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在牀前一丈處頓住步子,飛快地調整了一下心情,道,“李側妃好些了嗎?”

李紫竹冷哼了一聲,撇嘴道,“你看不見嗎?”

微揚了揚右邊眉毛,裴菀書垂下眼簾,“難道是我得罪了李側妃麼?”說着朝後微微擺手,示意解憂不要着急。

李紫竹聽了嘴角一扁,淚珠滾落下來,雙手捂住臉“嗚嗚”哭起來。

裴菀書靜靜地看着她,見她哭得幾乎氣竭,不由得眯了眯眼,心中有着一絲疑慮,“多大的委屈也該說開!別哭壞了身子!”

李紫竹咬着脣抽泣了一聲,擡眼看向她,冷冷道,“你自然這樣說,誰不會說風涼話?”

裴菀書也不與她計較,淡淡道,“你若生我的氣,自該說出來大家敞亮,無故跑去伊人居大鬧一場,這不是讓大家難看嗎,只怕德妃那裡--”

“怕什麼?你們怕我不怕!”李紫竹猛地打斷她的話,神情憤慨。

安靜地看着她,沒說話,隨即嘆了口氣道,“既然李側妃都懂,那麼我也沒話好說!”裴菀書淡笑着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

“你不用來裝好心,不過是來看熱鬧,看我怎麼難過傷心,怎麼嫉妒你罷了?哼!”李紫竹用力地用鼻子噴出一口氣,一臉怒氣,冷冷地剜着裴菀書。

裴菀書若有所思,詫異道,“這話我可真糊塗了!難道爺對我有什麼恩寵能讓你嫉妒?我本以爲上次說李側妃都明白呢!”

“明白?你倒是揣着明白當糊塗,想讓我也糊塗嗎?”李紫竹狠狠地瞪着她。

“有話不妨說完!”裴菀書哼了一聲,心頭漸感厭煩。

李紫竹哼了一聲,扁着嘴,淚水隨即又在眼眶中打轉,“你因何霸佔着我表哥?竟然在我新婚之時要他陪你回孃家!不肯讓他來看我!你,你安得什麼心?”。

“這你可真誤會了,爺不過有句話要對我說,說完以後便回府裡探視兩位妹妹,怎麼,他沒來麼?”裴菀書故作詫異道。

李紫竹怨憤地看着她,哼哼道,“他是來了,可是能做什麼?只不過站在院子裡冷冷地說了兩句話,那哪裡是夫妻?連從前都不如!”

“哎!妹妹焉知爺對我又不是如此呢?”裴菀書無奈地笑笑,搖了搖頭,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連咄咄逼人的李紫竹都可以哭鼻子抹淚,憑什麼她不可以柔弱呢!心頭冷笑着看向她。

李紫竹聽了不相信地看着她,試探問道,“真的?”

裴菀書壓着心頭的笑意委屈道,“自然,難道新婚之夜被他丟下還不夠羞辱嗎?”

“那,你恨他嗎?”李紫竹急切地看着她。

裴菀書笑了笑,淡淡道,“妹妹覺得呢?難道我該感謝麼?還是妹妹覺得這也值得炫耀?”

“那,你並不愛他對嗎?”她緊張地盯着裴菀書,雙眸閃動熱切的光芒。

“當然,我……”

忽然裴菀書心頭一凜,對上李紫竹瞬間光彩四射的雙目,眼瞼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若是照她的脾氣對自己不滿自然會大發雷霆,然後大罵或者大打出手。

可是現在她竟然在跟自己繞彎子,之前和韋姜大鬧特鬧,然後回來裝病。此刻哭得哀婉動人,一點不像她的風格。

自己心裡太軟,竟然忽略了!

