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病牀上的斷了三根肋骨,一根腿骨的趙東山,黃朝腦袋裡卻想着的是四平路上,那個奔馳車邊的旗袍女人。他終於知道,當初在四平路上的時候,爲什麼會突然後背一涼,彷彿被人盯上的感覺來自何處。
不是旗袍女人身邊那兩個彪形大漢的私人護衛保鏢,正是那個女人。
只是黃朝實在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如果說,那個旗袍女人身邊的那個老頭,就是趙東山的世仇,那樣一個走路都走不穩的老頭子,如何能把趙東山打的只剩下一口氣,半條命的?
“行了,你就安心躺在這裡養病吧,等你好了再說。傷好了你也別瞎跑了。到時候我給你找一份踏實的工作先幹着。”透過口罩,黃朝的聲音甕聲甕氣的。
聽到這話,趙東山神情一愣,看着黃朝,眼裡分明有一絲動容。
“行了,沒事我就先走了。你安心養傷吧。”黃朝起身就直徑離開了醫院,回學校的路上,黃朝卻再也沒去想那個旗袍女人,腦袋裡有着許多思索和片段,一時之間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師傅,不回工大了,去嘉定。”黃朝對司機說着,那司機聽到跑嘉定,這麼遠有些不願意,可也沒辦法,卻最終把車開到了嘉定。
黃朝提前下了車,給了司機錢,然後直徑走向了那片廢棄的爛尾樓。
“這件事兒沒這麼簡單,我總感覺趙東山瞞着我什麼,到底是哪裡有問題?”黃朝說着,前腳走進了那片爛尾樓。
魏行舟的貼身保鏢小六的辦事能力的確沒的說,黃朝只是讓他打掃一下,卻沒想到,來到這裡的時候,一點血腥氣都不存在了,地上散落着一些施工殘料,鋼筋水泥什麼的,血跡卻一點也看不到,好像這裡根本就沒死過人。
可是黃朝可是親眼看到過那些屍體的,談不上二十多具,但最起碼也有七八個死人了。
“嗯?這地方…”黃朝行走在廢棄的爛尾樓裡面,走了很長時間。這裡的牆面還是粗糙的石灰,有些地方裸露着鋼筋,張牙舞爪的赤銅色鋼筋,猶如撕開皮肉的巨獸骨骼,讓這空蕩蕩的爛尾樓平添了一份死氣沉沉和寂靜。
“好傢伙,怪不得這樓沒建下去,這地方是天然的煞地!”黃朝走到了靠背的爛尾樓一面,陡然感覺到渾身毛髮炸了開來,那一股子看不到,摸不着的寒氣,噌的一下從自己腳心直鑽心臟。
煞地的形成有很多種,萬人坑只能說是一個不負責任的說法,畢竟沒挖開來看,誰都不好說下面埋了一萬多個冤死的亡靈。
wωω_ ttκǎ n_ ¢O 黃朝只能感受到,比這樓還要深的地方,一股子讓他渾身不舒服的煞氣隱隱而發。彷彿是要重開土層衝入地面一般。
“趙東山爲什麼要騙人呢?”這裡的死人,絕對不是他殺死的!
黃朝深知趙東山,油嘴滑舌,行事猥瑣,雖然沒有什麼太大的壞心眼,但他那點戰鬥力,還不至於一口氣弄死那麼多人。
顯然,他在說謊!
想到這些,黃朝想到了老頭子黃寶山常唸叨在嘴邊的一句話,最兇的不是術,而是人心!
就在這時候,黃朝的電話鈴突然響了。
“黃小爺,剛纔有一個男人來醫院了,抱歉,我沒盯上他,他進了您朋友的病房,但沒一分鐘就出來了。”
聽到這話,黃朝眼皮一跳,問道:“那個送到醫院的人呢,現在怎麼樣?”
“人沒事,那男人來得快,去的也快。長的很好看,扔在人羣裡有一眼就能看出來,可偏偏我沒追上他,對不起。”
“沒事,這事兒不怨你。那男人長什麼模樣,看清楚了嗎?”
