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修眉一挑,淡淡道,“本王說要走了嗎?本王今夜要留宿閒逸居!”
裴菀書一驚,不可思議地瞪着他,“沈醉你不要太過分!現在兩位新人剛過門,你要麼去伊人居要麼去桂園。”
他凝眸斜睨着她,神態懶散輕佻,“本王沒說和你圓房,怕什麼!”
“我管你圓房還是扁房,不行就是不行!”裴菀書想起韋姜看似溫柔卻在不經意中流露出的狠戾,還有那個李紫竹像一頭暴躁的母獅子,惹了她自己幾個都不夠。
沈醉歡暢地大笑起來,“閒逸居如此大,怎會沒有本王一席之地!”說着對站在一旁偷笑的水菊道,“你去跟胭脂說,爺我今夜要在夫人這裡,讓她不用給我留門!”
水菊有點不樂意但是沈醉的笑眸雖然看似溫潤眼神卻又冷意凜凜讓她不得不順從,爲難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你去吧。”裴菀書朝她淡笑,又對沈醉道,“我看我還是回孃家好了,反正明天一早也要去!”說着便急忙起身想讓西荷備車,卻不知爲何急了裙襬刮在方凳上踉蹌了一步,沈醉忙伸手在她裙襬上一拖,將她接在懷裡免得她磕在一旁的那盆蟹爪菊上。
“你怕什麼,我去你書房待一宿就好!”沈醉雙眸含笑,脣角卻噙着一絲戲弄,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扶正。
“隨你!”裴菀書不想在沒有正事商量的情況下與他多呆半刻,所以急切地走出房去讓木蘭到書房安排一下。
因爲裴菀書平日除了讀書寫字繪畫之外少活動,所以多半呆在書房,裡面比臥房暖和舒適,黃楊木的大書架過去有一間可以休憩的房間,也不會委屈了他。又趕緊着讓西荷將自己比較私密的東西收好,平日關於自己私底下生意與柳清君來往的信件她都是讓水菊妥當藏好的,自也不怕他看到什麼。
不知道睡了多久,裴菀書忽然被噩夢驚醒,一身大汗溼透了衣衫,彷彿被什麼窺探一般讓她心頭驚悚。忙披衣下牀趿拉着繡花棉拖鞋走去窗口,微微推開一縫,清冷而尖利的月光便投射進來。
寒風捲動着吹起她的長髮,鋪散在臉上,忽然院中寒月光裡一條人影飛快地閃過,裴菀書心頭一驚忙退開一旁。卻見窗口光影一黯,一人立在窗外。
裴菀書剛想喊人,聽的沈醉低沉道,“是我!”
“你不是夢遊吧?”裴菀書站得離窗口稍遠一點,略微緊張地盯着窗戶。
一隻修長的手握住窗扇,寒涼清冷的月光映着肌膚閃爍柔和的白光,裴菀書突然緊張起來,窘迫地盯着那隻手。
“沒什麼,外面很冷,你快去睡吧!”他竟然沒有絲毫地捉弄,語氣柔和溫潤,順手將窗戶推上。
清冷月光透過窗櫺淡淡地灑在窗口的花梨木案几上,他人已經不在。
裴菀書深深地鬆了口氣,深更半夜沈醉穿着裡衣飛來飛去做什麼?難道他去追什麼人?這時聽的外間響起西荷和水菊低聲說話的聲音,“你們進來吧!”
“啊,小姐,您醒啦!”水菊立刻跑進來,看她披着衣服站在窗口忙扶着她回去牀上,“說自己怕冷大半夜站在外面!”
“我沒事,你們在說什麼呢?”裴菀書圍了被子裹住身體,讓她們坐下。
西荷看了窗口一眼,低聲道,“我方纔是聽到聲音出來的,但是那人輕功太好,我根本追不上!”
“沈醉也出去過!”裴菀書自己不會武功,對此也沒什麼概念。
西荷蹙了蹙眉,“這我倒是沒碰見!”
水菊驚道,“小姐,這還得了,他們會不會是來對您不軌的?”
裴菀書笑了笑,嗔了她一眼,“別大驚小怪,這是王府能怎麼的?讓人加強府裡的巡邏就是!”
見西荷眉頭緊蹙,忙道,“好睏,你們都睡去吧,放心吧,人家來過也沒對我如何,說明意不在殺我,沒什麼大不了的!”
水菊不放心讓西荷搬來睡在外間,她則搬進裡面的暖炕,後來還是不放心。裴菀書見她一副惶恐的樣子便讓她和自己睡在暖閣的牀上。
“小姐,如果真的有人對您不軌,我攔住他,您立刻就跑,一定不要管我呀!”水菊低低地說着,往裴菀書肩頭上靠了靠,像小時候那樣,怕黑的時候小姐會護着她。
“傻丫頭,這是王府,哪裡那麼恐怖!快睡吧!”說着翻了個身。
沈醉肯定有什麼事情瞞着她,反正本來他也沒有對自己坦白過。想到他很可能知道今夜會有人來夜探自己的院子,所以纔會要求留下來,心止不住怦怦跳起來。
忽然心頭一驚,想起自己做錯了一件事情。怎的如此大意?