心頭冷笑,不答反問,“想必妹妹很愛王爺了!”她如此,李紫竹看不出她的想法,越發急切地看着她。

“是呀,那姐姐呢?”李紫竹見她不肯表態,急得也不哭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裴菀書。

“不愛!”心頭不知道生誰的氣,一發狠,裴菀書說得斬釘截鐵,脣角冷冷地勾起,眼神清冷地望定李紫竹。

李紫竹感覺她的目光忽然凜寒起來,不再是先前那種溫和親切的感覺,竟然不敢直視,擡手擦了擦了眼睛,用力道,“若你真的不愛他,不如賭個誓,一生都不會愛他,都不會與我爭他!”

裴菀書蹙了蹙眉,這樣被人算計被人威脅被人擠兌的感覺讓她很不爽。冷冷地勾了勾脣角,淡笑道,“妹妹是在威脅我?我本以爲妹妹是個心無城府,純真率直的女子,不過稍微有一點大小姐的脾氣,可是如此看來妹妹並無誠意,一心想着是怎麼壓制我。其實何必?我對沒有半點威脅!王爺是什麼人,你當比我清楚!論靠山樣貌,我自然比不得你們兩個。妹妹對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說着緩緩起身,淡淡道,“我先回去了,妹妹好好休息!”挑了挑眉,眼中閃過索然乏味的光芒,擡腳便走。

李紫竹臉色變幻不斷,看她走到門口忽然大聲道,“姐姐!皇上讓我聽你的話!我是看在你的面子纔沒與她計較!”

裴菀書不置可否道,“皇上爲王府安寧着想!你應當聽皇上教誨纔是!”

“不是,他說你能保護我!”李紫竹蹭地跳下牀,看着裴菀書纖柔的背影,從背後看是個很溫婉美麗的女子。

“皇上多慮,王府只我們幾人,誰敢對妹妹不敬或有壞心呢?”裴菀書忽然覺得李紫竹很煩,不想理睬她。

“我知道你們都討厭我,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李紫竹扁了扁嘴。

“妹妹哪裡話?誰敢討厭你呢?我真誠地來看看你,而你說話夾槍帶棒,暗藏機鋒,那麼我們還有什麼好說呢?”緩緩轉身,雙眸質疑地盯着她。

對上她躲閃的眸子,裴菀書更加斷定李紫竹這次要針對的是自己,只不過同時利用她的野蠻任性去欺負了一下韋姜,回頭利用她的蠻橫委屈逼着自己發誓遠離沈醉。

將真正的目的掩飾在她的刁蠻任性脾氣之下,這一計不可謂不聰明。

“我,好啦!算我錯了,給你道歉!”李紫竹聞言找不到話說,尷尬了一瞬,立刻像男人那樣拱了拱手。

裴菀書笑起來,回頭和氣地看着她,“妹妹果真率真可愛,我又哪裡捨得生氣!不過謝小天可是我院子裡的人,還是讓我領回去吧!他一個孩子,嚇壞他!”

李紫竹突然笑起來,快步走近拉她的手道,親切道,“姐姐快進來坐!”裴菀書微微縮了縮手,躲開她抓過來的雙手。

“那個謝小天看起來一個文弱書生,發起狠來象頭狼!”李紫竹哼道。

裴菀書微微眯了眯眼,謝小天那樣的人得受多大的委屈才會發狠?“李側妃有事不妨敞開說。”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見她臉上竟然是一片懊惱之色,不由得戒備起來。

“姐姐,我說了你可別告訴別人,也不要多心!”李紫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裴菀書對所謂的秘密並不好奇,淡淡道,“若是真的不想煩惱,妹妹還是不要告訴我的好,否則就算我再不多心也怕不小心流露出什麼!妹妹還是說一下是什麼氣得妹妹竟然不顧體面跑去伊人居大鬧吧!”

李紫竹一聽立刻揚眉瞠目,氣憤道,“我便是看不慣她囂張,就算表哥寵她又如何?你怕她我偏不怕!”

