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陽的短信?
所有人都怔了怔,沒想到會收到這條短信。算算時間,現在樂陽也該知道兩個小孩自己逃了,而且冷弦死了的消息。
“什麼都不要做”——短信只有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之前大家摩拳擦掌準備殺回去的衝動頓時被澆了一頭的冷水,只能齊齊瞪着這條信息思索。
“樂陽恢復了?”金召自言自語,“不對,可能沒恢復……”
“可能是謝帝桐的辦法,讓樂陽發消息給我們,讓我們以爲他恢復了,重新跟着他們的節奏走。”
“可萬一樂陽真的恢復了怎麼辦?”
“我發消息回去問了。”金召說。其他人覺得他也太迅速,但是這的確是最簡單的方法了。
丘荻問,樂陽怎麼說?
“沒回我。”他有點無奈。
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丘荻那邊在問餘棠的飛機航班。他們現在很需要這個人的能力,就算預言不一定能知道最後的結局,可至少也有一定的機率。
餘棠定了最近的機票,現在已經準備登機了。北京的機場中一天到晚都是人來人往,沒有停歇過,彷彿是離開又輸入肺循環的血液。
他正匆匆忙忙走到櫃檯處,忽然聞到了一股讓他背後發毛的味道——甜香。
不會吧……
餘棠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可是這股甜香的確是冷琴身上的那種,十分清晰地從自己身邊傳來。
他轉過頭,赫然見到了那張有點熟悉的臉。她帶着黑色寬檐帽,神色有點恍惚而扭曲,眼眶通紅。
走,還是不走?
他難免有點猶豫,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老毛病有點犯了——當然是走啊!就算是個哭得梨花帶雨的美女,這也是個單手能把自己收拾了的女漢子。
這樣想通了之後,他馬上就想走了。結果剛想轉開眼神,就發現冷琴居然在瞪着自己。
“……你……你好啊。”
他有點尷尬的打了個招呼。冷琴的雙脣緊緊抿着,這種表情他知道,舅舅過世的時候,餘棠的媽媽哭到最後也是這個神情。
“這的人挺多的啊。”
他想說的是機場人太多,讓她別亂動手。結果冷琴說了句滾開,帶着行李就撞開他去登機了。餘棠被撞得靠在櫃檯上,辦手續的兩個地勤都忍不住笑,以爲是男女朋友吵架。
結果到了登機口,兩個人又遇到了。
居然是同一班航班,夠倒黴的。餘棠嘆了口氣,咳了兩聲,“真有緣啊。”
她哼了一聲,向前走進了通道。
他不知道更倒黴的事情還在後面——等到找座位的時候,他見到自己旁邊已經坐了一個人。
“……喂,你該不會看上了我吧?”他嘴角抽了抽,“美女,咱這是……”
“滾。”
“我滾什麼滾啊。”
後面的乘客被他堵住了,餘棠只能硬着頭皮坐下,“這就是我座位。”
他們倆坐下了,起初沒什麼話。不過飛機快起飛的時候,餘棠覺得無聊,往她那看看。
“我叫餘棠,他們都叫我棠哥兒。你叫冷琴對嗎?”
“……閉嘴。”
“怎麼了?剛纔還那麼兇,現在哭成這樣?”
“找死啊你。”
她抿着脣看向窗外,沉默了很久。過了一會,餘棠聽見她說,“我哥沒了。”
“啊?”
他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了,沒再說話。
“……他是被麒麟火燒死的。”冷琴說。
餘棠說,麒麟這種危險動物都說了不能碰的,你們去追着昆麒麟跑幹什麼?看,嘖嘖,可惜了,好好一個年輕小夥子,說沒就沒了。
“不是昆麒麟。”她說,“是謝帝桐。”
“呃……這個……吵架就吵架呢,怎麼能動手呢?”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在上飛機前,丘荻已經給他發了消息,告訴他上海那邊的事情了。
她覺得自己哥哥是給謝帝桐燒死的那是挺好,但如果知道是車慎微弄死的,那就麻煩了。
大概是心緒紛亂,冷琴沒再和他說話,這一路上萬事太平。等飛機落地了也沒發難,就任由余棠走了。
————
“冷弦死了。”
“已經通知冷琴了。”
“到底怎麼回事?是被車慎微殺掉的?”張海濤冷冷地看着謝帝桐。
“差不多。”
“什麼叫差不多?”
謝帝桐嘆了口氣,“我說了。車慎微身上燃着火,然後抓住了冷弦。車慎微沒有死,因爲他身上的法器保護了他。”
“夠了。”李蓬羅喝住了他們,“不管怎麼樣,人已經死了,好好安慰一下冷琴吧。”
“對嘛,對嘛,安慰一下冷琴,她肯定難過了,嘿嘿……”
羅競舔了舔嘴脣。其他人並不喜歡他,樂陽看得出來,他不知道這個人當初是怎麼會成爲長生仙的一員的。
“散了吧。已經死了一個人了,不要再多出事端了。”李蓬羅說,“謝帝桐,下次當心些。”
“是。”
“等等。”張海濤突然出聲,阻止這場短暫的聚會就這樣結束,“就這麼算了?!”
