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還是開走了，王虎卻始終忍不住看向後視鏡中那個背影。
一路上他特別沉默，我也沒有說話。
車內的氣氛相當壓抑。
在這種節骨眼上，我根本不知道從何去安慰他。
有時候言語本來就沒有意義，說什麼也改變不了這個既定的事實。
良久，王虎才用嘶啞的聲音問道：“鵬哥，你確定沒有留下什麼破綻嗎？”
我皺着眉頭思考了一下，又看了下自己渾身遍體，確定沒有留下自己血跡在現場後，這才說道：“確定。”
“那就好。”王虎頓了頓，復又說道，“我不希望我弟的死毫無價值，哪怕他已經沒多久活頭了。”
我從車內的後視鏡中，看到王虎臉上的兩行濁淚，顯然並不像聽上去那麼平靜。
我沒有再說話，自己腦海裡都還是亂糟糟的。
那動脈血如泉噴涌的場景，還有李剛死不瞑目的一幕，都在我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
這一刻我再沒了大仇得報的快意，也沒有除掉社會毒瘤的成就感，心裡有種很莫名的惶恐不安。
只能不斷告誡自己，他該死！如果有證據的話，足夠判他十次八次槍斃了！
而如果我不弄死他，死的人就只會是我。
還有江安寧，陳安琪。
但這種自我調節，好像用處不是很大。
我想了想，還是澀聲告訴了王虎我此刻的心情。
“第一次殺人，是這樣的。”
“以前山哥也差不多，過了很久才緩過來。”王虎的話，聽得我心頭“咯噔”一聲。
“知道爲什麼我弟要感謝你嗎？”王虎說道，“因爲山哥的最終判決已經下來了。”
“明天黃昏，槍斃。”
我無力地靠在了汽車座椅上，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我會不會成爲下一個李毅山。
這狗孃養的生活。
爲什麼要這麼逼我？！
車內又陷入了一片沉默，直到王虎把我送到歡樂谷，我和他依舊沒有交流。
下車的時候，我才讓他借我手機用一下，說我得聯繫楊紫薇。
接過手機後，我想了想，終究是對王虎說道：“虎哥，這件事我們爛在心頭吧。”
“我不想再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其實是我做的。”
王虎愣了一下，隨後說道：“沒問題。”
“不過我也知道這件事，你要殺人滅口嗎？”
我聽他的語氣，覺得根本分辨不出是玩笑還是認真的。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如果你把我供出去我也認了，那是我活該。”我咬了咬牙，這才說道。
王虎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一副特別疲倦的樣子：“得了吧，我供你出去幹什麼？”
“再說現場有沒有證據，你放下這顆心吧。”
“有時候情況過於特殊，法律不能保證你的性命安全，不能懲惡揚善。”
“你走投無路了自己站出來，這沒什麼好丟人的。”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
收拾好心情後，我給楊紫薇打了個電話，問清她所在的位置後，讓她在那裡等我。
我將手機還給王虎，再次進入歡樂谷。
見到楊紫薇的時候，我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
但她卻奇怪地對我說道：“爸爸，你怎麼不開心？”
“沒事，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大人都這樣。”我撒了個謊，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心不在焉地陪着她玩了一會，她好像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但也沒有說出口。
心裡揣着事情，我也就沒有理會她這種情況。
到了快吃飯的點，楊紫薇這才猶豫一番，像是下了決心一樣告訴我：“爸爸，我覺得你回來之後有點兇。”
我臉上的神色瞬間僵硬了，心中有種難言的不安，勉強笑問道：“爲什麼這麼說？”
“不知道，”楊紫薇搖頭，直勾勾地看着我說道，“就是看到你這張臉感覺。”
我心頭一顫，發覺這種小姑娘的直覺真踏馬準。
可能是一些面部微表情之類的感覺，帶給了她這種觀感。
有些事情說不清道不明，就像一些人的氣質一樣，確實能給人一種觀感，但卻又很難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傳遞出來的。
點好飯菜之後，我去了趟洗手間。
冰涼的自來水胡亂往臉上拍，那種寒意讓我渾身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
看向鏡子中的自己，我都覺得有點陌生。
這個帶點兇勁，又寫着不安和恐懼的人，真的是我嗎？！
這不是我想要成爲的樣子啊！
一系列複雜的情緒涌上了我的心頭，血涌如泉的畫面，和李剛那種死不瞑目的畫面再度浮現上腦海。
不知道爲什麼，我自問還是很堅韌的一顆心，瞬間被擊潰了，無聲地淌下了眼淚。
我開始明白了。爲什麼會有罪犯明明逃脫制裁了，卻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壓力和折磨，選擇了別人看起來很不能理解的自首。
“我草泥馬的生活！”我一拳打向了玻璃鏡子，在距離一兩釐米的時候又生生停住了。
這是破壞公物。
我再次狠狠洗了一把臉，將眼淚洗淨，若無其事地離開洗手間，陪楊紫薇吃飯。
“爸爸，你哭了？”楊紫薇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我勉強一笑，岔開話題道，“喜歡吃什麼就點吧。”
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下午的時候，警察竟然找上了我和楊紫薇。
或許是做賊心虛吧，我覺得緊張到手心都在出虛汗，只能強作鎮定。
這羣警察直接說明了來意，說了李剛的死亡，我只能佯作詫異。
“我們捉拿了主要嫌疑犯，但鑑於你也和李剛有過節。又和主要嫌犯王帥一樣和李毅山關係交好，覺得你也有犯罪嫌疑。”
另一個警察補充道：“雖然我們捉拿了最主要嫌疑犯，但感覺他的身體狀況很難完成那種程度的兇殺案件，還請你理解配合一下。”
“只要您能提供不在場證據，我們就不再調查。”
緊接着，帶頭的警察就笑着向楊紫薇問道，先前一段時間我是不是在陪她玩。
我看到楊紫薇看向我的目光中，滿是恐懼和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