小六子想了想,道:“這倒沒怎麼注意,甚至連側臉都沒能看清楚。”
“行了,你最近提高一點警惕,幫我看着一點”黃朝說着,心中卻涌出了各種疑慮。
“放心吧,黃爺,魏老闆說了,這些日子,我小六子只聽您一個人的話。您讓我往東,我絕對不去西邊。”小六子說到底也是一介武夫,心思沒那麼多。早年魏行舟對他有恩,如今認識了黃朝,在香格里拉酒店交過手之後,更是把他當作偶像一樣,聽話着呢。
“行了,你先去忙你的吧。我這邊還有點事兒。”
說着,黃朝直接掛掉了電話。
“不管怎麼樣,這地方是不能久留了。”黃朝說着,便離開了那處爛尾樓。心中卻有很多疑惑。
離開嘉定,黃朝並沒有回學校,而是直接去了四平路老鵰刻師傅那裡。
“恩?怎麼回事?”來到四平路的時候,黃朝看到的再也不是熱鬧的景象,那悠長潮溼的小弄堂裡面,高掛白帆,這是有人家在辦白事!
白事就是死人的喪葬事,顯然是有家亡者故去了。
然而等黃朝走進弄堂之後,卻看到的是,老鵰師的家門兩側,擺放着花圈!
“老阿公,怎麼回事啊?”黃朝有種不好的預感,走到弄堂外面,遞出去一根菸,問道。
“老海死啦。”
“老海?哪個老海啊?”
“這弄堂裡還有哪個老海,雕玉的那個老海唄!可惜咯,以後再也沒人陪我這個老頭子下棋啦。”老頭子搖頭晃腦的搖了搖頭。
聽到這話,黃朝腦袋瞬間嗡的一下,炸了開來,一片頓時陷入空白!
大步流星的走進去,卻看到靈堂之上,老鵰刻師海大川的黑白照高掛,親人家屬哭作一團。
“怎麼會這麼巧!?”黃朝突然覺得,這件事情非同一般。自己剛想這從老海這裡瞭解一點那旗袍女人的蛛絲馬跡,卻沒有想到,來到這裡之後,前兩天還有說有笑的老海居然死了!
這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的!
看着老海的遺像,黃朝眼中露出了一絲森然。
他和老海只不過是萍水相逢,交情談不上有多好。但自己剛想這來找老海,他卻死了,這未免有點太巧合了吧?
看着老海的遺像,黃朝心中再次有了一種被人盯上的感覺,那個“它”好像就在附近,時時刻刻掌握着自己的一舉一動,這種被動的感覺讓黃朝渾身不舒服。
“大哥哥,你是來找我爺爺要玉的嗎?”
正當黃朝準備離去的時候,突然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是老海光屁股的小孫子。
“是呀,怎麼了?”
小孫子紅着眼睛道:“我爸爸說,爺爺走了,不回來了。”
俗話說,隔輩兒親。小孫子顯然以前很得老海的溺寵,如今不明白生死,小孩子只是以爲自己的爺爺睡着了,或者去了很遠的地方。
黃朝剛想這哄騙一下這個小屁孩,卻沒想到,這時候孩子家的大人來了。
“這位年輕人,你是找我爸雕玉的?”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少婦,姿色一般,談不上風韻猶存。帶着白紗,應該是老海的兒媳。
“不好意思,我並不知道老爺子去了。”黃朝微微的低下了頭:“我上株香就走。”
“小兄弟有心了。”黃朝沒辦法,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香,點了一根,上給老海。口中唸唸有詞,竟是默誦了一遍道家的度人經。
“老海啊,老海,你我一面之緣,忘年交都談不上。但倒也投緣,這段度人經就免費送給你了。”黃朝說着,將香插在香爐裡面。
“小兄弟貴姓,是有物件需要雕刻?”黃朝上完香,一個男人走上前來,和老海長得又幾分相貌相同,顯然是老海的兒子。
“嗨,我跟老海也只是見過兩面,聊的來,談得多。老海估計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姓黃。”
黃朝多了一個心眼,並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
老海的兒子也不深究,只是憂傷的道:“兄弟有心了。“
“我跟老海一個多月前見過面啊,那時候他身子骨還硬朗這呢,怎麼突然就…”黃朝繞着彎的問道。
“一個多月前?我父親這一個多月已經沒有接過任何活了,倒是一個多月前幫人雕一塊水晶,那塊水晶跟小兄弟你可有關係?”
