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火辣辣地日頭蒸烤下,兩日過得很慢,水菊更是心急火燎地盼着。

“小姐,那您被綁架我怎麼辦?”水菊偷偷上街買了很多黑皮沙瓤西瓜浸在水井裡,裴府清貧,能吃的東西比較少,就算有錢也不可以去買,老爺知道會懷疑。

“你自然留在府裡給我通風報信,否則我不成睜眼瞎啦!”裴菀書反而靜了心,既然已經如此拿定主意,再擔心也無益。除了陪大娘打馬吊和孃親說話就是躺在廊下的搖椅上看書。

水菊點了點頭,“那倒是!”說着便飛快地切着西瓜,“小姐,柳公子好有錢呢!”

裴菀書無意識地點點頭,“富可敵國!”

“啊?”水菊睜大了眼睛,“那,比我們多好多吧!”

裴菀書笑着那書拍了拍她的腦袋,“傻丫頭,我們在他那裡可能就是一點點幾乎看不見的雪花,我們有什麼?只有幾處莊園,幾家宅子,再就是小小的作坊。他是什麼?我都懷疑香雪海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水菊張大了嘴巴又無聲地閉上,用力地點了點頭,心道如果小姐能嫁給柳公子倒是不錯。

“想什麼呢?”裴菀書斜了她一眼,“趁着大娘不要求打馬吊,快點好好休息,晚上還有事呢!”

水菊笑了笑,低聲道,“大夫人沒時間打馬吊,在爲小姐的事情費心呢,今日讓二夫人拿了銀子給她,去高丞相府走了一趟,打探四皇子的事情呢!”

裴菀書蹙眉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大娘爲她可算費了心了,讓她心裡更是過意不去,如果一個觸怒龍顏到時候……

正感慨着瞥眼看到南蘭快步走過來,“小姐,黃侍衛來了!”

裴菀書一聽立刻起身,黃赫怎麼會來她家?連忙對水菊道,“快,更衣!”打扮整潔便前去大廳,大娘已經陪在前廳奉茶。

上前給大娘請安,然後又跟黃赫見了禮。

黃赫淡衫深帶,精氣十足。“菀書,可有些日子沒來看你了,別見怪!”黃赫起身拱手,忙讓裴菀書坐。

“黃大人,聽說黃夫人給您訂了親事了?”大夫人盯着黃赫,越發覺得他器宇軒昂,俊朗英武。

黃赫臉上一紅立刻笑起來,擺擺手,“裴夫人聽哪裡的話,沒有的事!”

大夫人嘆了口氣,哀怨道,“本來呀,我倒是有門親事想說給你,哎!晚了兩天,哎……”

黃赫突然臉紅的厲害,飛快地看了裴菀書一眼,便道,“夫人,黃赫還年輕,還不必想這些!”

“我倒是聽說宋夫人想把女兒許給你呢!”大夫人笑眯眯地盯着他,黃赫與她家小歡是從小長大的,怎麼就沒點對眼呢?哎,但凡早點開個口也不必如此,早知道就不要在古家還是黃家之間觀望了。誰知道,……就這麼兩天……

真是世事難料呀!

“娘,宋家姐姐容貌秀美,心靈手巧,又是厚道人,跟大哥也沒什麼不好!”裴菀書笑了笑。

黃赫臉上開始冒汗,擡起袖子擦了擦,“裴夫人,您消息可真靈通,不過只是提了提,我沒同意,我娘也沒辦法。人家宋小姐是心柔細緻之人,像我這種粗心大意的人不合適。”

“那大人今日是爲了?”大夫人看他滿頭大汗,忙讓南蘭去給他扇風。

裴菀書同情地看着黃赫,便想給他解圍,卻聽黃赫笑道,“聖上讓我來看看菀書,聽聽她的想法,還有什麼要求之類,還說這兩天讓菀書收拾一下,去宮裡轉轉,皇后娘娘想見見。”

大夫人一聽是皇帝讓來的便閉了嘴,看了看裴菀書,“小歡,我和你娘閒磕去,你陪黃大人聊聊!”說着便跟黃赫告辭離去。

起身送了大夫人,裴菀書纔回身對黃赫道,“黃大哥,急着回去嗎?”

黃赫搖搖頭,笑道,“好久沒來,自然要喝水菊泡的茶,好好聊聊!”

裴菀書笑着請,兩人一路同行前往後院。

裴菀書邊走邊揣測着黃赫的來意,自從他做了帶刀侍衛就很少來家裡,見面少之又少。真的是皇帝打發他來?

