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彙的這處老舊公館改造而成的,地方其實並不大,中午的宴會便是在這裡。當黃朝的賓利車停在公館改造的酒店門外的時候,一個大熱天仍然穿着制服的男侍應生跑了過來,殷勤的開門。
在那侍應生的帶領下,走進了這公館的深處,其實這公館真心不算大。但卻五臟俱全,一樓大堂,二樓宴會廳,三樓有一個小型的酒吧。
黃朝到達這裡的時候,不顯山不漏水的在角落裡端着一杯香檳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周圍人客套寒暄,互相攀交,言談舉止之間,談論的無不是一些晦澀難懂的層面,金融,股票,對衝基金,能源...
這些對於黃朝來說極度陌生遙遠的字眼,一字一句刺耳的鑽入黃朝的耳朵裡,讓他有些惱怒。
“黃小爺。”
正當黃朝無聊的就差沒數香檳裡面氣泡的時候,一旁的杜一鳴走了過來。
“您怎麼沒帶女眷?”
黃朝神色一凜,笑着說:“這種場面,帶女孩子來不合適吧。”
“這沒什麼,以前在賓夕法尼亞上學的時候,參加過一個學校的社團,見過一個國內有錢人家的孩子,帶着女朋友去參加化妝舞會,你猜結果怎麼樣?”
黃朝胳膊肘枕着一旁的酒吧太子,撓了撓頭,問道:“結果怎麼樣?”
杜一鳴邪惡一笑:“結果那天大家喝多了,那孫子帶着女朋友和人家玩交換遊戲,哈哈哈!”
黃朝心裡一陣惡寒,而杜一鳴繼續說道:“這種事情在國外不能說很常見,但酒精這東西是最好的催情藥劑,喝多了誰都不用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不是?”
黃朝豎起大拇指對他說道:“真理!”
“少喝點,一會咱們得去龍柏,葉大爺已經到龍柏了。”
聽到杜一鳴說着話,黃朝眯起眼睛,點了點頭。
杜一鳴寒暄客套了幾句就去忙着應酬去了,黃朝站在宴會廳角落的吧檯前,看着觥籌交錯的人羣中,男男女女,衣着光鮮,黑色的禮服,亮麗的晚裝。名貴和權貴在酒精和迷醉的音樂之中,互相碰杯,互相攀談,互相對視。
這裡沒有把皇家禮炮沖廁所,所有人竭盡全力的用自己一聲沉澱出來的紳士禮節,來裝點自己的言行舉止。
“小爺。”泰成站在一邊,突然插嘴說道。
“怎麼了?剛轉了一圈有什麼發現?”黃朝和泰成進入到會場之後,泰成就離開了一陣。
“這羣人的成分都很複雜,你看那個腰間有一條愛馬仕皮帶的傢伙,是頗有爭議的孟山都在華的負責人,雖然是華裔,但並不是中國籍。”
“他旁邊的那個女的是公司的辦公室執行秘書,倆人貌似有一腿。”泰成一邊說着,一邊湊到了黃朝耳朵邊,小聲說道。
“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搞能源和技術資源的,屬於比較高端行業的精英。哦,對了,在門口有一個老外,意大利人說是阿涅利家族企業的某位公子哥。”
黃朝愣了一下,問道:“阿涅利家族是幹什麼的?”
泰成說:“意大利著名的家族企業,菲亞特汽車公司的實際掌控者,一看你就不是球迷,意甲足球豪門尤文圖斯俱樂部的掌控者。”
黃朝哦了一聲,道:“家族企業啊。”
對於什麼阿涅利家族,他不瞭解,也沒興趣瞭解。
在公館呆了大概一個小時,七點半剛過,杜一鳴便提議衆人,挪步前往長寧區的龍柏酒店。
龍柏酒店位於長寧區,距離虹橋機場也不過只有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當然前提是去的路上不堵車的話。
“小爺,這青紅門兩大組織,來滬上開會,怎麼沒見到一個官方層次的人來?”