“那也不必那麼大的氣,將她推下河去,這樣不是傷了和氣嗎?要是王爺問起來,要怎生回答?就算爺不能來責怪你,若是他心裡有了成見,只怕再難登門不是?”裴菀書思忖着如何勸服她乖乖地呆着不要再生事。

“我沒推她!你們愛信不信!”李紫竹哼道。

裴菀書禁不住笑起來,當初沈醉不在,那就可以看一場好戲,一個暴躁如雷,將另一個推下河去,另一個柔弱謙和,不斷地道歉惹人愛憐。

“我知道你不信,你們都只當我是個蠻不講理的人!”李紫竹沉下臉,卻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裴菀書搖了搖頭,“我可沒說不信,只是我信有什麼用,要看爺信不信!”

“姐姐,你去幫我跟他說,我真的沒有推她下河的!”李紫竹忙抓緊了裴菀書的手,她氣力太大,讓裴菀書抽了口冷氣,幾覺得手乎要被捏斷。

忙笑着將手抽回來,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道,“爺又不是個傻子,好賴他自己會知道,你且放寬心,養好身體,然後去找韋側妃道個歉--”

“憑什麼我給她道歉?按照規矩她院子裡的東西都超過王妃了,她爲何不道歉?一副飛揚跋扈的樣子?絮絮叨叨爺有多寵她?看那副裝騷樣!”李紫竹如被捅了火藥一樣立時發作。

“妹妹就因爲她院子裡幾個大燈籠?便打上門去?”裴菀書聲音沉了沉,臉色有些陰鬱起來。她不想讓李紫竹覺得自己在向她示好,或者願意幫她去討沈醉的歡心,否則李紫竹肯定會日日纏着她,那樣將是無法預見的災難。

“不止,姐姐你沒看到她那囂張的副樣子。她院子裡哪一樣的東西不是違制超過正妃規格,我去說她也不爲過。而且她還說什麼爺不喜歡我這樣的,爺送了她一對墨玉琅環,還,還說來年她生了麟兒,大家就知道是河東還是河西!”李紫竹說的氣憤不已,突然她厲色看向裴菀書,“姐姐,你,你有動靜了嗎?”

“咳咳!”裴菀書被自己一口唾沫嗆到,忙撫着胸口,別了別臉,笑道,“妹妹不必擔心我,我對那個不感興趣!”

笑話,給沈醉生孩子?謾說他瞧不上她,就算他瞧得上,她也不樂意!

她還想着攢夠錢早早地將水菊她們都嫁出去,以後她們的孩子都歸她來教養呢!

“那,那你和爺--”李紫竹屏住出息,渴切地盯着她。

裴菀書垂了垂眸,“妹妹,你多心了,我和爺沒怎的,沒你們那麼親密!更沒你想象的--”

“他不是睡在你房裡好多次了嗎?”李紫竹突然厲聲喝問起來。

裴菀書蹙了蹙眉,不悅地看向她,“妹妹,就算爺夜宿在我那裡,於情於理也沒不對吧?”

李紫竹嘴脣顫抖,憤怒地瞪着她,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裴菀書在想她會不會撲上來將自己撕碎,卻見她嘴巴一癟“嗚嗚”的哭起來,“他對你們都好,獨對我愛理不理的,根本不想見我!”

大大的鬆了口氣,忙伸手去安撫她,“妹妹,事情也該慢慢來,急不來的!”

“那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姐姐,皇上和皇后他們都說你聰明,你教教我!你別不管我!”李紫竹突然像孩子一樣耍賴般拉着裴菀書的書用力地搖着。

“可是我也不瞭解沈醉呀,我如何幫?再說沒你想的那樣,爺到現在也沒碰過我!”一着急裴菀書便急着撇清,話一出口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跟她說了就是麻煩。

果然李紫竹好奇地看着她,半晌竟然笑起來,“姐姐,真的嗎?”

裴菀書無奈地笑笑,坦誠道,“不騙你!”然後看着她一副比自己還高興的樣子,裴菀書哭笑不得。

“姐姐,這樣說爺,他也不喜歡你,對嗎?”李紫竹雙目晶亮。

裴菀書似笑非笑,“可以這樣說!”

