了我的無名指。
我從沒問過他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上了我的。而到了這一刻,這個問題已毫無必要。
錯過那麼多年之後,他終究來到了我的身邊。
我以爲自己會心冷如鐵地推開他,直到他放棄。
最後率先放棄掙扎了的,卻還是我自己。
我灌了點甜酒,心內默默對自己說:你也是時候過過柴米油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