水菊見黃赫來,連忙去端了柳木托盤來,上面放着一個個精美的青瓷罐,裡面裝着她們自己曬得花茶,玫瑰、茉莉、金銀花、菊花等。將不同的花根據需要按一定比例配起來,然後放進小姐珍藏的青花蓋碗裡,又衝上水,片刻間淡淡的花香慢慢溢出來,隨着繚繞的熱氣輕盈飄散,沁人心脾。

裴菀書請黃赫在廊下的黃楊木小方凳上坐,看着水菊配茶沖茶,纖細白嫩的手指靈巧自如,如同舞蹈一般。

“水菊丫頭衝的茶是越來越香了!”黃赫閉着眼睛嗅了嗅,裴菀書笑笑,親自捧了茶碗遞到他的手裡。

黃赫提起茶蓋撥了撥茶沫,輕輕嗅了嗅,“不管是那明前龍井,還是黃山雲霧,我還是最愛水菊的花茶呀!”

“黃大人,您若喜歡,以後儘管常來!”水菊麻溜地又給小姐衝了茶,裴菀書瞅着她輕笑,“我看不如你就跟着黃大人去!”

黃赫訕笑着低頭喝茶,只做沒聽見,水菊卻不樂意了哼了一聲扭頭進了屋裡,“小姐得空就拿人家開心!”

門前廊下的一棵青桐樹開了花,淡淡的,掌狀的梧桐葉在地上投下片片暗影,看的人心裡一陣陰涼。知了鳴叫,日頭依然火辣辣的,喝着熱熱的花茶,出了一身的汗,卻暢快至極。

“菀書,四皇子是個不錯的人,並不是表面那般樣子,你--”黃赫朗朗笑笑,直言道,“不必再讓裴夫人去打聽了,安心嫁過去也不錯!”

裴菀書淡笑着看了他一眼,“黃大哥,我們認識可是十多年了,你也沒提過這個四皇子,怎麼今日倒像是專程爲他來的?”

黃赫呵呵一笑,又低頭喝茶,半晌緩緩道,“以前沒有說的必要嘛!”說完將茶碗放在小方桌上,大聲喊道,“丫頭,別偷懶,給我續上水!”

裴菀書瞬間也明白,黃赫平日爲人忠厚從不論人是非,以往就算他和四皇子認識但是與他們無關自然沒有必要提。

“黃大哥,你說實話,我,我真的能放心嫁給他嗎?”裴菀書斂眸淺笑,擡眼看了看他,只怕他是來做說客的,也許那些人都能感覺到她不願意?可是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翰林學士的女兒,有必要嗎?

黃赫用力地皺了皺眉頭,似是非常爲難,最後狠心咬了咬牙,點頭,“四皇子雖然有點放蕩不羈,但是年輕好動也是有的,他小時候是諸皇子中最出色的,皇上最中意他,到如今皇上也並不灰心!”

裴菀書輕快地笑起來,“黃大哥如此說,我自然遵從,只是菀書何德何能,得聖上垂青?也不過是走了莫名運氣罷了,是福是禍,看天意了!”

黃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忙轉過頭去,“菀書莫要如此說,四皇子抽到你的名卡,皇上似乎鬆了口氣,看來他很中意你。當初抽籤之前便說了,一抽便做數,誰都不能悔改,四皇子卻是一諾千金的人,他從沒有後悔過!”

裴菀書微微揚了揚眉,他如何幹她何事?反正她合計過,嫁過去怎麼都不合算,所以還是躲爲上策!

黃赫好久不來,一來便一直坐到傍晚,讓裴菀書直覺不對勁。裴懷瑾的小廝來家稟報他被召進宮去,不回來吃飯。大夫人便吩咐人做了精緻的菜式,留黃赫吃了晚飯,晚飯後黃赫便說要裴菀書幫他做一副畫。

日頭西落了好久,酉時入末,天才黑濛濛下來。

日暮四合,月出東天,裴菀書暗自着急,等下柳清君請的人來了可如何是好?黃赫的武功她是見過的,雖然是個三品帶刀侍衛,但是那些個一品也沒超過他的,皇帝曾經說他有大將之才,武功卻比大將更勝幾分。

水菊看出她着急,笑着道,“黃大人,吃西瓜,我冰了很多呢!”又對裴菀書眨了眨眼,“小姐,我去後面院子看看,我晾了衣服呢!”

裴菀書知曉她的意思,點了點頭,繼續低頭作畫。

黃赫想要一副蝶戀花繪圖,這是裴菀書自小便畫的,駕輕就熟,非常拿手。探頭去看,一彎弦月淡淡西垂,一叢玉簪花開得淡雅清芬,一隻大如團扇的燕尾蝶振翅而來,另一隻合了翅膀歇在一朵玉撓頭上。

眼中的落寞一閃即過,笑容燦爛無比,“菀書的畫是我見過最棒的,就算是名滿天下的畫狂也不過如此!”說着又撫掌讚道,“菀書的畫當是畫仙,透着一股淡雅的靈氣!”

裴菀書擱筆歡笑,露出細白的米齒,撫着胸口道,“黃大哥,你,你就跟我大娘一樣,把我誇得都出花了!完全不是說畫了!”

