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事,崔文卿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拊掌大笑道:“哈哈,老師爲政果然雷厲風行,有這些黎族人襄助,北地四州棉花種植大業便可開始了!”
童州微笑解釋道:“其實說起來,這次朝廷遷移黎族人之舉乃有僥倖成分在裡面,何也?蓋因黎族人全都居住在崖州之地,風俗文化與中原迥然而異,且其族定居崖州,輕易不會外出,故而遷移他們前來北地四州,無異於癡人說夢話,然幸運的是,恰逢黎族族長驟然病逝,幾個兒子爭權奪利鬧得不可開支,致使黎族內部產生動亂,那病故的老族長三子德倫巴郎在爭位中失利,心灰意冷之下就帶着效忠於他的族人遵從朝廷遷徙,前來了北地四州。”
聞言,崔文卿露出了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關切詢問:“那不知這次前來的黎族人,共有多少呢?”
童州和呂惠卿對視了一眼,都是笑了。
還是童州開口言道:“非常之多,總共有三千來戶,足足兩萬人。”
“兩萬人?!”驚訝之下,崔文卿的嗓音幾乎都高拔得失聲了。
其實也難怪乎崔文卿會這樣驚訝。
在他的記憶當中,黎族身爲少數民族,一是人口較少,二是習慣於崖州水土,故而極難有人會願意前來北地四州。
當初他雖言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然也是抱着能夠遷移千人左右就以足夠。
沒想到的是,這次王安石居然給了他這麼大的一個驚喜。
足足遷移了兩萬黎族人前來,實乃令崔文卿又驚又喜。
“那不知現在這些黎族人所在何處?”冷靜下來之後,崔文卿沉聲詢問。
童州笑道:“遷徙非一朝一夕就能夠完成之事,目前最先一批一千黎族人已抵達府谷,正在城外安營紮寨,剩下之人還在路途之上,相信在三個月之內,會全部抵達北方四州。”
崔文卿點點頭示意明白,卻聽童州繼續言道:“不過那德倫巴郎業已隨第一批抵達,崔郎若想見他一面,倒是可以。”
崔文卿高興得連銀票發行之事都暫且不想談了,點頭言道:“好,我這就出城,去見一見這個德倫巴郎。”
※※※
在黎族當中,“德倫”乃是最大的姓氏,也爲族長之姓。
就目前崖州的黎族而言,雖然分散於崖州各地,然卻擁有着一個共同的族長。
舉族一系列大小的事務,都是由族長進行裁決。
然可惜的是,因爲老族長的突然病逝,使得這兩年來黎族內部爭權奪利不休。
而德倫巴郎正是因爲在與兄弟之間奪權失敗,帶着幾分失意者的悵然,相應朝廷徵召前來的府州。
府谷縣外的軍營內,德倫巴郎正站在營門口望着遠方的府谷縣城樓,一種難以言說的滋味悄悄瀰漫在心頭。
他今年剛過二十五歲,正值年輕鼎盛的年紀。
頭上纏着一方淡黃色的頭巾,頭巾頂端插着一根五彩雉翎,身着一件暗藍色對襟無扣半臂,半臂下襬在肚臍出打了一個結,露出了白皙的胸膛,下身則是穿着一條略緊的長褲,整個人乾瘦而又挺拔,讓人一見就生出了難忘之感。
然可惜的是,在長達兩年的爭權奪利中,德倫巴郎見多了爾虞我詐的卑劣之舉,見多了兄弟們爲了爭奪父親的權力而反目成仇之景,原本英氣飛揚的他也漸漸變得沉默寡言,特別是在奪權失禮,有可能被兄長殺死的情況下,他心內悲憤到了極點。
好在,朝廷突如其來的遷移安置拯救了他。
當得知他要率領效忠的部族前去北方四州的時候,已經成爲新族長的兄長爽快的答應了他,而非繼續置他於死地。
不過在前來北方四州的路上,德倫巴郎整個人是迷茫的。
既有對未知前途的忐忑不安,也有對離開家鄉的依依不捨。
只可惜運載着他們的船隻依舊沒日沒夜的緩緩前進。
從魚米之鄉的南國再到錦繡燦爛的中原,從錦繡燦爛的中原再到大漠狼煙的北疆,行過了千山萬水,行過了漫漫征程,足足行了兩個月,他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府州府谷縣。
據統治知北地四州的,乃是一位年輕的女都督。
而請朝廷遷移黎族人前來北地四州的,正是這位女都督之夫崔文卿。
據說這個崔文卿對於黎族的紡織技術非常有興趣,想請黎族人教導北方之民種植棉花以及紡織。
對此,德倫巴郎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先不論崔文卿是否真的對黎族紡織技術感興趣,他若有心求取紡織技術,直接派人過來學習便是,何須這樣大費周章的遷移黎族人前來?
不用問,遷移之舉也是另有所圖的,說不定正是因爲北地四州缺少人口,使得崔文卿從全國四處騙人前來充實勢力。
可惜自己這次所帶來的兩萬族人,只怕將來都必須爲府州折氏賣命了。
想打破這裡,德倫巴郎心裡更是苦澀。
便在此時,一名族人匆匆來報:“少族長,隩州安撫使崔文卿大人與河東路經略使童州大人一道前來營內,說是要見你!”
聞言,德倫巴郎不能置信的瞪大了雙目,驚訝道:“你說什麼?崔文卿和童州大人都來了?”
也難怪乎德倫巴郎會這麼驚訝。
作爲自小到大見過最大的漢官便爲縣令的德倫巴郎來說,安撫使和經略使在他的眼中無異於是漢人朝廷高不可攀的顯赫官職。
特別是經略使,那可是主管數州軍政的大官,比崖州刺史都還官大數級。
這次前來北地四州,他見過最大的漢官也不過是那河東銀行行長呂惠卿,據說這個河東銀行還非是朝廷正式官職。
沒想到今日剛到府谷,河東路經略使和隩州安撫使居然聯袂而來拜訪,而非是令人喚他入城,如此作派,如何不令德倫巴郎誠惶誠恐?
回過神來之後,德倫巴郎連忙問道:“不知兩位大人現在何處?”
族人回答道:“已經抵達營門。”
德倫巴郎心知不能拖延,連忙正了正自己的衣帽,疾步匆匆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