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朱老闆是內奸。”他說。對面的車慎微一臉難以置信,只能搖頭,“小車,你聽我說,你不覺得朱老闆出現的時機都太巧合了嗎?”
“可是朱老闆如果是內奸,他爲什麼要救我們呢?”
“他不救你們,你們會相信他嗎?因爲他的身份難以掩飾,還不如就這樣和你們坦誠相對,博取信任。”
“呃,說不通啊。他當內奸,那肯定要報酬,我覺得朱老闆不差錢,他要錢也沒用,對方能給他什麼呢?”
“你又不是相柳,你怎麼知道呢。”丘荻無可奈何嘆氣,“防備一點肯定沒有錯。”
“但這樣說,我想起了一件事。”車慎微說,“不是說對方可能有預知未來的人才能料到我們的行動嗎?那麼,萬一真的有呢?”
丘荻被他說的怔了怔,有點跟不上這孩子的思路。不過他不指望能說服車慎微,只是囑咐他當心,就回到了聚會廳內。所有人都被他弄得心裡一團亂麻,進入在一種糾結而警惕的氣氛中。
昆麒麟靠在窗邊,盯着紙上的數字串思索。丘荻叫了他一聲,“昆麒麟,和我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和你說。”
餘棠、車慎微、金召同時動了動眼神,每個人心裡都有自以爲與其他人同樣的想法。他拉着昆麒麟到了起居室關上門,立刻說,“我擔心樂陽已經是十二元老那裡的人了。”
“……你說什麼?”
“我說,樂陽可能背叛了我們。”他神色有些木然,像是竭力忍耐着什麼,“這條短信,會不會就是爲了挑起我們之間的內訌?”
“丘荻,你別亂想!他之所以這樣和你說,就是因爲肯定有內奸,但是不知道是誰……”
“人就那麼少,他爲什麼不指名道姓,或者給我更多線索?”丘荻望着昆麒麟的雙眼,他的神色告訴這個人,這不是玩笑,“這不正常,絕對不是樂陽會做得出來的事情。”
“丘……”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丘荻打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樂陽如果真的和我們敵對,那我們早就死了。可是你記不記得,樂陽的目的是什麼?他的目的不是爲了幫助某個人或者某個勢力,他只是爲了讓局面平衡下來,避免因爲各個勢力的力量失衡引起全局崩潰。而從古到今仲裁人與十二元老之間的力量平衡已經徹底崩潰了,也就是說,沒有人能夠制衡你的力量。在這種前提下,樂陽會怎麼做?”他說完,伸出了左手的大拇指,與右手的其餘四指,“——他或許想恢復這種平衡。你不能單純以正義或者邪惡來推測他的行爲,他的思維方式與我們全然不同。”
“你的一切猜測都來自那條短信,萬一短信是對方抓住樂陽後用他的手機發給你的呢?”
“爲什麼要發給我?如果是對方假冒樂陽想發一條讓我們起內訌的短信,發給你不是更好嗎?發給我的話,我首先會排除你的嫌疑,我們之間會迅速形成一個聯盟;可是發給你,你就會懷疑每一個人——在外人眼裡,我和餘棠和金召對你而言沒有什麼差別。”他說,“這條短信,必然是樂陽發的。”
昆麒麟有些崩潰,扶着頭坐在沙發上,靠上椅背,“但是大家有什麼當背叛者的理由?”
“金召會想爲俠門報仇,餘棠可能替餘椒覺得不平。但說到底,這都不是能促使他們背叛的理由。所以這條短信來的根本有問題,它沒有附帶任何線索,好像一個突兀的題目,缺失了那麼多條件——昆麒麟,你思考得理性些,如果樂陽爲了我們好,他會發這樣的一條短信嗎。”
“我相信樂陽。”
“你上一次相信樂陽,爲了你的相信,死了多少人?”丘荻將手放在他的肩上,輕輕地晃了晃,“這次我會阻止他,用我的方式達到最好的結果。你要相信,我們之中沒有內奸。”
他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顯然心思紊亂。丘荻嘆了口氣,說,我去找朱老闆,請他來幫忙,這種時候多個幫手總是好的。你們待在道觀裡,不要多想。我已經和他們其他人談過了,這個話題就不要再說起,以免人心浮動。
昆麒麟點點頭,“好。你快去快回。”
因爲心亂如麻,他並沒有注意到爲什麼丘荻要親自走一趟七院,而不是把人叫過來。那人已經出門了,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他們之中真的有內奸嗎?昆麒麟希望沒有,可絕不希望如同丘荻所說的,樂陽投靠了十二元老的勢力。
二十分鐘後,車停在了七院的停車場。丘荻從車上下來,走向了紅藥房。下午的午休結束了,藥房又進入了一個取藥高峰,不大的屋子裡擠着滿滿當當的人。他看到了朱黛在櫃檯後包藥,便叫了朱老闆一聲。
“朱老闆,借用你一點時間。”他笑了笑——這笑容讓朱黛感到奇怪,因爲在他的印象裡,丘荻不是個太喜歡笑的人,“我有話……想和你說。”
“好。”他把東西放一邊,擦了擦滿是褐色藥粉的手,擠出了櫃檯,“怎麼了?到後面去說吧。”他引着丘荻進入了藥房的側門,那裡通向庫房與起居室,十分清淨。
丘荻走在他身邊,一直都一言不發。“到底怎麼了?”朱黛問,神色柔和。就在這時,他發現丘荻的眉頭緊緊皺着,目光漂移,神色略顯不安。
他想說的事情很難說出口,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
“朱老闆,我……”過了良久,丘荻搓了搓雙手,才遲疑着開口,“我做了很對不起他們的事情。”
“哎?‘他們’?”