黃朝笑了笑,道:“我讓老海雕的只是一塊成色好一點,透一點冰種的翡翠,並不是水晶。話說,老海有一個月沒接活了?爲什麼啊?”黃朝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個具體我也不知道…老爺子沒說,我也不好問,只是有一天他突然說沒心思幫別人雕了,就封了刀箱。差不多也就是一個多月前,我父親的身體開始變得不那麼好,甚至說急轉直下,三天前一覺睡去,便再也沒醒過來。”
“睡夢中走倒也安詳,人活一輩子,也算是大善了!老爺子最近身體有什麼不妥?家裡可有陌生人拜訪”黃朝旁敲側擊的問道。
“這倒沒有,只是大概也就是一個多月前吧,他居然一個人跑了一趟嘉定,你說,一個都八十多歲,快九十歲的老頭了,還跑那麼遠的
路。”
聽到這話,黃朝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一陣莫名的驚悸!嘉定有多大黃朝可能不知道,但最起碼,黃朝知道一點,把趙東山那條命撿回來的地方,是一處天然的絕煞之地。
再想起一個多月前,在四平路弄堂外面見到那個旗袍女人,三條線幾乎同時指向了嘉定的那處絕煞之地。
這不由得讓黃朝心中萬分好奇,到底是什麼因果,讓老海,趙東山和那旗袍女人,三個人同時跟那絕煞之地扯上了聯繫?
“老爺子是個性情中人,會有好報的,你們節哀。”黃朝說着,這時候主持人開始介紹老海的生平。
然而就在這時候!
啪!
一聲玻璃脆響,黃朝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響驚醒,來不及回答趙東山的話,卻擡頭看去,不遠處擺放着的老海靈位直徑掉了下來!
“爸!”小海一下子哭了出來,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而黃朝站在原地,卻愣在了那裡,看着玻璃渣子中老海微笑着的黑白相片,一股子涼氣從腰間的尾骨一下子,嗖的直鑽自己的後背!怎麼看怎麼覺得那笑有些森然。
要說,自古以來,江湖之中的奇人異士,總是大時代中那麼一羣格格不入的人。饒是出生在現代社會的黃朝,在黃寶山的打熬下,也有這一股子狼崽子一般的脾性。
江湖之人也許不懼鬼神,因爲江湖人信的是命,是天!
老海這平白無故相冊掉地,驚了黃朝一身冷汗。
“難道,命中註定,我要捲入這場因果之中?”黃朝看着老海掉在地上的黑白相片,突然產生一種無力感。人在天和命之間,還是太渺小了啊。
但很快,心境逐漸成熟的黃朝,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趁着悼詞結束,上門客人三拜之後,小海這就要跟隨靈車前往火葬場的時候,黃朝走到小海的邊上,道:“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你們的洗手間可以嗎?”
“小兄弟您自便,廁所就在走廊盡頭,我這裡實在是忙,招呼不到您。”
黃朝露出一絲謙卑,道:“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小海說着,卻也不再多和黃朝寒暄,抱着新的遺像走了。
看着靈車和送葬的隊伍離開四平路的小弄堂,偌大的弄堂人丁冷落。黃朝卻諳熟了剛纔司儀念悼詞的時候,老海的生辰。將這些生辰印進自己腦海深處的武侯傳承的八陣圖,黃朝將丹田之氣運行了一個周天,緩慢的推演看來。
“恩?怎麼可能?!”看着腦海中的卦象,黃朝一陣心驚!推倒重新來過,卦象仍然和剛纔的一樣!
