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祭拜
日落西方，夜幕降臨，少時將軍府內點起了燈火。
院中有祭案，案中間擺一尊靈牌，上寫“胡國亡靈”四個大字，靈牌左右點白蠟兩支，靈牌前擺有香爐，香爐左右瓜果祭品各三盤，香爐前置三隻酒杯，裡面倒滿清酒；祭案兩邊站兩排士兵，個個神情嚴肅。
士兵身後站兩排端着紙錢和酒罈的丫鬟，一共是十人，這也是將軍府上所有的女婢！墨綺看着這架勢，覺得好奇，心想着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忙走過去，來到一個丫鬟身邊，小聲問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麼？”丫鬟見墨綺問，便小聲回答，“這是將軍在祭拜胡國那些冤死的亡靈！”
提到胡國，墨綺覺得親切又悲傷，她衝着那個丫鬟點點頭，挪到一旁看陸子川，只見陸子川走到祭案前，手拿三炷香在蠟燭上引燃，然後退後兩三步，那香冒着白煙，絲絲縷縷飄散出去！
陸子川雙膝跪地，舉着香朝那祭案靈牌磕了三個頭，起身來到香爐邊上，將手中的香插進香爐，這才轉身離開祭案。
陸子川拜完走開，衆將士一個接着一個的燃香叩拜，一時間，將軍府被香菸瀰漫，那種味道，說不出好聞，也說不出難聞，一絲一絲繚繞在每個人的臉前。
將士拜完就散去了，陸子川和墨綺二人站在一邊，看着那靈牌，墨綺又想起自己的家人，到陸子川面前，言道：“將軍，我也想上一炷香，不知可否？”陸子川點點頭，帶墨綺來到祭案前，拿起三炷香點燃了這才交給墨綺。
墨綺接過香，學着剛纔士兵的模樣，跪在地上向那靈牌叩拜！心中念想自己的爹孃，叫爹孃莫怨念女兒這麼遲了才上了這香！這三拜拜完，墨綺站起身來，那眼淚是又奪眶而出，越想着自己沒了家人，那眼淚就越往外流！
陸子川從墨綺手中接過香，慢慢的插進香爐之中，墨綺在身後看着，對於陸子川來說，胡國是敵國，是賊寇，他一個大將軍是不允許祭拜的，要是被尚國的大王知道，還不知道要定個什麼罪，而今他卻雙膝跪在地上，也見得他的誠心。
陸子川轉過身來，見墨綺哭的厲害，那滿臉淚水模樣，着實的讓人心疼，看着墨綺那滿眼的悲傷，陸子川伸出手掌，將她臉上的淚輕輕擦去，但彷彿是擦不盡一般，那淚珠一顆接着一顆低落。陸子川轉頭看一眼一邊的丫鬟，那丫鬟也聰明，立刻走到了墨綺身邊，扶着墨綺回房去了！走的時候還不忘說句話勸一下墨綺。
待那些香燒完了，陸子川才命人撤了祭案！此時也是夜深人靜了！除了換班守衛的士兵，其他的人都已經睡去了！陸子川一個人拿了兩壇酒，到了走廊裡坐下，雖是埋葬的那些人，陸子奇也替他在墳前上了香，他的心裡還是過意不去，自己擺了祭案，就算是親自拜了也沒有使他的心情放鬆下來。
坐在走廊裡，喝着酒，一壺接着一壺，一罈接着一罈，要是西征前他求大王幾句，就是看在自己父親的面子上，大王也不至於下旨滅國！只怪自己如木頭一般，只知道唯命是從！父親也從小給他們灌輸思想，身爲臣子，聽命是順，爲主是忠，戰場上殺的佞臣賊子，而不動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越想着他就越是自責，開始覺得有些對不起父親！想着胡國滅國之事，自己是西征的大將軍，這件事情天下皆知，父親又怎會不知道，見到父親的時候，又該怎樣跟他說？陸子川心裡煩悶的將一個空酒罈子朝一邊猛的一扔，那酒罈摔在石頭之上，當時就碎了！
“嘩啦”一聲響在寂靜的夜裡傳開了！這大半夜的傳來這樣的聲響，讓守衛在府裡的士兵戒備起來，五人持着兵器朝聲響的地方走來，以爲是什麼刺客賊人，離近一看，原來是陸子川人在喝悶酒，深夜不睡，誰也不敢打擾，爲首的劉三，他一擺手，五人又默不作聲的回去了。
