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可不敢亂說,”裴菀書忙打住她的話頭,這宮裡的事情還是少聽的好。

“我也是覺得和姐姐一見如故,都是一家人,以後大家一個院裡住着更是親近也沒什麼好瞞的,我的爲人姐姐一眼便可看透,自然沒什麼好怕好防的。就是以後姐姐也放心,姐姐當家我這個做妹妹的絕對無二話地服從。”韋姜一副親密至交的模樣和裴菀書說話,讓她越來越心驚,雖然看她神態恭敬真誠,可是想想宮廷複雜,想想沈醉的俊美,她覺得不能相信任何喜歡他的女人。

“韋小姐說的是--”

“姐姐還是這麼見外,叫我妹妹便是!”韋姜嗔了她一眼,又幫她斟了一杯茶。

裴菀書雖然是女子,卻也被她那一眼電的渾身麻了一下,不禁擡手摸了摸手背。

“那如此,姐姐就高攀了!”裴菀書想自己一個普通翰林學士女兒,她是兵部侍郎的女兒,自然不知道大了多少。

韋姜嫣然一笑,瞅着裴菀書道,“姐姐真是小心翼翼,以後就是一家人,姐姐可別和我客氣。”

裴菀書笑了笑,端起小小的茶杯,有點燙手,她也不覺。

“自然!”裴菀書轉首看了看窗外,已經晌午時分,還得去見見柳清君,回頭再去一趟裴府。

“姐姐餓了吧,我們傳膳如何?”韋姜擡手拍了兩下,裴菀書忙道,“妹妹,我還要回家看看,午飯就不在這裡用了,妹妹千萬不要客氣!”

裴菀書說着便起身,看樣子韋姜就是想見面親眼看看她是什麼人,然後決定後面怎麼部署吧?

“姐姐還是跟妹妹見外!”韋姜說着無奈地起身,捧起紫檀小盒子遞給裴菀書。

裴菀書忙推了推,“以後是一家人,怎麼都好說,現在可不能拿妹妹的東西!”說着又福了福告辭。

“我送姐姐出去!”韋姜挽着裴菀書的手,裴菀書輕笑道,“妹妹仙姿玉容,又要待嫁,怎能總是拋頭露面,這般絕色被人看了去,王爺怕是要嫉妒了!”

韋姜掩着口嬌笑起來,“如此,姐姐走好!妹妹這就回去!”裴菀書輕輕擺了擺手,轉身離去。本想直接從另一個樓梯去後院,卻感覺似有人偷看,猛地回頭竟然是韋姜的一個丫頭。

裴菀書朝她笑笑,然後從原來樓梯下去,西竹等在那裡。

“小姐,公子說讓我們坐馬車去街頭的珍寶軒!”西竹低聲說着,扶住裴菀書,擡眼看看樓梯,有個丫鬟站在那裡似是無意地往下看。

“走!”裴菀書假裝沒看到。

坐上馬車,裴菀書從窗口向外看着那些商鋪,今日才發現似乎短短的一年裡好幾家鋪面換了,而且越來越少,有點奇怪。

想必是朝廷對商人的政策太過苛刻,讓他們做不下去只好關門。雖然柳清君從沒說過,但是她也能略知一二。

香雪海之所以明理暗裡做的那麼大,肯定也是使了不少銀子,而且每年上繳的稅銀可不是幾百萬畝水田能比的。

她不知道沈醉想要柳清君什麼貨物,但是如果能夠讓朝廷放寬對商人的束縛那倒是有利於天下的大計,就衝着這個她也不能不幫,更何況能報答柳清君的恩惠呢。

不一會便到了珍寶軒,從前纏着大娘來過,當時她用自己賺到的第一份銀子給大娘和娘買了兩隻上等的金簪。那時候她騙大娘說和丫頭出門的時候撿到一袋錢,人家給自己的謝禮,大娘就相信了。

想起大娘的樣子不由得笑起來。

店裡用上好的楠木和花梨木做成了貨架,鋪着金絲絨,各種玉器金銀首飾閃着華貴的光澤。裴菀書也喜歡看,但是卻不喜歡往頭上戴,戴了終歸是給別人看,自己看不到,而且也不能讓自己美麗幾分,何必讓它們來分自己本就不多的光華?