“還能怎麼樣?”項青君拍了拍他的肩,讓他冷靜些,“現在也找不到車慎微和曲豔城了。”
“就聽他一面之詞?”他指着謝帝桐,語氣咄咄逼人,“冷弦究竟是被誰殺了的?”
“張海濤,你差不多一點!”羅競攔在他和謝帝桐中間,肥大的身軀好像山一樣,“你這話意思可不對啊。”
“內訌。”董京源一向沉默寡言,但這次也忍不住開口了。大殿燈火明滅,所有人都在,氣氛緊張,一觸即發。
接着,這裡陷入了短暫的沉寂。謝帝桐知道不必解釋,其他人也知道,張海濤一向將教主派視作眼中釘,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這兩邊的人水火不容,會因爲各種大大小小的事情吵起來,也就因爲這樣,長生仙才會從一開始的羣居轉爲分散獨居。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打破了這個死寂平衡。這個人說話一直比較輕,語氣溫和。
“當時我也在。”樂陽說。
謝帝桐點了點頭,“對,我們倆在道觀裡。車慎微想逃跑的時候,你也在臺階下看到了發生的事情。”
“我看到了,所以我會說實話。”
他避開了謝帝桐的目光,走向了項青君。
“——我看到你殺了冷弦。”樂陽說。
下一刻,張海濤已經衝到了謝帝桐面前,一拳打了上去。李蓬羅讓他住手,可羅競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董京源攔住了他,“你敢對始祖動手?”
“反正遲早要撕破臉的呀。”羅競搖頭晃腦,“老董啊,始祖派本來就沒什麼用……”
另一個聲音喝道,“都給我住手。”
說話的人是項青君。真的到了這種時候,他的話比李蓬羅的要管用。教主派的人果然都停了手,但是張海濤沒有停下。伴隨着一聲咆哮,巨大的黑麒麟衝向他,將人一口咬住,撲在地上撕咬起來。血腥氣和甜香瞬間瀰漫在了大殿內,幾乎就要被項青君平息下來的混亂愈演愈烈。黑麒麟已經咬斷了張海濤的喉嚨,就在要做致命一擊時,黑麒麟突然被一隻手拽向後方,離開了張海濤。
“差不多一點。”項青君雖然還在笑,但是眼中已經有了些不耐,“還要再鬧下去嗎?”
李蓬羅和董京源走到了張海濤的身邊,查看他的狀況。他傷得很重,李蓬羅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把血灌入他的傷口中。
“很快就好了……”他說。
“始祖,當時你爲什麼投了贊成票?”謝帝桐忽然問。
李蓬羅沒有看他,只是照顧着地上的張海濤,聲音第一次帶着怒意,“因爲……我以爲可以回到從前。”
“從前。對,你一直眷戀着從前。可是你的從前已經一去不返了。”
“謝帝桐。”項青君突然伸出手,用力卡住了他的脖頸,“今天你太無禮了。”
那個人被他推在牆上,靜靜望着他的雙眼,忽然笑了。這個笑容帶着猙獰,讓項青君瞬間察覺了不對——樂陽見到,當項青君對付謝帝桐的時候,羅競已經抓住了李蓬羅,左手卡住了他的下巴,右手握着一把短刀,迅速割過了喉頭。
他把李蓬羅往前扔去。黑麒麟再次衝入,口中噴出黑色火焰,吞沒了地上的張海濤和董京源;項青君想回過身去救李蓬羅,然而只差一步,就眼睜睜地看着少年蒼白的面容被黑炎掩蓋。
羅競舔了舔短刀上的血跡,皺起了眉頭,“一點血味都沒有。果然,始祖和傳說中一樣,弱的和普通人似的……”
他向前走去。項青君站在殿內,在謝帝桐和羅競的中間。
那個人的眼神含笑,沒有落在項青君的身上,卻望向了遠處的樂陽。
像是在問,你不逃嗎?
而樂陽也望着他的雙眼,眼中同樣含笑。
——對,我不逃。
同時,項青君合掌,他的手背上畫着一個法陣——這是長生仙慣用的戰鬥方式,在自己的身體上畫上加持法陣,以此身爲武器。法陣同時引動,這個人的褐衣扭曲,彷彿有什麼在衣衫下鼓動膨脹——轉眼破衣而出的是一道白影,伴隨着一聲巨大的咆哮聲。
麒麟。白色的麒麟。
在項青君的左臂上,長着白麒麟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