從識海中醒來,黃朝長舒一口氣,眼睛裡露出一絲冷光,退出了靈堂,在四平路的這片弄堂附近漫無目的的轉悠了起來。
走了很長時間,這期間,黃朝卻一直沒有停止運行自己腦海中的術法傳承,黃朝突然在一個老人院停了下來。
這老人院離老海的家並不遠,是四平路上的一傢俬人療養院性質的老人院,住着十幾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黃朝路過這裡兩次,都聽到了裡面熱鬧的麻將聲音。
“年輕人,你是有親屬在這裡嗎?”黃朝大步邁了進去,一箇中年護工卻攔住了他。
“我找人,恩…應該就在裡面。”
“不好意思,年輕人,你不說出找誰,我們沒辦法幫你尋找。”中年護工禮貌的笑了笑。
黃朝露出了一絲歉意的微笑,然後退出了那老人院。在那護工的注視下,他轉過一個街口,來到了老人院後面的院牆。
然後縱身一躍,只見他一隻腳踩在牆面,像是如履平地一般,而後右手大力一抓,抓住了牆根的電線杆,整個人身形一瞬摸上了那牆頭。
“好在這院牆不是很高。”黃朝輕鬆越過了牆頭,而後順着牆邊,從窗戶翻進了老人院。尋着號碼牌,在東南角的一個屋外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了!”黃朝眼神中露出一絲凌厲,而後擰開門把手!
打開屋門,黃朝終於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答案!
“海大川你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把年紀了,還要玩這手借屍還魂,就不怕折壽嗎?”
黃朝打開大門,卻看到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坐在牀上!那人,正是老海!海大川!
海大川整個人突然一驚,下意識的從牀上跳了起來,一臉驚悚跟看到鬼一樣的看着黃朝。
“你…你…你…怎麼是你!”海大川嘴角顫抖,表情痛苦。而這時候,黃朝這才注意到,海大川站在那裡,但他的左臂卻已經不見了,空蕩蕩的只剩下了一個短袖!
“海大川,你這條胳膊?”黃朝看着海大川,心中卻感到了些許的惋惜。
海大川這雙手造就了多少名貴的玉器?一輩子的刀功,海大川以後不可能在握刀了。
看到黃朝突然出現,海大川心中驚懼,但看到黃朝盯着自己空袖子的斷胳膊的時候,卻卸下了一口氣,好像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小哥,我還以爲你是來要老頭子我命的。”海大川說着,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在了牀上,從抽屜裡摸出了一根菸,卻找不到打火機。
“話說,小哥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海大川看着黃朝,想到自己詐死的事情,全世界知道的恐怕不超過三個人,眼前這個和自己只見過兩面的人,卻是怎麼找到的。
“我怎麼知道的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回答我,嘉定那個爛尾樓到底有什麼貓膩?一個月前你去過吧?你這條胳膊應該就是一個月前丟掉的吧!”黃朝每一句話想刺一樣,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壓,鎮的海大川反駁和撒謊的勇氣都沒有。
人老成精,見了幾十年天下滄桑的海大川,看透了很多,卻怎麼也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
“小哥,雖然我跟你不熟悉,但我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多問了,不是我老海冒充老江湖,只是這件事你一個小年輕,知道太多不是好事情。”
聽到這話,黃朝不樂意了,一腳踹翻了地上的暖水瓶,炸得熱水和玻璃水膽四濺。
“你他媽的別廢話,我沒心情也沒耐心聽你廢話。”黃朝只所以動怒,倒不是因爲老海跟自己的關係真的鐵到自己出去爲他報這條胳膊的仇。老海只是一箇舊社會過來的老鵰師,老江湖,和黃朝的交際多是生意往來。
之所以這麼關心老海的這條胳膊,是因爲黃朝也去了嘉定爛尾樓的那片煞地,自從那次之後,黃朝便感覺到一舉一動彷彿都被人監視了一般,這種局勢不在自己手中掌握的感覺,讓黃朝非常的不舒服。
“小哥,老頭子我活不了幾年了,人生最後幾年丟了一條胳膊,我也看透了不少。我是個舊社會過來的人,信的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心裡也不好受,你沒必要逼我了,大不了是一死,如果不是還有些羈絆,我估計早一頭扎進黃浦江了。”
老海說着,眼裡露出一絲的絕望。
黃朝卻感覺自己踢到了鐵板,這老頭子死咬着不放,黃朝一時半會真心找不到什麼突破口。
然而就在這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了一些細碎的腳步聲,而後有人敲了兩下屋門。
“黃朝,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全告訴你。老海沒壞心眼,別難爲他。”
黃朝猛地回過頭,掌心卻翻出了那枚淳熙通寶,露出了一絲警覺的模樣。
“黃小哥,你沒必要對我也這麼警惕吧?!”