有個俊俏的小廝站在通往後堂的門簾邊上看到她們進來,立刻上前迎了進去。因爲被韋姜看得不自在不由得多喝了幾杯茶,天涼之下裴菀書便覺身體開始不適,胃裡抽搐的痛起來。

西竹看她神色有點不對,悄悄問了裴菀書不想讓她擔心只說自己想去方便,西竹便管小哥借了茅廁,陪着裴菀書方便出來又淨了手纔去後院見柳清君。

這次柳清君沒有沏茶,而是在一片紫紅淡粉的木槿樹下襬了一張花梨木小几,上面幾隻鬥彩金魚的淺盤,都是些清淡可口的精緻小菜。

旁邊的一座小巧的泰山石假山,山下開着一叢叢的蘭花,清香幽雅。

“柳兄最解人心,知道我們餓死了!”裴菀書拉着西竹快步上前,柳清君請她們坐了,西竹推辭,柳清君含笑道,“到了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西竹姑娘請坐,你們小姐不會在意!”

裴菀書點點頭,“跟柳兄不必介意,餓死了,快點吃東西吧!”說着便對着柳清君點了點頭,像從前一般笑了笑,提筷便吃。

清炒豆腐,肉絲扁豆,芫荽蘑菇……

柳清君看着她吃的有滋有味,心裡忽然覺得滿滿的,從前不曾有的感覺溢滿心頭,頓時有點痛。

忙起身道,“我在這裡看着,你們都不好意思吃,還有個滋補的湯我去端來。”說着走去屋內。

裴菀書雖然覺得很餓,可是一旦吃起來又覺得胃裡頂頂的,有點不舒服。不禁皺了皺眉,嚼得更加慢起來。

“小姐,怎的了?”西竹立刻發覺她的不對勁,忙放下筷子。

裴菀書搖了搖頭,“沒什麼。剛纔可能餓了,沒想到現在進了王府變嬌氣了!”生怕驚動柳清君,不讓西竹吱聲,強忍着喝了口熱茶 卻也不見緩和。

不一會柳清君端着一個彩繪陶罐砂鍋出來,“喝點湯!”

裴菀書嗅了嗅,對西竹道,“冬蟲草,好口福,我們要多喝兩碗!”

西竹卻關心地看着她。

柳清君凝眸看了看她,彎腰將砂鍋放在中間,對裴菀書道,“菀書,你臉色不對!”

裴菀書擡眼笑笑,“我饞得這麼明顯嗎?”擡手摸了摸臉頰,柳清君眉眼低了低,黑眸暗沉,低聲道,“給我看看。”手指捏上裴菀書的手腕,裴菀書便也不動任由他號脈。

“柳公子,小姐怎麼了?”西竹急的起身看着他。

柳清君沉吟良久,蹙了蹙眉方道,“看似沒什麼毛病,只是有點不太對勁!你這裡痛過嗎?”他抽回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下方。

裴菀書點了點頭,“有一次,餓了一點,然後吃了兩塊有點硬的點心,就痛了!不過很快就好了!”想起沈醉那雙膩人的眼睛,心跳了一下。

柳清君微微頷首,提起湯勺幫她盛了一碗湯,“喝一點吧!”

裴菀書接過慢慢地喝了,西竹卻不放心道,“柳公子,我們小姐要不要緊?您給開個方子吧!”

柳清君搖了搖頭,“暫時不用藥,這樣吧,我寫個食譜給你,你回去給小姐照做,平日要準時吃飯,少吃那些不宜消化的東西。”

西竹忙應了,扶着裴菀書起身跟着柳清君進屋去。

柳清君喚了方纔那個小廝對他說了幾句,讓他去準備,然後他走到書案旁給裴菀書開方子。寫完遞給她,裴菀書接過看了看,豬肚,人蔘,老薑,蔥白,細粳米,還有木香等幾味中藥。下面寫着方法。

“反正也是熬粥,也沒害處,你便每日或者兩日一次先吃半月看看!是不能吃生冷和太過油膩的東西,吃飯也要準時!”柳清君再三叮嚀,裴菀書從不見他如此囉嗦,抿着脣偷笑,擡眼對上柳清君關切的眼神,黑眸溫潤隱含着和從前不同的東西,心頭一驚忙轉過頭去。

柳清君又喚人來吩咐了一聲,片刻有人送了針包來,“我幫你扎幾個穴位,緩和一下疼痛。”

裴菀書按了按胃部,笑道,“已經不疼了!”