然後一夜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熬到五更雞鳴,立刻讓西荷去備車即刻回孃家。也不讓人驚動沈醉,偷偷出發,解憂和杜康擡着軟兜小轎腳步輕快地去往莫語居外面小院,馬車已經候在那裡。
誰知道剛走了沒幾步卻見沈醉悠閒地立在不遠處的燈影裡,寒風吹拂着他的衣襬,竹影印在他臉上,暗暗的一片。
裴菀書無聲嘆了口氣,“王爺這麼早!”
“你要回孃家,爲夫豈有不陪之理?”沈醉緩緩一笑,飛身掠上馬車,水菊等人見了只得無奈地下去。
沈醉看向解憂,眼中閃過一抹探究神色,淡聲道,“你師從何人?”
解憂神態恭敬,聲音卻不疾不徐,“回王爺,小的沒有師門,只是跟公子學了幾招粗淺功夫!”
沈醉淡然瞄了他一眼,轉身鑽進車內。
車內頂棚精緻的八角琉璃燈發出柔和的光芒,照在裴菀書淡然無波的素顏上。
“你似乎不開心!”沈醉淡笑懶懶地倚在軟榻上,慢慢地躺下去。
裴菀書立刻起身退去對面,看着沈醉一副要睡回籠覺的樣子,扁了扁嘴隨手從身後的小櫥上抽了本書出來隨意看着。
馬車轔轔,剛出了王府大門,便聽見有人急急地追上前。
“王爺夫人,韋側妃昨夜發病,李側妃……不知道鬧什麼,好像說,也病了!”解憂的聲音從簾子外低低地傳進來。
沈醉闔眸裝睡,沒有半點情緒,裴菀書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你該去看看。”
“我爲什麼要去?”沈醉沒有睜眼,懶懶地抻了抻手臂,然後眯縫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這個王爺不該問我吧!那是你的側妃!”裴菀書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卻恨恨地抽了抽。
現在她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留在閒逸居,一起回孃家,他--絕對是故意給她製造麻煩!
“可你是當家的,處理府內事務是你的責任,本王可是花了大價錢請你來的!”他漫不經心地說着,沒有半分體諒的意思。
“沈醉,你到底想怎麼樣?”裴菀書咬牙切齒地看着他,眉頭高高地揚起,沈醉那副自以爲是的模樣讓她恨不得將他扔出去。
他竟然要用韋姜和李紫竹來對付她?
這個想法讓她幾乎內傷。
“說出你的條件吧!”哼了一聲,對解憂道,“你告訴他們爺等下就回府,讓兩位側妃安心養病,本妃從孃家迴轉就去探望她們!”
裝病!裝傻!
沈醉纖薄的脣微微彎起優美的弧度,笑意抵達眼底,瞬間車內明麗如春,裴菀書不禁呆了一瞬慌忙別開視線。
“我想讓你幫我做一點事情!”細細的聲音從他薄脣中吐出,斜飛的笑眸眯着她。
“我不懂!”裴菀書瞥了他一眼。
“你懂,放棄你那些自以爲聰明的想法。”沈醉忽然欺身上前,跪在中間的錦墊上隔着紅木小几雙眸微醺地凝注她。
她心跳加速,只覺得臉上一陣陣滾燙,被他這樣注視似乎能看到像“李銳”那樣一絲狡猾的笑意,那雙桃花瓣豔麗的眸子裡似乎裝滿了天地,而那天地間只有她自己。
心頭一慌,忙收斂心神,他魅惑的眼神讓她幾乎失了分寸。
“我未必守信用,也未必能擔當起你的信任。”她眯起黑眸從他淡笑的雙眸裡看到隱匿的冷意。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斷,如果你最後背叛我,那是我的失敗,與你無關!”他優雅輕笑,視線在她身上逡巡,見素淡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起伏的胸口卻泄露了緊張和激動。
“我爲什麼要相信你?”裴菀書咬了咬脣,直視他細長的眸子。
“因爲你別無選擇!”他一字一頓說道,滿眼的自信,相信她一定會選擇與他站在一起,這些天的考察,長久以來的研究,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沈醉,不要逼我!”她聲音冷下來。
“我從未想與你爲敵!”他勾眸淡笑,深深地凝注她,良久,視線不轉。
“那李銳算什麼?”她哼了一聲,卻別開眼睛,不知道爲什麼與他的對視她總是有種潰敗的感覺。
“算給你的見面禮,我們的開場白!因爲那之後等於你幾年前侮辱我的事情煙消雲散,本王再不會介意。”他爽朗地笑起來。
“就這件事情你已經做了幾次文章,還說不介意?”
“本王鄭重向你道歉!”他突然引身而起,跪直了身子,裴菀書嚇得忙往一邊躲,眼前人影一閃被沈醉逼在角落不得動彈。
“如此本王認爲是已經原諒,此後大家都不要再提!”他笑了笑朝她伸手。
“我需要時間考慮!”裴菀書視線落在他纖長的手上,看來他選自己做王妃,本就是預謀,這個天殺的沈醉,他又怎知自己有能力幫他?自己有的不過是一點點的小聰明而已!