“昆麒麟他們。”
“什麼呀,相處久了,朋友間難免有些矛盾……”
“我出賣了他們。”丘荻說。
這一次,朱黛怔住了。
“十二元老的人……聯繫了我。”他微微低下頭,垂下目光,聲音很輕,“……我做了錯事。我……背叛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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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油煎肝臟與紅酒****。”白色的瓷盤上,深綠色的醬汁澆在了擺盤精緻的菜色上,被放在了他面前,“你的傷需要休養,樂陽,今天感覺好嗎?”
“……嗯。”
樂陽坐在牀上,十指被包裹着繃帶,散發着淡淡的藥香。筷子與勺子被整齊擺放在盤子的兩側,勺子是青瓷,筷子則是黑木筷,在顏色上顯得十分素雅文靜。
“昨天你答應過,會好好吃飯。”他伸出手,手指沿着那人微長而柔軟的黑髮滑落,指腹擦過臉側,“美好的一天就該從一日三餐開始。”
“不要碰我……”他偏開頭,躲開了謝帝桐的手,“我不習慣這樣。”
那人笑了,點點頭,收回了手。他望着樂陽,看着年輕人拿起筷子,探進了肝臟碎塊中,緩緩夾起了一片褐色油潤的肝。
“樂陽,吃下去。”他說,“還是你喜歡吃更加新鮮一點的?”
肝臟被湊到嘴邊,雙脣只是碰了一下,樂陽就側開頭,將筷子放下了。
“……我做不到。”
“那就要用昨天你師兄用的那個方法了。”
“你用吧。那樣我還會好受些。”
他索性推開了牀桌,靠在了墊子上,閉上了眼。牀邊的謝帝桐嘆了一聲,向前探身,湊近了他。
“不要動。”那人輕聲說着,將頭靠在了他的肩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壞孩子是不能挑食的。你食言了,連自己說的話都忘記了。”
“只有這個不行。”
“好吧。”
他輕聲笑了,笑聲低沉沙啞,溫柔好聽。樂陽感到他離開了自己,然後內室傳來了開關門聲。等待的時間短暫而煎熬,他甚至希望睜開雙眼時,謝帝桐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惜,那個人很快就回來了,手上拿着那個金屬帶着管子的口箍。在他的胳膊下,還夾着一瓶紅褐色的塑料瓶,應該是石蠟油。
“我不希望這樣。這對你的傷害很大。”他將石蠟油和特殊口箍放在牀上,兩個沉重的東西在牀墊上彈了彈,微微滾落兩側,“換個姿勢。”他拍了拍樂陽的背,讓人坐起來,卻還不夠;腳踝被抓住了,樂陽不得不跪坐起來,“跪好。”
很快,樂陽就形成了一個跪在牀上的姿勢。謝帝桐用石蠟油擦拭着管道外壁,站在牀邊,扳起他的下巴,讓他仰起頭。管道的末端被插入了口腔,接着,伴隨着令人作嘔的幹痛,咽喉食管被迫打開,直到軟管插到最深處。口箍的漏斗被一起塞入了樂陽的口腔,用束帶固定住。他還維持着仰頭的姿勢,體內火辣辣的劇痛和噁心,卻得不到宣泄的出口。在疼痛中,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謝帝桐嘆着氣,湊近了他的眼角,用舌尖舔去了他的眼淚。
“很痛嗎?”他用筷子夾起了一塊肝臟,投入了樂陽已經不能合上的口中,“你要記住,爲了照顧你,我是可以做出些改變的。”
因爲疼痛而本能流出的眼淚形成了一道透明的淚痕,謝帝桐喂完了這頓飯,就用指腹擦去了它。
“接下來的一日三餐,你就都要這樣吃了。”他說,“直到你肯自己進食,我纔會替你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