“馬虎不得!”西竹忙按着她坐下。

柳清君點頭,一邊準備對裴菀書道,“你今日見了韋家小姐?”

裴菀書點點頭,“她無非就是想和我一起對付李家小姐,我也沒明確回她。”

“李家的人倒是沒什麼,但是這個韋姜可是好手段,你須要提防她!”柳清君示意她伸出左手,在手背上找穴位。

“我也覺得了。”裴菀書移開眼睛看着柳清君的臉,他沒有那種讓人驚豔的容貌,但是卻淡雅溫潤,讓人覺得心安像春風一般安然。

“她父親是兵部侍郎,哥哥是刑部員外郎,聽說很多審訊犯人的手段都是這位韋小姐建議的!”柳清君淡淡的說着下針。

裴菀書眼皮跳了一下,有點頭疼,看來自己還真的是碰到對手了。

“你身邊有水菊和西竹,倒是也不錯,不過還缺兩個隨身的小廝,我這裡有兩個閒人,不如送給你跟你幾年!你物色到合適的再還我,要是不想就留着!”柳清君淡淡地說着,下針的手卻很準,溫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一觸即分。

裴菀書看着他溫和的神情笑道,“我倒是真的缺兩個人,正讓西竹去找呢。”

“那你就不要跟我見外!”柳清君淡笑,在她對面的圈椅上坐下。

“但是,這麼好的人得什麼價錢呢?你要是白送我受之不安,可是如果真要付錢,又褻瀆了人家!”裴菀書看向西竹,“怎麼辦?”

西竹俯身對裴菀書道,“奴婢倒覺得您如何跟王爺交代!”

裴菀書蹙眉道,“爲何要跟他交代?我自己找兩個小廝而已,再說各人住各人的院子,我的小廝又不去煩他!”

柳清君猛地擡眼看向她,隨即垂下眼睫。

緩緩道,“如此,我倒是有點事情要麻煩菀書,不過說實話我還真不想。”

裴菀書笑笑,“柳兄還跟我客氣!”

柳清君緩緩說完,裴菀書瞅着西竹直楽,“這算是巧了!”西竹也笑道“公子,小姐正爲這個來呢!”

原來柳清君在西涼有一批貨物要運來國內,但是不知道怎的被強盜盯上,雖然沒被搶去,那強盜卻被官差抓了,供出這麼個事情。恰好那些人是沈醉的舊識。

於是貨物便被扣住,沈醉想吃掉,卻又沒有合法名目,所以僵持不下。

“菀書,你說我是不是該向王爺討回來!”柳清君視線落在她精緻的髮式上,淡聲道。

“自然該當,我本以爲沈醉不學無術,好色風流而已,沒想到竟然還做強盜的勾當!”裴菀書迎上他的目光,“柳兄,到底是什麼貨?”

柳清君垂了垂眼,笑道,“也沒什麼,就是些值錢的玉器之類,那可是香雪海的心血!大掌櫃要急死!等着我給他想轍呢!”

裴菀書嘆了口氣,看向自己的手背,柳清君朝她示意,她便遞了過去,他幫她起針。

“沈醉跟我說過,我說約個時間你們自己聊,我,沒什麼本錢跟他也沒得談!”裴菀書無奈道。

柳清君的笑容忽然開朗起來,似是鬆了口氣般,“好,這幾日我都爲這件事在煩,沒有其他安排,你回去與他約時間,我隨時奉陪!”