黃赫不好意思地笑笑,低頭去看那副畫,玉簪從不開在太陽底下,也許不是他見不得光,而是錯過了朝陽,又懼怕烈日,所以只能躲在月光中憂傷。

裴菀書探頭從月洞窗看向廊外,水菊竟然還沒回來,難道說那人沒來?再晚了估計李銳該來了。

忽然聽得黃赫大喊一聲,“什麼人?”一晃神間黃赫已經閃過門口,身形一躍,上了房頂。

裴菀書心頭大驚,急忙喚道,“黃大哥!”然後立刻追出去。

屋頂上,月光如水,映得青灰瓦明晃晃如水面。

兩條人影疏忽翻飛,如同蒼鷹一般,衣袂飄然,拳來掌往。

一個是黃赫,另一個--

裴菀書驚得忙捂住嘴,赫然就是柳清君,他,竟然親自來了!

“黃大哥,快下來!”裴菀書擔心他們受傷,急的不知道怎麼辦好,這時候有下人看見嚇得大叫起來,“有賊呀,有賊呀!”

這時候水菊從後院跑過來,憑空起了一陣風,吹動了廊下的風燈,晃悠悠發出吱呀的聲音。

“哎呀!”裴菀書假裝從廊下摔下去,驚叫道,“黃大哥!”

水菊一見嚇得忙奔下來,“小姐,小姐?你怎的啦?”說着便來扶她。

裴菀書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繼續。

“小姐,哎呀,不好了!”水菊立刻會意,裴菀書看到打鬥的兩人慢下來,黃赫一掌逼退那人便要跳下房來。

“小心!”突然黃赫和柳清君大喊一聲。

裴菀書聽的一詫,突然眼前一花,腰間一緊,身體便騰空而起,然後聽得水菊驚呼的聲音,看到黃赫和柳清君要追過來,誰知道抱住自己的人突然手一揚,三抹寒光朝兩人以及水菊襲去。

裴菀書認出此人是李銳,不想他如此狠毒,竟然向水菊下手,他可能害怕不是黃赫他們對手,但是也不必拿水菊做賭注,萬一兩人不在乎,就算在乎如果晚了一瞬水菊就沒了。

不由得動了氣,“李銳,你太過分!”

耳邊傳來一聲低笑,聽他戲謔道,“我也得保命不是?他們兩個任何一個我都不是對手!”

“陰毒小人!”裴菀書恨罵道。

“王小弟,何必如此憤怒?”李銳長嘯一聲,抱着她跑得飛快,身後兩人又追出來,笑了笑,屈指入口,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黑驄馬“嗒嗒”奔出來。

“得罪了!”李銳笑笑雙手抱着裴菀書長身而已,落在馬背上,雙腿一夾縱馬而去。

那馬一聽腳步疾密如雨點便是匹萬金難求的汗血寶馬,細想一下京城這樣的馬少的很,裴菀書緊蹙着眉頭,腰間的手臂攬得她生疼。

“李銳,你到底是誰?怎麼會有這樣的好馬?”

李銳一低頭,在她耳邊低聲道,“西域這樣的馬多得是,難求嗎?我不覺得,這是一匹純種的野馬。”

他溫熱的氣息噴在裴菀書的耳底,儘管飛馬疾馳,風聲獵獵,還是讓她分外不舒服。

“你早就知道是我,怎的那日不將我抓走?”裴菀書歪了歪頭,躲開他的脣。

李銳笑笑,“那日我只看出你是女人,並不知道你就是非衣人吶!”他輕笑着回頭已經不見了追趕的人影,一口氣跑到城門,那裡似乎有人接應,城門開了條縫,連人帶馬“嗖”地一聲便躥了出去。

“李銳,你到底想怎麼樣?”裴菀書從沒騎過如此快速奔馳的馬,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巔出來,她被李銳抱着側坐在他懷裡,隨着馬的奔跑,他的胸膛緊緊地貼着她,一陣陣熱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到她的身上,讓她無從躲避,羞窘萬分。

“你放心,我不會怎樣你,不過就是引沈醉出來,他今日讓黃赫去看住你,實際是要防備我,沒想到你自作聰明找了別人,反而幫了我的忙!”他笑得得意洋洋,裴菀書甚至可以想象那一雙桃花眼瞬間神采飛揚。

“可是你這般光景地擄了我來,你覺得我還有活路嗎?說不得他覺得我丟了他的人,心頭早又巴不得你殺了我也不用阻礙他風流快活,這麼好的藉口,他還會出頭來救?”裴菀書冷哼道,幾句話下來有點喘不上氣。

“你放心,他肯定會來,怎麼說你也是他未來的王妃!他不稀罕你這個人,總稀罕他那張臉吧!”李銳氣定神閒,飛馬疾馳間聲音淡定,氣息平穩。

裴菀書倒真的希望四皇子在乎他那張臉。

禍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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