寂靜的夜晚，這一聲碎響，飄飄搖搖的穿透的窗戶紙，傳進了墨綺的耳朵了！墨綺是在桌上哭睡了，猛的聽見這一聲響便驚醒了！她對於這樣的聲音非常的敏感，因爲那晚也是因爲這樣的一聲響，家中的大門就被士兵踢開了，接着家中就傳出慘叫聲，她就看到了最血腥的一幕。
桌上的蠟燭還沒熄滅，只剩下那麼一點點了！墨綺也沒管，驚醒之後就再也沒了睡意，起身走到門前，將房門打開，想着將軍府燈火通明，出去走走也好！
沿着走廊信步，拐了一個彎就看見陸子川坐在遠處，地上都是酒罈子，他的手中還拿着一壺，時不時的往嘴裡送上一口！墨綺輕輕走了過去，到了陸子川的身邊，這麼輕的腳步也被微醺之中的陸子川有所察覺，不用去看，這麼輕的腳步一定是墨綺。
“夜深了，你怎麼還不睡！”陸子川喝了一口酒，也不轉頭，眼睛望着遠處的燈籠，嘴裡卻在問候墨綺。墨綺站在他的身邊，“本來是睡了！聽見這罈子破碎的聲音卻又醒了！這出來看看，就見將軍一個人坐在這裡飲酒！”
陸子川沒有再搭話，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手裡的酒，那樣的酒味瀰漫着，浸入了他的衣裳，縈繞着，揮之不去。墨綺看他也不說話，滿臉的痛苦，就像是這酒難以下嚥一樣，可是他還是一口一口的喝着。“將軍這是怎麼了？”墨綺問他，他也不理會墨綺，繼續喝酒，手中的酒壺已經空了，晃了一晃，陸子川將它仍在地上。
“幫我拿壺酒好嗎？”陸子川淡淡的說着。墨綺看看地上的酒罈可是不少，“將軍已經喝這了這些了，不能再喝了，若是將軍有心事，不妨說出來，老是飲酒對身體也不好啊！”
墨綺不來倒好，這一來，一番言語又讓他回憶起胡國之事！他將頭轉了過來，整張臉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之下，看上去顯得有些落寞，“我自五歲跟着父親學武，十歲被父親帶上戰場，十八年來奔走於戰場軍營之間，雖說殺人無數，可殺的都是犯亂敵兵、逆臣賊子，從不像這次這樣，攻進都城殺了這麼多的無辜百姓！”
陸子川站起身來，將雙手擡到眼前，“他們在我面前哭喊、哀嚎、求我饒命，可我卻一個都沒有放過，這雙手，沾滿了那些無辜百姓的鮮血！”陸子川滿臉的懊悔和自責，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好像不知道要做什麼才能彌補一樣，那樣的神情就像個孩子一樣，讓人看着心疼。
墨綺看着，心裡也難受，走到陸子川面前，握住他的手，只想給他一些安慰，她心裡的痛不比陸子川少！“將軍何必這麼自責，正如二將軍說的，你是臣子，不得不聽從大王的旨意，只是身不由已罷了！再說，將軍不是已經葬了那些可憐人了，而且還祭拜了他們，我想那些胡人泉下有知，也不會怪罪將軍的！將軍不要再這樣難過了！”
墨綺說的有些違心了，心想着，自己全家都被人殺死了，怎麼還會站在自己的仇人面前去安慰他呢！看着陸子川，她眼中又閃出淚花，如果陸子川五年不問候自己的父親算是不孝，而如今她放棄報仇去安慰一個深深自責仇人究竟算什麼呢？
墨綺流淚的模樣實在惹人心疼，陸子川不知道墨綺心中的掙扎和痛苦，只當是墨綺這樣的眼淚是在心疼自己！一份暖暖的感動流進心扉，他墨綺拉到懷裡，輕輕的抱着她，墨綺不知道是該依偎在他懷裡還是應該推開他轉身離去！
二人心中，一個滿是悲傷和糾結，一個滿是自責和懊悔，就這樣，陸子川輕輕的抱着墨綺，在走廊裡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