說話間金針盡數取下,裴菀書感覺真的好了很多。

“我覺得一緊張這裡會痛,可能跟吃東西沒關係!”裴菀書忽然笑起來,方纔面對韋姜真的很緊張,她的美豔對自己真的是種壓力。

自己頂着張寡淡的臉,面對一張絕代佳容,不感覺壓力纔怪,那是純粹扯淡!她解嘲地給自己開脫。

“就那麼在乎那位韋家小姐?”柳清君沉了沉眼,淡笑道。

“你沒面對她不知道那種壓力。”裴菀書笑起來,“既然說定那麼我這就回去跟沈醉商量讓他找時間來見你。”

裴菀書說着起身,還得回家看看大娘和娘,晚了回王府就天黑了。

“等一下!一會就好!”柳清君忙起身走去外面,過了一會他手裡端着紅木托盤上面放着一隻白瓷碗,裡面盛着黃褐色的湯汁。

後面跟着兩個俊秀小廝,一色青衣,模樣乾淨,身材中等。

裴菀書不禁佩服他心細,找小廝也不能太高大,否則容易對人有壓力。

“菀書,這碗湯對你身體好,喝了吧!”柳清君低頭吹了吹,遞給她。

裴菀書也不拒絕,接過一口氣喝光,然後將碗放在桌上,看向兩個小廝,“怪整齊的,叫什麼名字?”

兩人齊聲道,“小的以後跟着小姐,請小姐賜名。”

裴菀書笑了笑看向柳清君,他勾了勾脣角,擡手指了指道,“他叫解憂,他叫杜康!他們來的那日我正在飲酒,隨口起的,你給他們改了吧。”

裴菀書笑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改什麼,比我家的水菊西竹的不知道好多少!”又看向西竹道,“明兒,你就叫紫竹吧,”說着嬉笑起來。

“使不得,我看西竹的名字還真得改!”柳清君微微蹙眉,又道,“我可是聽說李家小姐閨名紫竹!”

“紫竹?”裴菀書歉意地看向西竹,“小姐回頭給你起個好聽的!算了,柳兄在呢,讓他賜個!”

“菀書在取笑我呢!你自己的丫頭,還是自己回去頭痛吧!”柳清君笑着對解憂和杜康又吩咐了幾句,讓他們來磕頭,裴菀書忙讓他們免禮。

“這就當你自己孃家帶去的好了,不必稱呼夫人!”柳清君淡淡地說了句。

又說了幾句也不耽誤,便告辭去裴府。

到了裴府沒有什麼事情,只是陪着大娘和娘說說話,大娘便纏着裴菀書打了兩圈,裴菀書說大娘不輸錢給她就不舒服。邊說邊玩,不一會就贏了一堆銅錢,走得時候便散給丫頭們買糖吃。

估摸了時間,天黑的早,便帶上水菊早點坐車回去王府。

下車的時候看到門口停着沈醉那輛奢華的馬車,裴菀書看了看他人不在車裡,剛要轉身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輕柔溫潤的笑。

喜怒無常

二十五章

一陣秋風入懷,裴菀書不禁打了個寒戰,但是胃裡卻暖暖的。

韋姜防着自己唸叨着李紫竹,卻忘記沈醉在乎的人是孔纖月,方纔那聲清笑自己沒聽過,而且如此動聽酥骨入魂不是孔纖月還能有誰呢?

緩緩轉身,迎上一雙含笑的桃花眼,那雙眼睛在看到她的片刻忽然陰沉下來,神情變得漠然。

嘴角那朵微笑便瞬間枯萎,裴菀書心頭冷笑,自己本想大大方方地和他們打招呼,沒想到他竟然拉着臉,倒是真應了那句偷莊稼的沒錯,看見偷莊稼的倒是罪人了。

倒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一般,雖然她並不在乎他和誰一起,可是這樣明目張膽帶一個青樓女子回府,怎的也是對自己這個王妃不敬吧?她沒發火呢,他倒是陰沉着臉像個判官一樣。

沈醉一襲繭白錦衣,上面織着暗竹紋飾,袖口衣襟邊上是菱形繡花,簡潔優雅。裴菀書隨即看向他旁邊的那位,雖然沒見過孔纖月,但是卻因爲沈醉如雷貫耳。沈醉十六歲認識她,一見傾心,一直說要娶她。而她雖然賣藝不賣身,卻願意委身沈醉。

人說京城有了孔纖月,便使人間無顏色。

且不說她多麼的柔媚,單就那般清雅的聲音,那副清冷高潔出塵的氣質便讓她成爲當之無愧的花魁。

看着她裴菀書內心完全沒有那種所謂青樓狐狸精的感覺,反而涌上一種悲傷,卿本佳人,緣何蒙塵!

