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崔文卿有些放鬆了下來,笑道:“即便真是一瞬間,官家你也帶領着大臣們爲大齊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現在整個天下可以說是國泰民安,一片富庶啊!”
陳宏搖手苦笑道:“小崔卿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們大齊國泰明安不假,然目前燕雲十六州尚在遼人之手,恰如臥榻之下酣睡持刀之敵,而在北疆,西夏崛起已經不可避免,李氏一直覬覦着我河東之地,再說西北,吐蕃佔據河西走廊俯視我關中一帶,自大唐以來西域情況究竟如何,我朝仍舊不知,而在江南道之地,尚有明教妖人肆掠,你說說看,朕何以能夠安心?”
崔文卿很明顯的察覺到了陳宏說這些話時那微微皺起的眉頭,以及雙目中隱隱的擔憂,心知他肯定是對於這些有着切膚之痛,故而纔會這樣憂慮。
看來這位年輕的大齊皇帝,應是一個勤政愛民,有理想有抱負的好皇帝,民間傳言他一直不得謝太后的喜愛,使得謝太后產生了另立他人爲帝之心,實在是可惜了。
默然一陣,崔文卿開口言道:“其實官家所言,並非是官家之失,而是大唐末年天下大亂所留下的禍端,而以微臣看來,如今的大齊,的確也是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漩渦當中。”
一聽此話,陳宏微微一愣,在他看來,目前大齊周邊的形勢的確非常嚴峻,但若說處於危險旋窩,卻是顯然有些誇大其詞了。
不過他相信能夠被王安石所看重的人,絕對不會是一個無的放矢之人,故而正容求教道:“不知小崔卿家所言的危險旋窩,乃是何意?”
崔文卿慢慢斟酌了一番言辭,開口言道:“其實就大齊而言,國內天下安寧,官吏勤政,百姓安樂,雖有明教宵小作亂於江南路一帶,然也只是小病小疾,不足以影響大局,但是大齊的外部環境卻不一般,就實而論,微臣覺得北敵之患可謂心腹大患。”
“北敵,你是說遼國?”陳宏皺起了眉頭。
崔文卿答道:“不僅僅是遼國,還有更加北面的女真人以及蒙古人。”
聞言,陳宏更是訝然了:“女真人?你說身在遼東苦寒之地,半農半獵,備受遼人壓迫的女真部落?”
崔文卿點頭道:“對,微臣真是說的遼東女真族。”
陳宏愣怔怔的看了崔文卿半響,卻是忍不住笑了:“小崔愛卿啊,你說的那些女真人,可是被遼人欺負得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他們能有什麼能耐威脅我朝?你真是……”說到後面,已是忍不住搖着頭笑了,與崔文卿交談的興趣也是大減。
崔文卿沒有半分窘迫,反倒是義正言辭的開口道:“官家,在遼東一帶,有一句很著名的話,叫做‘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聽到此話,陳宏笑容頓收,細細琢磨半響,啞然失笑道:“女真滿一萬人就不可敵了麼?誰說的?”
崔文卿正容言道:“遼國太祖耶律阿保機。”
恰如一聲驚雷,陳宏瞬間就露出了震撼之色,顯然有些意想不到。
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可謂是大名鼎鼎,即便是在中原,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因爲他統一的契丹諸多部落,才使得契丹族擊敗了前來平叛的唐軍,從而建立起大遼,乃當之無愧的英雄。
在崔文卿穿越之前的那個時代,關於女真這句評判的確是耶律阿保機所言的,然在這個平行世界,阿保機說沒有說過這話崔文卿卻是不知道。
但他明白耶律阿保機過世已經百年,且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也不可能記得清清楚楚,陳宏也不可能前去求證,故而纔會這般言語。
陳宏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言道:“小崔愛卿,還請你對朕說一說這‘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由來?”
崔文卿點點頭,娓娓講述道:“當年耶律阿保機合契丹諸部,建立遼國,而後便東征渤海,力戰二十餘載,方得底定遼東。遼東之地,女真、渤海、靺鞨、高麗皆爲同種,當時因契丹之強,各部合縱拒遼,女真便曾以兵萬人助高麗與阿保機之戰,迭挫其兵鋒。阿保機震於女真之勇,故而有此一言。”
“女真人當真這麼厲害?”陳宏聞言更覺不可思議。
說起來大齊與遼國最近的一次大決戰,便是二十年之前的梁河之戰。
在那場戰役中,遼國以十萬騎兵,很是輕而易舉的就擊敗了幾乎可以說是大齊最爲精銳的二十餘萬大軍,故此對於遼軍的戰鬥力,大齊上下是深有體會的。
然沒想到在有着強悍戰鬥力的遼軍面前,居然還有一句“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之話,自然而然令陳宏震撼當場。
崔文卿頷首道:“女真人之厲害,在於其生在在白山黑水之間,土地貧瘠,人丁稀薄,擺在女真人面前的頭等大事,便是生存,故此,女真人自小便俗勇悍,喜戰鬥,耐飢刻苦,騎馬縱橫崖壁如飛,濟江河不用舟楫,浮馬而渡,長期以來,女真人都在反抗高麗對其部落的侵略,而遼人建立之後,更爲了抵抗遼國的剝削而奮力抗爭着,正是有了耶律阿保機女真過萬不可敵的這句話,故此遼國從未讓女真各部的成年男子人數加起來有超過一萬人的時候。”
“那既然女真壯年男子連一萬人也沒有,何以成患呢?”陳宏正容一問。
崔文卿正色言道:“官家,常言堤壩潰於蟻穴,偌大的遼國,終會有着內部腐朽的那一天,這一天說不定還會快,臣以爲女真的崛起也只是在這五十年之內,到時是若沒有半分防範,只怕會讓我大齊措手不及。”
崔文卿此話並非危言聳聽。
在他穿越之前的宋朝,正是遼道宗耶律洪基在位之時,隸屬於遼朝的女真諸部逐趨統一。
如今大齊之世,耶律洪基剛剛登基不久,相信女真族的統一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