“那麼就剩下韋姜個小騷蹄子!”李紫竹恨恨地咬牙,眼神狠戾起來。

裴菀書心頭越發厭煩,緩緩道,“你先休息吧,我去韋側妃--”

“什麼,你還要去看她?”李紫竹驚訝道。

“我畢竟是王妃,府裡有事情不能不去看!”

“可是,她那麼對你,你還去看她?她都想要騎在你頭上做王妃了!”李紫竹忽然又憤怒起來,一副不可理喻的樣子瞪着她。

裴菀書好不躲避地看着她,一副難道你不想的模樣?

她的眼神總是能傳達自己的心意,李紫竹看得懂扁了扁嘴扭開頭。

“妹妹,不管想要什麼,做什麼,都要從王爺身上下手,不能對姐妹出手,這是爭寵的規矩。若是韋側妃今日有個好歹,不管是不是你推她下去,都會算在你的頭上,到時候皇后娘娘也保不住你,懂嗎?”裴菀書突然提高了聲音,神色陰沉起來,這個李紫竹如果不用狠話嚇她,只怕出不了幾天就要鬧出什麼事情。

李紫竹兀自不服氣,裴菀書也不理睬她,淡淡道,“我先走了!”

“姐姐,我們是朋友了嗎?”李紫竹追問。

裴菀書回頭看她,李紫竹方纔的表現讓她覺得如果自己是她的朋友那麼就不要和韋姜接近,要劃清界限,視同仇敵才行。如果自己一開始就裝軟弱那麼自然可以躲在李紫竹後面利用她來保護自己。可是現在看起來李紫竹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她就是一個被慣壞的大家小姐,有勇無謀而已。

韋姜要收拾她,只怕非常非常容易。

她看似不出手,可是所有的計謀都是合着李紫竹的出手而進行着。李紫竹卻懵懂無知,還想拖自己下水。

“我們是姐妹!”裴菀書笑笑,轉身便走。

“她說你心機深沉,果然如此,你根本也防着我,不肯幫我!”李紫竹冷哼起來。

裴菀書“哦”了一聲,回頭看她,淡笑道,“既然她說的如此透徹,妹妹也該請她拿主意纔是!”

這個“她”是誰?

李紫竹咬了咬脣,哼了一聲,“我本是要拿你做朋友的。”

“妹妹,我勸你莫要把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就算你拿掉我這個沒靠山的王妃,然後再對付韋側妃也沒用。一是韋側妃的靠山未必沒你的硬,而且到底如何也要看爺怎麼說話。我在此還能起個平衡的作用,若是我不在--”她冷哼了聲,頓了頓道,“可見給你出主意的人,只怕也是個沒腦子的!”裴菀書冷眸一勾,清冷地看着她。確定不是皇后出這樣的騷主意,因爲皇后根本沒有這個必要。那麼她要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她要逼李紫竹,逼出那個她是誰!

果然李紫竹立刻暴怒起來,雙眼剜着她,“你敢說太子妃沒腦子?”

笑着搖頭,裴菀書緩緩道,“太子妃自然不會沒腦子,但是她不瞭解王府,也不瞭解王爺,就出了個沒腦子的主意!”

“那你出個有腦子的來?”李紫竹哼哼道。

“我方纔不是說了嗎?把你所有的精力用到沈醉身上去!”笑了笑,如此沈醉便沒時間來跟自己聒噪,自己也可以得清閒!