回過頭,猥瑣的趙東山站在門外,胳膊上還掛着吊瓶,不知幹了多少路,頭髮亂糟糟油膩膩的,滿是頭屑。而他的身邊,站着的正是老海的兒子。
“我他媽就知道,你有貓膩!老子居然當初信了你!”黃朝說着,恨得卻是牙根癢癢。
但凡是人都不喜歡被騙的感覺,黃朝更是如此!
“黃朝,你別動氣,你知道的,騙你,但我卻沒壞心眼。能坐那說嗎,我這身體撐不住。”趙東山說着,在小海的攙扶下,步履蹣跚的走到了牀邊,緩慢吃力的坐了下來。
得,這下好,一個殘廢,一個重傷,絕配了。
“老海,有煙嗎?”
老海扔給他一根,卻說:“沒打火機。”
黃朝看着這倆人,沒好氣的扔給他們了自己的打火機。
趙東山點頭致謝,叼着煙,嘴巴含糊不清的道:“黃朝,你耐心點也坐下來,我把事情的經過全告訴你。”
吧嗒
打火機點燃了香菸的菸絲,趙東山閉着眼睛,擡起頭,一臉享受的模樣。身邊煙霧繚繞,不知是裝的還是發自內心,透着一股子滄桑勁兒。
“黃朝,我沒打算害你,一直都是。我老趙雖然長得慘了一點,但我對天發誓,我趙東山要是對你黃朝有一絲半點的壞心思,就讓我家裡那些埋在土裡的爺爺叔叔們,下輩子投胎全是牲口!”
見趙東山發了毒誓
,黃朝卻讓然無動於衷,斜靠在窗邊,點了一根菸,看着趙東山,示意他繼續說。
“我出身江湖大戶,真的,只不過我家乾的買賣卻見不得光,是盜墓!我的爺爺趙北地,祖籍出生隴右,落戶長沙,三十年代那會,長沙有名的三條狗,他便是其中的一條。”
說道這些,趙東山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滄桑和事故,而後看了一眼身邊的老海,道:“老長沙有三條狗,我爺爺年紀最大,盜墓賊的圈子裡,他輩份也大,又憑藉着一些旁門風水堪輿的本事。在解放前那會可以說是長沙甚至是整個湖南盜墓賊裡的總瓢把子,這話說的一點也沒有水分,是真的。”
老海狠狠的抽了一口眼,卻嗆了一下,道:“是啊,狗王當時在在長沙城的地位,他要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了。”
“土狗趙北地,豺狗平富舉,肥狗海大川,這便是老長沙的三條狗!”
聽到這句話,黃朝站在窗前,目光卻掃向了海大川。
“你就是…”
“十六歲的時候我一百六十斤了已經,那是第一次跟着狗王淘土,可惜挖盜洞的那個傻鳥技術不好,我當時卡在了半路,之後就有了這麼一個破名字。”說到這話,海大川老臉一紅。
黃朝可對他的外號沒太多的興趣,因爲他已經陷入了深深的震驚之中!