“沒關係,一點點的耐性我還是有的!”他慢慢地給她倒了杯熱茶,“壓壓驚,別怕!”
裴菀書嗤了一聲,“麻煩你去安慰你的兩位側妃吧!”
“夫人可記好了,本王可是在幫你!”他臉上漾起狡猾無比的笑,左邊脣角斜斜地勾着,又看了她一瞬,才挑簾跳出去。
他一走裴菀書渾身的力氣一下子如同被抽乾一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趴在小几上發呆。
驀地,窗簾被掀起,露出他那張俊美清爽卻又可惡至極的臉,“不許咒罵本王!”他輕笑着拋下一個威脅的眼神,轉身回去府內。
裴菀書抓起茶杯用力卻只是將水灑在了自己的身上,緊緊地握住沒有摔出去,深呼吸,慢慢地放下,然後倒了杯茶,輕輕地呷了一口。
爲今之計,只有緩拖,看看形勢。她不能將全家人的性命壓在沈醉身上。
父親是皇帝身邊的人,不管官職大小,皇帝都相信他。
母親能嫁給父親是皇后的恩賜。
大娘一家也是太子派的人。
她怎麼可能將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押在沈醉身上?可是這樣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商量。因爲她不知道沈醉到底要做什麼。
是對付太子?皇后?
看起來懶懶散散的沈醉,難道真的有這麼大的野心?
她本來以爲沈睿不過是胡亂猜測,沒想到卻?希望不是真的纔好!
否則……
一陣胡思亂想,直至到了裴府還沒回過神來。
“小姐,到了!”解憂在外面輕輕喚了一聲,幫她掀開車簾,見她滿臉疲憊忙關切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裴菀書朝他溫和笑笑,便鑽出車廂,解憂順手將她抱下去。
太陽露出半個,不一會便墮入雲層,陰陰的看起來似是會下一場十月裡第一場雪,風卻很小竟然帶着溫暖的氣息。
院子裡停着一輛馬車,看了看有點面熟,水菊忙告訴她是宋夫人的。
裴菀書一聽忙徑直去後院自己原來的房間,等宋夫人走了再去見大娘和母親。誰知道不知道哪個眼尖嘴快,剛走進屋子還沒坐下就有人來請安。
“之環拜見王妃娘娘,娘娘萬福!”聲音溫柔,再不復從前的跋扈。
裴菀書忙走到門口看着宋之環,她和宋家小姐其實沒有什麼大的過節,那點事情她也早就忘記,看着宋之環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的模樣微覺內疚。
“宋小姐請起,既然回了孃家大家還是不要拘束了吧!”說着將她扶起來,然後去前院給大娘和母親請安。
宋夫人見她進來立刻萬福請安,聲音忐忑,裴菀書和氣地笑笑,請她們不必拘束,自給兩位夫人請了安,然後大家重新落座。
“小歡,宋小姐和古家二公子的親事定了,特來報喜讓我們到時候去熱鬧熱鬧!”大娘拉着裴菀書的手讓她上炕坐在自己身邊。
“那真是恭喜,古公子年少有爲,一表人才,宋小姐溫柔賢惠,端莊美麗,正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裴菀書笑道。
大娘又立刻讓東梅去將皇帝賞賜的上等醍醐拿出來給大家品嚐。
“娘娘謬讚,愧不敢當!”宋之環忙起身回道。
裴菀書看她份外不自在的樣子知道她們怕自己報復,可過去的事情自己也有不對,而且從來沒想過要事後報復什麼,況且她當日讓無賴來糾纏自己,自己也即時反擊讓她吃了苦頭,大家早就兩清。
“你們就不要拘束了,這樣讓我很不習慣,還是像以前那樣便好,等宋小姐出閣,我可要去湊熱鬧!”
“娘娘能來,求之不得!”宋之環柔柔輕笑。
“還請王妃和王爺多多提攜我們家姑爺!”宋夫人不再顧忌臉上的褶子,笑得非常徹底。
裴菀書輕笑,頷首道,“朋友常走動就是了!”
又說了一會說,裴菀書親切和氣的態度終於讓宋夫人和女兒打消了所有的疑慮,她們鼓了很大的勇氣在宋大人和古二公子的勸說下才主動來示好的。
加上宋夫人和裴夫人本就有舊交情,所以才上門講和,希望重新建立真摯的友誼。裴夫人向來爲人大度,本來也就是一口氣,過了如此多的日月也不過是拉不下臉來而已,既然宋夫人主動上門和好她自然也藉着臺階下了。
兩家便又恢復了友好的關係。
待宋夫人和女兒走後,裴菀書挽着大娘的手悄悄問道,“大娘,您和宋夫人到底有什麼過節?”
大娘難得的臉紅起來,害羞般瞟了裴菀書一眼,嗔道,“小孩子家打聽那麼多!”
裴菀書哈哈大笑,拉着她去找娘說話。
初探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