便也不再囉嗦轉身即走,解憂跟在身後。

一張一弛

乘了小轎去伊人居,丫鬟竟然未通報徑直領她進去,前所未有的事情。兀自納悶,微微鎖了眉頭,細細思量。

待一進門聽見細細喘息聲,以爲韋姜正在傷心,便徑直走進內室。沒看見一個丫鬟,步入碧紗櫥猛一擡頭,和韋姜同時發出“啊”的一聲驚呼。

只見她慌不迭地從沈醉懷裡爬起來,似是沒料到裴菀書會突然出現,一雙媚眼如絲羞澀地看着裴菀書,衣衫凌亂,鬢髮披散,一副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模樣。

裴菀書來不及品味韋姜眼中複雜的光芒,只看到沈醉散亂的衣襟,雲錦層層疊疊,墨發如泉流散,看也不看他的臉,忙側身福了福,“既然爺在,我改日再來看妹妹吧!”不管韋姜在後面呼喚立刻轉身就走。

“夫人如此急亂作甚?”身後傳來清潤帶笑的聲音,裴菀書腳下一緩,身形僵了僵,也不回頭含笑道,“沒想到爺在,打擾了--我還是改日再來吧!”說着想轉身對韋姜笑笑,以示歉意或者自己不在乎,但是在看到身後沈醉大步而來的時候心突地一下,立刻道,“我先告辭了!”說着舉步便走。

沈醉看着她纖柔的背影,卻走得那樣急切,灑脫毫不拖泥帶水,不由得眯了眯眸子。剛要追上去,聽得身後韋姜一聲低呼,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不由得挑了挑修眉,強迫自己頓住步子慢慢地轉身。

裴菀書急不可耐地出了伊人居乘着軟兜小轎回去閒逸居。

木蘭幫她寬衣,卸了腰帶換上寬鬆的厚綿袍,又裹了一件大綿披肩全不管整個人看上去軟軟粗粗的。水菊將精心準備的飯菜給她備上,但是早過了晌午,她已經沒了食慾,心煩意亂地不肯吃東西。水菊只好將粥端來好求歹求地讓她吃了半碗粥。

裴菀書見她和木蘭神色有點不對,歪着頭斜睨着她們,“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水菊忙道,“沒呢,西荷還沒回來而已!”

“她常不在有什麼好奇怪的!”裴菀書瞄了她一眼,也不再去書房,回去窩在外間的暖坑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自己對弈。

忽然想起謝小天,便隨口問了一句。

木蘭剛要說什麼水菊朝她使了個顏色,卻恰恰被裴菀書擡眸間看到。曲指將一個黑子彈到水菊腦門上,哼道,“瞞着我什麼?老實交代!”

水菊見她沉下了臉,知道她不開心,從進門就看出小姐不對勁不過她不說別人就算磨爛了嘴她也不會開口。

“小姐,沒--”水菊想讓她好好休息但是看到她那雙細長得顯得有點淡的秀眉微微蹙起只好說實話,“謝小天病了!”

裴菀書秀睫一掀,“病了?請大夫了嗎?”

“他跳下河救了韋側妃以後被李側妃的人帶走,關在冷屋子裡打了一頓,一身溼衣服結了冰,還--”

“病了嗎?”裴菀書心頭悒悶,如今更加厭惡起來,巴不得立時便離開王府,再也不見他纔好。

心頭一顫,蹙了蹙眉,怪自己胡思亂想,又打發木蘭立刻去看看謝小天。結果回來說謝小天已經燒得昏過去,人事不省,大夫看都不敢看就走了。

裴菀書一聽立刻道,“快將他擡到我這裡來,她們那裡沒有生火,冷得很!”又對木蘭道,“讓解憂他們分頭去請幾個醫術好的大夫來!快去!”

“夫人,這,行嗎?”木蘭頗擔憂地看着她。

“我說行就行,快去!”裴菀書讓人將水菊的鋪蓋拿到自己牀上去,將暖坑讓給謝小天。

待婆子們將他擡進來,只見謝小天那張瓷白的臉腫起一條條紫痕,露在外面的肌膚燒得通紅,不斷地打着哆嗦卻連縮成團都不夠。雖然王嬤嬤給他換了乾淨的衣裳,頭髮卻依然溼漉漉的,髮梢結着未乾的冰碴。

裴菀書心上涌起一種憤怒,無法遏制的怒火。

郎中來的不慢,但是一見燒成那樣連號脈都不肯,“夫人,還是--”

“說什麼廢話?”裴菀書冷下臉,“滾!”