長沙三狗名字,黃朝絕對不是第一次說了。
記得十歲那年,跟着黃寶山去了一次常德,拜訪當地的一位南派拳的老師公。路過長沙黃寶山倒是和當地幾個地頭蛇一起喝過茶,而其中一個地頭蛇也不知道是吹牛還是怎麼的,也的確提起過當年的長沙三狗的傳奇。
後來回家之後,黃朝老頭子也提起過這類事情。而讓黃朝印象比較深的是,民國時代,有個英國人跑到長沙,想請三狗出面,掘一個唐代大墓。北洋和民國的時候盜墓猖獗,也就是在那個時代,中國的很多文物流失到了國外,其中不乏一些國寶級。
大多數便是這些洋道士搞的鬼,但俗話說盜亦有道,那個英國人真的跟三狗跑到了許昌。不光如此,還有一行六人,有中國的嚮導,也有國外來的走私大頭。
只是後來這個傳說的版本有很多,其中流傳在長沙地面上最廣的便是,那跟着三狗去許昌的六個人,一個也沒出現在地面上,全死在了墓裡。而殺死他們的,便是三狗。
原因便是,那墓裡的東西太珍貴,三狗良心發現,不忍心國寶就這樣被洋鬼子盜走,於是下了殺心,設局讓他們留在了墓裡成陪葬品。
其實,不光是黃朝,包括黃寶山對於盜墓賊並沒有太多的歧義,畢竟那個年代,天下大亂,戰爭,饑荒,瘟疫,很多地方都死人。
活着的人身上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人就只能從死人身上找。
而且,三教九流皆江湖,黃家祖上一脈傳承,全是江湖中人,自然對於盜墓賊不會有太多敵意的看法。而且,自古奇門術士,在仇人祖墳上動手腳的事情還少嗎?不一樣是缺陰德?
而且盜墓也有很多有底線的盜墓賊,他們只圖一個自己的私慾,很少勾結外人來盜掘老祖宗的墳墓。
黃朝把自己從黃寶山那裡聽來的關於三狗的故事,長話短說的告訴了趙東山,後者露出一絲驚奇,最終嘖了一聲,道:“這次我真沒走眼,你們黃家祖上肯定不一般吧?”
不願意扯太多自己家族的過去,黃朝便岔開了趙東山的問題,問道“那後來呢?”黃朝聽到這,也覺得,趙東山不像是在說謊話,因爲他必要編一個這麼奇的故事來矇混自己。
“你聽到的那個版本並不是真的,實際上那些英國人真的把墓給挖開了,但最後留在墓地裡面的並不光是那些英國佬,而是我爺爺!”
說到這些的時候,趙東山有些激動,拳頭緊握,隱隱的可以看見手背上的青筋。
“而且,那墓也並不在什麼許昌,就在滬上。你不要用那眼神看我,嘉定那個爛尾樓你應該去過吧,如果再往下挖個二三十米,便是那個唐代大墓了。”
聽到這些,黃朝心中猛然一驚!看着趙東山,道:“不對,那個地方不可能有墓,那是一片…”
“陰煞之地對嗎?”趙東山和海大川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道:“幾十年前我和狗王帶着英國人去了那裡,目的和故事中的一樣,想把那些黃毛孫子留在墓下陪老祖宗們。結果後來,事情發生了一個巨大的變故。這個變故來自於,那個墓實在是太大了,裡面的東西隨便拎出來一件,便能讓人心生歹心!也正因爲那個墓的非比尋常。墓主人地位超然,死之前就料定了後世會有人來掘墓,於是便把那墓給設成了一個非常絕妙的風水局!”
聽到這,黃朝心頭一動,問道:“什麼風水局?”
“自古奇門八卦千奇百怪,神秘非常。老祖宗的智慧果然超羣,我爺爺雖然不懂得太多的風水堪輿,但幹盜墓賊這一行,就算不能深懂,但也應該知道一些皮毛。所以我爺爺下墓之後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墓室佈局的不一般。看似運轉的非常流暢,周圍風水也很完美。但風水這東西,差之毫釐,失之千里,這你是知道的。”
趙東山說道這,狠狠的抽了一根菸,道:“下了墓之後,因爲裡面的東西太讓人心生貪念,狼狗平富舉當時就有了反水的心思,想勾結那些英國人把寶貝帶走。好在我爺爺及時看穿,最終和那些英國人一起同歸於盡了。”
“同歸於盡?怎麼說?”