孔纖月看到她含着憐惜的眼眸,似是很驚訝,愕然地看向她,身體一晃,身邊的沈醉自然的伸手扶住她柔若無骨的纖腰。

“孔纖月拜見王妃娘娘!娘娘萬福!”孔纖月微微掙開沈醉的束縛便要下拜。

“你身子不舒服,我還是快些送你回去歇着吧!”沈醉沒看裴菀書卻掃向一邊的那兩個清俊的小廝,抽了抽嘴角,便攬着孔纖月走去前面坐車。

裴菀書本想找他說柳清君的事情,沒想到他竟然招呼都不打,難道自己妨礙他了?這麼小家子氣?!只不過是不小心看到他不檢點而已!況且她還說過將孔纖月贖回府裡的。

氣得轉身就走,突然聽到身後清雅出塵的聲音淺淺道,“什麼時候王妃娘娘有空,不妨去我那裡坐坐,喝杯清茶!”

裴菀書挑了挑眉梢,自己對他沒影響,對她也沒威脅,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冷冷道,“不必,孔姑娘那裡人多,我去着不方便!”

一聲低呼,伴隨着一陣氣喘,驀地響起沈醉清冷的聲音滿含威脅,“裴菀書!”

裴菀書笑着回頭,看向沈醉,剛要調侃兩句卻看到孔纖月蒼白的面容,水眸含淚,心中又後悔自己尖刻,忙道,“孔姑娘誤會了,王爺在你那裡我去不方便,不如什麼時候姑娘有時間到我的閒逸居來喝杯茶,菀書隨時歡迎。畢竟我們女人家比較處的來!”

孔纖月笑了笑,病態中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多謝娘娘!”說着在沈醉的懷裡朝她欠了欠身。

裴菀書強撐着笑,壓抑着心底的滑稽笑意朝他們揮了揮手,然後告辭。轉身看到水菊驚呆地看着孔纖月,忙推了推讓她先回家去。又對兩個目不斜視的少年道,“我領你們去大管家和二管家那裡認認門!”

帶着西竹領着兩人去找路大管家和羅二管家,下人告訴她兩位管家在金掌櫃的賬房裡聊天抽菸袋呢!

這兩個人都有一個愛好就是抽菸袋,酒肉都無所謂,就是這煙。周國本來沒有菸草,是後來一位皇親幾次出海帶回來菸草種子和工匠,結果很多人覺得能夠提神,而且抽了非常帶勁,所以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抽。

裴菀書曾經問過,雖然抽了還想抽,可是卻也沒什麼害處,但是她還是不主張抽這種既不會生肉,也不會變聰明的東西,自己的地裡也不許人種菸草。但是路大掌櫃說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喜歡抽這個,建議她允許莊上種一些。

裴菀書因爲外面的收入歸金掌櫃和沈醉管,自己也不過問,卻偷偷寫了信送去江南,讓那裡的莊頭可以靈活處理,如果有烤煙技術好的菸農,可是試探性種一點,但是一頃裡不許超過一畝地。

兩人見到裴菀書進來,忙熄了煙,在火盆裡用力磕盡餘火,又捲起來插在腰帶上。對着裴菀書行了個禮。

“兩位不必多禮,這是我新買來的兩個小廝,解憂杜康,你們給他登記一下,然後教導兩天懂了府裡的規矩再去我那裡。”裴菀書又給小廝介紹了兩位管家。

路大管家看了看,便去喊了人來先領他們去休息吃飯,明日開始學徒。

吩咐完他們的事情,羅管家突然想起來,“夫人,有個後生今日拿了您的牌子到府裡來,我也不敢自作主張,就讓他在班房裡歇息。”

裴菀書忽然想起來,對外面的西竹道,“我們去看看”又回身對羅管家,“羅管家一起來吧,到時候可能要你安排一下!”