水菊從小到大未曾見小姐發這樣的火,忙讓人送郎中離開,又偷偷讓解憂去請柳公子。解憂面有難色,“水菊姐姐,能行嗎?爺那裡不好交代吧!”

水菊急的幾乎要哭出來,“要是謝小天死了,小姐她,她會內疚一輩子的。”

解憂看她一雙漂亮的笑眼泫然欲泣,心裡不忍,忙應道,“我這就去問問公子,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但願在迎福酒樓纔好!”

水菊一聽喜得忙握着他的手道謝,擦了把眼睛,道“你等等我去偷小姐的腰牌給你,這樣他們不會查問你的。”說着忙去內室悄悄地從酸枝木多寶格上將腰牌拿走,給瞭解憂讓他騎馬去。

裴菀書讓人熬了蔘湯,讓杜康捏着他的嘴,親自用小湯勺一點點往裡喂,雖然大半都流出來卻也有幾滴衝下去。

“娘,娘……”謝小天低低地呻吟了兩聲,身體哆嗦不已,手顫抖着抱住坐在一邊喂他的裴菀書然後無意識地緊緊扣住,如同抱住了救命的浮木。

他身體滾燙,雖然隔着兩層綿衣,裴菀書還是感覺得很清楚。

木蘭忙來掰他的手,結果卻根本紋絲不動,裴菀書示意她不要去管。對杜康道,“繼續喂蔘湯。”然後將湯勺遞給杜康,又將謝小天抱在懷裡,輕輕地撫摸着他的後心,像小時候哄小白兔一般,“小天乖,嚥下去病就好了!”

杜康連餵了幾口,卻大多都吐了出來,褐色的汁液順着沁紅的肌膚流進裴菀書的衣袖裡。

“謝小天,不要死!”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輕地說着,一遍遍地喚他的名字。她救他來,開始只是很隨意地並沒有多想,甚至沒有在乎他敏感的內心而將他丟給大娘,後來爲了避嫌又將他扔給路管家。

“再去請大夫!”一碗蔘湯喂完謝小天氣若游絲,裴菀書用力地抱着他,聲聲地喚他的名字。最後讓人給他喂驅寒湯藥,一勺中只有幾滴是流進嘴裡,沒有一點要清醒的跡象。

又請了大夫來,還是搖頭說不成,不敢看。裴菀書便直接將他轟出去,以後不許王府的人再請他們看病。

“謝小天,你會死嗎?”臉色平靜,淚水卻在眼眶裡打轉,無法眼睜睜看着一條鮮活生命如此無力地消失。

他是爲了救韋姜,被李紫竹的怒火波及,但韋姜似乎根本不將他當人看,可以爲了不讓她自己的丫頭捱打而被李紫竹推下水,卻不肯說一句話將謝小天搶下來。

她到底安的什麼心?這一場拉鋸是李紫竹被太子妃授意主動出擊還是韋姜趁機借力打力,似守實攻?自己這樣照顧謝小天,她們誰都可以說閒話。

但是難道怕人說便真的不管?任他去死嗎?

她心潮起伏,眼神清冷,映着橘黃的燭火,如一尊雕像般一動不動。

水菊擔憂地看着她,小時候因爲死了只小兔子都要難過很久,嘴開始的時候還會大哭一場,後來被笑話多了便不再哭。轉而喜歡躲在角落裡看書,看似眼睛呆呆地一個字沒讀進去,回頭卻將書背的滾瓜爛熟。

小姐並沒有見過死人,水菊突然覺得好難過好難過,忍不住跑去院子裡躲在角落開始祈禱,“請土地爺爺保佑謝小天活過來,讓他不要死,不要讓小姐傷心……”

裴菀書靜靜地坐着,如雕像一般似乎要融化進燈影裡。

“夫人,爺打發了夜海來問誰生病了!”木蘭小聲在她一邊說道。

“不要理睬他們,什麼都不許說!”裴菀書哼了一聲,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

“夫人,夜光說爺很急的樣子。”木蘭小心翼翼地回了句。

裴菀書冷笑了一聲,“他有什麼好急的,我們院子就算死了人和他有干係嗎?”

