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臺之上,夜風呼嘯,月光如水,崔文卿和陸若萱談興正濃。
作爲陸若萱來講,昔日她身爲江東陸氏旁支族長,其立場自是站在世家大族上面來考慮,不得已站在了崔文卿的對立面,可以說,兩人乃是有着利益對立的敵人。
然而在今晚,她首次放下了族長身份,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站在客觀立場上與崔文卿暢談,傾聽他天馬行空的諸多想法,她不得不承認,崔文卿所言所語很有吸引力,特別是對於許多窮困百姓來說,實乃爲古今難得之仁政。
陸若萱絲毫沒有懷疑崔文卿言語是否誇大其詞,畢竟能夠想出免稅之策的人物,也絕對會有更多別出心裁的想法主張。
而作爲崔文卿來說,在這個略見蕭瑟的秋夜當中,明月當空,美酒在前,身畔更有無雙佳人陪伴,實乃愜意至極,談一談人生理想,說一說此生抱負,也非常酣暢淋漓。
故此,兩人才談論不止,隱隱有着要進行秉燭夜談的趨勢。
然就在此刻,一聲喧囂吵鬧從樓下傳來,也打亂了崔文卿的談興。
隨即,陸若萱的侍兒慌慌張張跑了上來,一臉慌亂的言道:“都……都知,折公子來了,聲言要見都知你,還說今晚見不到都知,就不會離開。”
聽到此話,原本一臉風輕雲淡的陸若萱俏臉神色微變,露出了既無奈又憤怒之色,一時之間竟怔在了那裡。
崔文卿見她如此奇怪,不由好奇詢問:“怎麼?那折公子是誰?”
陸若萱對着崔文卿歉意一禮,這才苦笑言道:“不瞞崔大人,這位折公子乃是振武軍折惟本長史的公子,喚作折繼宣,前段時日他偶然見了奴家一次之後,便時常前來糾纏,其形其態恍若色中惡鬼,非要奴家陪他飲酒作樂不可。”
聞言,崔文卿勃然大怒,拍案冷笑道:“好個折繼宣,本大爺沒去找他的麻煩已經算他好狗運,沒想到他卻來這裡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當着是無恥之尤!吳姑娘,你不用怕他,此事我幫你解決了!”
陸若萱暗忖崔文卿果然乃是重情重義,喜於助人之人,當下連忙故作欣喜的言道:“有崔大人此話,奴家也就放心了,多謝大人仗義相助!”
崔文卿點點頭,衣袖一揮吩咐那侍兒道:“去,讓那折繼宣上來一敘。”
不消片刻,便聞咚咚腳步,一個身穿錦衣,搖着摺扇的年輕公子已是快步而至。
崔文卿擡眼望去,只見來者正是闊別年餘未見的折繼宣。
今日折繼宣顯然是飲酒過甚,俊朗的臉膛上滿是暈紅之色,當見到崔文卿正坐在案几前的時候,他的臉上立即露出了深切的恨意:“我道是誰,原來是我們折氏的贅婿崔秀才啊!”
崔文卿輕輕一哼,從容不迫的站起身來,上前踱得幾步站定負手而立,嘲諷冷笑:“折大公子,說起來我們也許久未見了,沒想到今夜卻在這樣的環境下見面,且閣下似乎惡性不改,又想行那欺男霸女之事!”
“什麼?我欺男霸女?!”折繼宣頗覺不可思議的指了指自己的鼻頭,隨即揶揄大笑道:“崔文卿啊崔文卿,你懵懂無知不成?這個吳都知也不過是一青樓狐媚女子,只要有錢有勢,還不是任由男人狎玩,何來欺男霸女之說?!”
此話滿是侮辱,直氣得陸若瑄嬌軀簇簇發抖。
似乎是顧及到折繼宣背後的權勢,她卻敢怒不敢言,只能楚楚可憐的站在那裡,默默的忍受着這般屈辱。
見狀,崔文卿心內憐憫之心不由大起,豈能忍受一個弱女子被這惡人欺負!
況且今晚他與吳柔萱相談甚歡,也勉強屬算得上是朋友,朋友有難更加不能坐視不管了。
故而今晚之事,他管定了。
“大膽!”一聲怒喝,崔文卿臉上滿是凌厲之色,直讓早有準備的折繼宣也不免嚇得後退了幾步,再看崔文卿的臉膛,其威嚴之態豈是昔日那軟弱不堪的崔秀才能夠比擬的。
崔文卿怒瞪雙目,咬牙切齒的怒聲道:“折繼宣,你爹折惟本陰謀奪權,陷害忠良,本就罪犯滔天,大逆不道理應處死,且昔日害我之事我也還沒有好好與你父子三人算賬,也是我家娘子慈悲心腸,顧念親情,否則豈有你們父子活路的道理?今夜倘若再敢大言不慚,信不信我讓你人頭落地!”
折繼宣從未見過這樣的崔文卿,也從未被別人如此威脅過,一時之間又氣又急,心內更是動了幾分真怒,連聲嚷嚷道:“別以爲就你崔文卿了不起,說到底,你也是我們折氏一個沒地位,沒尊嚴的贅婿而已,與那些種豬種牛有何區別?”
“哈哈哈哈……”
崔文卿朗聲一聲一笑,笑罷之後眼眸中掠過一絲殺機,冷聲道:“我崔文卿乃折家贅婿不假,然在贅婿之外,本官尚是戶部金部郎中,大齊銀行副行長,北地四州安撫使,除此之外,政事堂秉筆宰相王安石乃我老師,當今官家乃我師兄,別說是現在落魄如狗的你們,就是你父子三人全盛之時,也不是我崔文卿的對手。”
鏗鏘之言恰如金石雷音般砸在了折繼宣的耳畔。
折繼宣身爲詭計多端之人,也負有言語急智,然而此刻聽罷崔文卿這一席話,此刻卻是嘴脣瑟瑟輕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的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現在的崔文卿已經不是當初的崔秀才了。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人脈只怕就連是振武軍大都督折昭,也會掂量一二,更何況是現在落魄的他們。
今夜自己前來本以爲可以言語奚落相激,卻不意乃是自取其辱,實在可笑至極!
心念及此,折繼宣已是萌生退意,他聲色內斂的開口道:“算你有種,崔文卿,本公子不屑與你一般見識,咱們走着瞧!”
說罷,冷哼一聲,轉過身快步而去了。
望着折繼宣離去的背影,崔文卿若有所思,半響才化作了冷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