前往龍柏酒店的路上,泰成負責開車。
泰成有一個習慣很好,那就是無論什麼問題,他都勇於開口去問。
黃朝坐在後面,點了一根香菸,說道:“他們來不是投資建設的,會場裡面最起碼五十多個人,其中一大半人的檔案都在國家相關部門的檔案館裡面封存。他們不算黑社會,但複雜的背景和社會網,任何一個差不多都是一方執牛耳者。”
黃朝沒有把話說的太明白,讓泰成自己理解,而泰成也是個聰明人。他有趙東山的滑頭和小聰明,也有小六子的狠辣,海正衝的大局觀,這種問題對於他來說非常容易理解。
“小爺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這些人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如果把我換到坐在高層決策的位置上,官方都不會有任何人來公開的和他接觸,這不是影響政績的問題。俗話說,天知道那塊雲彩有雨。今日坐在一起喝酒聊女人,誰知道明天他們會不會是自己政敵,對手的死士,智囊?”
黃朝抽了一口煙,點了點頭,道:“就是這個道理。”
賓利上了高速之後,直奔長寧區而去,過了高架橋,再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下了高架橋,路過上海市動物園之後,賓利車開進了一座花園山莊樣式的酒店。
泰成沒來過上海,能找
得到龍柏酒店也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賓利車剛開到過鐵閘門,一個侍應生便攔住了黃朝他們的車,禮貌的微微欠了欠身體,禮貌致意,再等那侍應生擡起頭的時候,卻是一張充滿着邪佞笑容的英俊臉龐。
是川城袍哥遊興,這傢伙穿了一套代課停車侍應生的衣服,雖然也是黑西裝,領帶。但一臉的輕佻笑容。
“先生,免費停車服務需要嗎?”遊興輕佻一笑,一隻手已經搭在了副駕駛的車門上面。
“上車。”黃朝也懶得和他囉嗦,直接道。
“好嘞。”遊興喊了一聲,打開車門,跳上了車。
遊興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的上面,輕車熟路的摸出了一根香菸,給自己點上,在一旁吞雲吐霧。
“一切準備就緒了。”猛抽了一口香菸,遊興似乎也冷靜了下來,語氣清冷的說道。
“嗯,知道了。”黃朝面無表情,而一旁的泰成卻略顯緊張的從倒車鏡裡看了黃朝一眼。
“你能不能確定這次的計劃萬無一失,你要知道,今天太陽一下山可能會死不少人。”遊興坐在副駕駛上,儘管他努力的通過抽菸來掩飾自己躲閃的眼神,但細心地能夠看的到,遊興夾着煙的手隱隱的在顫抖。
黃朝眯着眼睛沒說話,車廂裡一時之間陷入了安靜...
上海長寧的龍柏酒店只是一個四星級的酒店,因爲靠近浦東機場,所以這裡很多時候經常能夠看到一些拎着旅行箱的東航的空姐以及乘務長。
“龍柏酒店是一個花園酒店,平日裡有不少情侶選擇在這裡舉辦西式的草坪婚禮,一共有一個會議室,兩個宴會廳,一個酒吧,一個兒童樂園。酒店的後面是龍柏小區,純居民區。”
遊興三言兩語的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信息全部告訴給了黃朝,黃朝略微點了點頭,沒有多言語。
晚上八點鐘,進入到龍柏的芙蓉廳。這裡位於龍柏西北商務會議廳,能容納二十張圓桌,一共分爲三層樓,三層樓其實是閣樓酒店,一共五間房。
二層樓圍着修建了一道環廊,西式的雕花木質結構,牆上有不少的裝飾油畫。其中有一間獨立的房間。青幫和洪門爲了這次大會,花了重金,請來了全國著名的音響師,據說這是爲了宴會後期的舞會準備的。
有錢人的心思真是難理解。
黃朝皺了皺眉頭,站在芙蓉廳的一角,不過多時,卻突然聽到了門口方向傳來了一陣驚呼。目光看去,卻看到兩扇紅門打開,身着一襲靛青色禮服的青,緩步從門外走了進來。
今天的青略微化了一些淡妝,想發挽起在腦後,只用了一根木簪子將一頭烏黑的長絲盤了起來,身上靛青色的禮服沒有多餘的裝飾,樸素無華,但修剪勻稱得體貼身。
她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對身邊那些用目光打量着自己的男人們報以禮貌性的微笑,她微微轉身,香肩在空調吹出的冷空氣下,白皙如羊脂玉一般剔透,燈光下那白滑的皮膚似乎是散發着一抹勻稱的白色光暈。
——嘶...