木蘭見她冷下臉來的時候份外嚴肅,也不敢違背忙快步跑去院門口,對夜海說了。

夜海輪廓分明的臉在廊下的燈影裡沒有什麼表情,聽完木蘭的話以後身形不動,透出一股執拗,繼續道,“爺讓我悄悄地問,是不是夫人病了!”木蘭想起裴菀書冷寒的臉,便道,“夫人不讓說,你回去吧!”

夜海臉色驟然沉下來,哼道,“爺的話你也敢不聽了?”

木蘭撇撇嘴,回頭小心地瞅了瞅,才低聲道,“沒呢,是謝小天!”

夜海神色緩了緩,依然沒有什麼情緒,無所謂地說了句,“知道了,不要多嘴!”說着轉身便走,黑影瞬間隱在夜色中不見。

木蘭哼了一聲朝着夜海去的方向靜立片刻,轉身飛快跑回去。

二更天裡,解憂領着柳清君悄悄地從側門進來,杜康水菊早將閒雜人等摒退。等他站在裴菀書身後輕輕地喚了一聲,她驚得轉頭去看,猛地“咔嘣”一下便扭了脖子,差點摔下炕。

柳清君忙箭步上前托住她,雙眸含笑,禁不住道,“見鬼了麼!”

裴菀書見他沒披斗篷,一張清俊的臉凍得有點發青,頭髮和睫毛上掛着白白的寒霜,本來紅豔的脣一片青紫。但是雙眸裡卻是溫潤笑意,關切地望着她。

“柳兄?!”

還沒說完脖子劇痛不已,不禁“啊”了一聲,擡手去捏脖子。

柳清君忙擡手擋住她,柔聲道“放鬆,我幫你看看!”

裴菀書卻立刻抓住他微冰的手,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道,“柳兄,先來看看他,不要讓他死!”

柳清君微微嘆了口氣,朝她笑笑,抽手搓了搓,待溫熱起來覆在她纖細的脖頸上,裴菀書只覺得又冰又癢禁不住縮了縮脖子。柳清君微微俯身注視着她微醺的面頰,紅暈淡淡薰染,宛若嬌豔的山茶花瓣,柔笑道,“別動!”卻看也不看炕上的謝小天,在她頸側輕輕地揉捏着。

裴菀書雖然着急可也不好再催他,柳清君做事向來有分寸也不容人質疑,所以只好竭力地按耐住焦慮任由他在脖子上不輕不重地捏着。

片刻柳清君擡手托住她的下頜,微微用力,只聽“咯噔”一聲,裴菀書便覺得那股劇痛消失了,活動了一下仰頭朝他笑笑。

柳清君黑眸幽若深潭,長睫低垂注視着她圓鼓鼓的身子,微微扯動脣角,淡笑道,“有那麼冷麼!”

裴菀書不好意思地笑着卻又焦慮不安地看向謝小天,但是柳清君不着急她也不能緊着催,便對水菊道,“還不快將爐子生得旺一點,怪冷的,”又瞪了解憂一眼,“快去端盆溫水來給公子淨手!”解憂和水菊兩人偷偷交換了神色,麻溜地出去,在紗罩帳外嘰喳嘀咕了半晌。

片刻後,將纖長白皙的手浸入銅盆,柳清君起眸看向裴菀書,仔細地清潔了接過解憂遞過來的綿巾,緩緩道,“最近有疼過嗎?”

“啊?”裴菀書不解地看向他,什麼疼?隨即意識到他說自己的胃,忙笑道,“沒!”然後立刻將地方讓給他,又將謝小天的手拉過來。

柳清君慢慢地挽了挽衣袖,看了眼謝小天的臉,雖然被打得又紫又腫,卻依然見其精美,睫毛濃密頎長,脆弱地惹人憐惜。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勾了勾脣角,看了解憂一眼,淡淡道,“我盡力試試吧!”