趙東山閉上眼睛,沉思了片刻,他肯定沒有經歷過幾十年前的那場風雨,但閉上眼睛,卻彷彿真的看到了墓地下自己的爺爺。
“狗王只所以被稱爲土狗,不是因爲他身份有多卑賤,人人喊打。而是那土狗一樣的脾氣和不屈倔強的性格!那天夜裡,他眼見腹背受敵,便把我推上了地面,然後自己填了陣眼,將那個份風水寶穴,硬生生給改成了絕煞之地!那時候我們都不懂風水,也只有他能做得出來!可惜,做完這一切,他再也無法從地下出來了”
提起往事,老海的眼竟然紅了。
“故事,真是一個好故事,海大川和趙家的小兔崽子。你們怎麼不說說,當時從土裡鑽出來的不光你一個人呢?趙土狗好手段啊,自己死也就算了,險些讓老子跟着他陪葬。”
正當趙東山和海大川說完,門口突然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黃朝心中猛然一陣驚悸,朝門口看去,卻看到的是那個旗袍女人,仍然是白皙的臉蛋上,兩篇血紅色的薄脣,透着一股森冷的妖氣,看着屋子裡的所有人,眼神裡看不到一點活着的氣息,看着海大川和趙東山,彷彿是看兩具屍體。
“海大川啊海大川,幾十年了,我到現在都沒想到,你一把年紀的人了。居然能從那片爛尾樓裡活着出來。更沒有想到趙家的這個廢物點心,也能活着爬出來。你們說,放着好生生的小日子不過,非要像牲口一樣跑到滬上來守着那塊寶地,老頭子我在滬上幾十年了,都拿它沒辦法,你們有算什麼?”
老頭子嗓音沙啞,好像是一個破風箱,而這個人,應該就是長沙三條狗之一的“狼狗”,平富舉!
“還有你,我不知道你叫什麼,也沒興趣知道。不管你從哪冒出來的小崽子,我勸你最好別管閒事,這是我跟肥狗和趙老狗孫子的事情,你已經踩過界了!”
平富舉看着黃朝透着一股威脅,滿是褶皺的老臉上全是冷意,目光森然。
“我從來不跟一個小字輩的廢物多廢話,今天跟你說的已經夠多了,好了,你要是懂點規矩現在就滾蛋,不然一個星期之內,你得和這兩條狗一樣下去見閻王爺!”
站在窗前,黃朝看着“狼狗”平富舉,猛抽了一根菸,而後輕輕的吐出了一口菸圈,道:“老子就是踩過界了有能怎麼樣?你以爲你身邊有這妖里妖氣的娘們兒?你就不用好掂量一下自己這把老骨頭的儘量了?!”
黃朝聲音不大,卻有着一股難以置信的威壓,這讓“狼狗”平富舉心頭也不由得一動,心中也是驚懼,這個少年是誰。
然而就在這時候,屋子裡突然傳出來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爺,咱們走吧,今天本就不宜出門,他們短時間也不會離開滬上,細水長流。”
說話的是旗袍女人,倒不是他怕了黃朝,因爲在弄堂的盡頭,慢慢悠悠的走過來兩個巡邏的片警。
“恩,乖,走吧”都快和王八同壽的“狼狗”平富舉也是妖里妖氣,手一把黏在那旗袍女人的腰肢上,轉身就要離去。
“哦,對了,你。”突然,還沒走多遠,那女人緩慢地轉過頭,看着黃朝,猩紅的兩片嘴脣勾起一個冷笑,道:“我家爺給賜名字了,我叫青,我想用不了幾天我們應該就能再見,所以,你最好記住這個名字。”
說完,那妖氣十足的笑容定格了下來,怎麼看怎麼透着一股森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