黃朝一旁一個男人似乎是看到了青的出場,徹底驚豔了她,冷不丁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青直徑走到了黃朝的邊上,在衆目睽睽之下黛眉微皺,湊到黃朝的耳邊,用一個只能他們兩個人聽到的細小聲音說道:“裁縫把腰修的太窄了。”
黃朝笑了笑,沒說話,反倒是青很自覺地把手勾在了黃朝的胳膊上,而黃朝也順勢而爲,抓住了她的手。
“這不算吃你的豆腐吧?”
青面無表情,轉過頭看向別處,沒說話。
“這個女人是誰?”
“是啊。沒見過啊。”
“印象中她沒跟着黃朝一起進來啊。”
“人家倆早就認識了好嗎,八成是黃朝的女伴。”
周圍的人不敢把聲音說得太大,也不知道是怕在一身靛藍色晚禮服的青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還是害怕惹怒了江湖上出了名的殺神黃朝。
青的出場只是一個短暫的小插曲,大概十分鐘之後,葉廣義在杜一鳴和李唯的雙雙攙扶之下緩步走進了會場。
青幫老頭子的面子的確大,一出場本來交頭接耳,聲音略顯嘈雜的宴會廳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停下了交談,放下了手裡端着的各種酒杯,把目光轉向了葉廣義那邊。
杜一鳴畢竟輩分比黃朝還低,便略微衝着點頭微笑之後,便離開了臺前,走到了一邊。李唯並非青幫衆人,但整個家族一般都是青色的,她自然無法免俗,加上這種交際場所,也麼什麼記者,她這種性格的女孩子,向來不怕別人在身後說三道四,於是就跟着外公葉廣義一起來了。
“招待不週,大家見諒則個。”葉廣義站在臺前,九十歲的高齡在燈光下,滿頭銀髮,他身體略顯佝僂,兩隻手搭在自己的手杖的獅頭上面,滿是皺紋的老臉上面,寫滿了滄桑,而那滄桑之中,更多的是一種辛辣的狡猾。
“我是奉道的,講究的是善緣。不管過去如
何,今日大家坐在一起,老朽用自己的一丁點微薄臉面,希望大家冰釋前嫌。”老頭子說笑着,但很快,昏沉的眼珠子裡又透露出來了一絲絲的冷酷。
“當然,大家共在一處屋檐之下,就應當握手言和,哪怕只是暫時的。來,喝了這杯酒,有什麼事情,我們等明日太陽初生再說。”
老頭子說完,緩緩的擡起手,聚光燈下,那隻略顯蒼老的手略微有些顫抖。不過片刻,李唯安靜的走上臺前,端着托盤,上面有一杯葉廣義最愛喝,也是最惦記着的紹興黃酒。
別看老頭子九十多歲了,說話和做事一樣的生猛,一杯紹興黃酒,一口氣直接一乾二淨。
老頭子都喝了,臺下發出一陣笑聲,所有人客氣的舉起手中的酒杯,無不一飲而盡。
“想必大家肚子也餓了,大家先緊着肚子,老頭子我就不打擾各位了。”葉廣義說完,臉上露出一絲報以致歉的笑容,然後轉身走下了臺前。
看着老人離開走到了後臺,緊跟着便有七八個身着西裝,身上也沒有任何富貴裝飾的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這幾個人從一進門就引起了黃朝的主意,從開始進入宴會廳,這幾個人就被無數人包圍。
其中就包括那位孟山都公司的中國代表人,那傢伙一臉油膩,因爲身份背景就表示這無限的財富,所以儘管這位大哥像一頭雙腿直立行走的豬一樣,兩條腿胖的幾乎中間沒有任何縫隙,寬大的西裝包裹着宏偉的大肚腩,幾乎沒有脖子,後頸的肉跌在了一起,燈光之下,他的臉像是被糊了一層豬油一樣,碩大的鼻孔還依稀可見黑粗的鼻毛。當真是醜到了靈魂深處。可儘管如此,他的身邊依然站着不少上前巴結,攀交的男人,當然更不乏一些衣着華貴的鮮花或者花瓶女,上杆子往這堆牛糞上蹭,恨不得當場就讓這堆牛糞用雙腿之間的筷子插她們。