裴菀書立刻笑起來,只要柳清君肯出手,謝小天一定不會死。

柳清君伸指搭上謝小天的細腕,卻轉眸看向裴菀書,挑了挑秀睫,淡笑道,“你孃親沒什麼大礙,不用擔心!”

裴菀書感激地笑笑眸光溫婉,水汽蒸騰。

所有人的視線都凝注在柳清君的臉上,他一震羽睫,一勾脣角,一聳眉梢都牽動着人心。裴菀書緊張地盯着他的豐潤的脣,她知道柳清君有個特點如果緊張的時候會微微嘟起嘴脣,雖然少見卻知道。

水漏“滴答”的聲音格外清脆,生命在流逝,屋子裡靜得能聽見細微的呼吸,咚咚的心跳,突然燭火“啪”地一跳,驚得裴菀書眉頭聳了聳。

“你渴嗎?我幫你倒杯熱茶!”說着就要爬到一邊去倒茶,柳清君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裴菀書心頭猛地一跳,有點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柳清君垂了垂眼,啓脣輕笑,而後挑眉看向她,輕聲道,“別緊張,這樣的你都不是你了!讓我也跟着緊張起來!”

“他會死嗎?”裴菀書的聲音有一絲哽咽,透出一絲複雜情感交織的脆弱。

“你很在乎他麼!”柳清君淡淡地說着放開謝小天的手腕,起眼看了看她,默默地掏出針包。想讓水菊幫忙寫方子卻見不知何時房中只剩下他和裴菀書。

微微舒了口氣,先幫他下針,擡眼看到裴菀書雙眸含淚,抿了抿脣,“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死!”怕的不是他死,別人的死活與他何干?

裴菀書一時開心沒注意到他的語氣不對,笑起來,“果然你纔是真正的神醫!嚇死我了,還以爲他沒得救了!”

柳清君苦笑,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忽然聽到解憂笑道,“小姐,公子可從不給人看病的,根本沒人知道他會醫術,更不用說神醫,神醫是南疆之地的‘不死人’纔對!”

裴菀書微微一愣看向柳清君,本以爲他是個大夫,當下心頭滿滿的都是感激,卻堵在心口無法說出,只能咬着脣爬到炕几旁,拿起小銅剪撥了撥燭芯。

水菊笑嘻嘻地去端了點心來放在炕几上,“柳公子,這是我和小姐自己做的,你嚐嚐!”

柳清君笑了笑,捻起一塊刻成蓮花精緻的讓人不忍去吃的小點心,嚐了嚐讚道,“水菊的手越來越巧了!”

水菊看向裴菀書,見她白皙的臉在燭火中蒙上一層紅暈,便歪着腦袋衝她笑。

裴菀書白了她一眼,“死丫頭,你看我做什麼!”轉眼卻看到柳清君衣袖下面破了一條大口子,忙問道,“打架了?”

柳清君詫異道,“爲何有此一問?”

裴菀書指了指他的袖子,水菊立刻將針線笸籮拿過來放在小炕几上,“小姐針線做的精緻,幫柳公子縫一下吧!”

裴菀書瞪了她一眼,卻也在他旁邊坐下。

“不用縫回頭換一件即可!”忙掩了掩,不在意地笑笑。

“上等的雲錦,扔了怪可惜!”裴菀書說着將袖子拉到腿上,柳清君本想將衣服脫下來,卻又想不合適,只得一動不動地任她縫。

窗外明月照在窗臺上,透過窗櫺灑下明晃晃如水的光芒,外面一株梅樹含苞未放,枝椏婆娑映在窗櫺上。

遠遠傳來一聲尖利嘶鳴,柳清君驚了一下回過神來,將謝小天身上的針起下來。

絲絲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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