“這傢伙叫蔡品年,是洪門的一個陪堂,身爲孟山都在國內的最高代表人,他也只是一個陪堂,雖然有部分的實權,但在國內他這個身份根本不能給他帶來較大的庇護。但這傢伙國際上的人脈很廣,手握着一些實業資源,所以非常吃得開。”
不知什麼時候,遊興端着一個放着香檳的托盤走了過來,假裝收拾着一旁的一些零碎酒杯,一邊小聲的和黃朝交頭接耳的說。
“你看那個人的手。”遊興說完這句話,便端着盤子離開了。
黃朝順着那巨胖蔡品年,果然看到這傢伙和另外一個人握手的時候,手指搭在了那人的脈搏上,這是正兒八經的洪門手禮,當然,也是共濟會的手禮之一。
黃朝眯起了眼睛,冷笑不已。
“果然,今天這場宴會是龍蛇混雜,各方人士齊聚了。”說完,黃朝轉身看向遠處。
杜一鳴正端着酒杯一一敬酒,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緊張,笑容平靜,真誠。
“黃先生嗎?”正當黃朝和青站在角落裡,所有人的好奇目光從他們兩個人身上移開的時候。一個侍應生走了過來,然後拿出了一張白色的手帕。
“這個是葉老先生讓我交給您的。”
黃朝點了點頭:“謝謝你了。”
說完一旁的泰成給了那人兩百塊錢的小費,那傢伙一臉殷勤的笑容離開。
黃朝攤開手帕,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杜鵑廳,有要事相商。”
看着這幾個字,黃朝眯起眼睛,手指不由自主用力的捏住了手帕。
一旁的泰成自然也看到了這幾個字,雖然表面上他沒有過多的情緒變化,但手指卻緊張的摩擦着自己的無名指上的一個跟隨自己多年的戒指。
黃朝沒二話,帶着泰成和青走到了杜鵑廳。
杜鵑廳和其他的廳不大一樣,杜鵑廳不算太大,推門而入的時候,最先吸引人眼球的是兩個大沙發,能做四五個人,一個茶几,上面擺放着一瓶xo,幾個杯子裡面全是琥珀色的美酒。
葉廣義老頭子站在窗前,雙手放在手杖上面,窗外是龍柏酒店的後花園,幾個白色的太陽椅和傘下面,幾隻麻雀在翠綠的草地上撿食着草籽。
屋子裡只有五個人,除了葉廣義之外,還有兩個身着黑色西裝的壯碩男人。他們腰部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帶着配槍而來。
另外三個年紀都和杜一鳴差不多,身上的西裝,皮鞋,皮帶,手錶這些男人身上瑣碎的物品,無不彰顯了這幾個男人的成功和優越。
黃朝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有好奇,有驚訝,也有懷疑。
“葉老爺子,找我有什麼事情嗎?”黃朝站在門前,一隻手還搭在青的纖細腰肢上面,一旁的泰成有些緊張,手背在西裝後面,摩擦着手指上的指甲。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爺,黃朝正一手拿捏着青的纖細腰肢,身體斜靠在門框一邊,手指之間還燃燒着徐徐的青煙。
從窗前後退了一步,葉老爺子目光收回,看向黃朝,語氣清冷而略帶嚴厲的說道:“黃朝,我發現認識你的時間越長,越是看不透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