羅管家應了一聲便輕步跟上。

瑞王府的佈局非常傳統,門口一塊高丈半,長三丈雕刻福祿壽喜的大影壁。然後纔是一排幾十間長的倒座房,也就是班房。中間是五扇三開的雕花大門,再進去纔是王府真正的朱漆大門。門口一對威武的石獅子。

羅管家說那後生叫謝小天,京畿人士,家裡遭了事父母被惡霸害死便到京城來投奔親戚,結果親戚幾年前就搬去江南老家。他舉目無親又無銀子,便在酒館打雜。誰知道因爲生得秀氣被幾個惡霸盯上,總是去騷擾他。這樣一番折騰他便找不到活幹。

今日那惡霸逼他,他本來想同歸於盡的,不想正好被裴菀書撞見。

推開門扇,裡面擺設簡單,五間屋子一排大通鋪,掛了五盞油燈。藉着昏黃的燈光看到一個小小人兒團成一團躲在一個角落裡。

“謝小天,我們夫人看你來了!”羅管家喊了一嗓子,嚇得他哆嗦了一下,然後動了動,擡頭看向裴菀書。

如果說看見沈醉那樣俊美的人她可以面不改色,但是看到這樣一個純淨無辜,像小羊羔一樣的孩子她竟然能夠理解顧德全的那番罪惡了。

男人和女人都會油然生出一種佔有的慾望,自己雖然沒有那麼強,但是卻有一種想憐惜保護的慾望。

“你不要怕!”裴菀書放柔了聲音,彎腰看向他,“我讓人帶你去休息,明日給你銀子讓你回家。”

謝小天一聽讓他回家突然跪着蹭蹭爬到她的腳邊,猛地就磕頭,“夫人,您不要趕我走,我有力氣能吃苦!”

裴菀書憐惜地看着他,一張稚嫩的臉還是個孩子,不如回去問問大娘,反正家裡也沒人陪,不如將他收了做乾兒子,豈不是更好?

“好,我們不趕你走,你先起來好不好?”裴菀書伸手扶起他。

“夫人!”羅管家輕喚了一聲,裴菀書立刻意識到自己失儀,忙鬆了手,西竹上前將他扶起來。

“謝謝夫人!”謝小天擡眼看了他們一眼,雖然長得柔嫩,卻是一臉的倔強和堅決。

裴菀書看了看羅管家,有心讓他住在班房,可又怕他害怕,或者被人欺負,想了想對西竹道,“西竹,這樣你領他去我們的院子交給王氏照顧,給他找間屋子。”

謝小天一聽,忙下拜,西竹便攔住他。

“夫人,這樣--”

裴菀書笑了笑,不在意道,“沒什麼,有王氏照顧他,回頭我讓西竹送他去我孃家,正好我大娘無子,給她做個兒子不是很好嗎!”

西竹領着謝小天去了。

羅管家才道,“老兒讓路大哥派人去摸摸他的底細!”

“羅管家,要說你只會侍弄花草我可真不信,你絕對可以做捕快!”裴菀書笑起來,

羅管家憨憨笑笑,撓了撓頭,“夫人取笑老頭子!”

裴菀書看了看天色,差不多該吃飯,便問了問幾天後婚禮的事情,羅管家說都準備妥當了,彩禮也早就送過去了。所有的事情路大管家和金掌櫃辦的妥妥當當,裴菀書自己也不懂樂的省心。

正要告辭卻被一臉喜色的金大掌櫃攔住。

“大掌櫃的,過幾日又不是你的洞房花燭,怎的樂成這樣?”裴菀書禁不住揶揄他,卻忘記自己本該不樂意纔對。

金掌櫃呵呵笑起來,“洞房花燭有什麼可樂的,這才振奮人心呢!”又看向羅管家,“老羅一起,路大也在,我們聊聊!”

“也得讓夫人先去吃飯呀!”羅管家看了看黑下來的天色。

“沒事,我倒真的想聽聽!”裴菀書毫不在意,到了金掌櫃的賬房,路大管家正在幫着算賬,是關於婚禮開銷和收入。

“夫人,您得露兩手!”路大管家一見裴菀書回來,便將算盤推給她。

裴菀書知道他喜歡搞點小動作總想着小小難爲自己一下,沒有惡意,笑了笑,“好,今兒本王妃高興!”

金掌櫃念支出銀兩,路大管家念收入銀兩,裴菀書左右開弓,“噼裡啪啦”一通響,把個羅管家卡看得是目瞪口呆,連稱神技。

算完之後,路大管家倒是真服了,是“撲通”就給裴菀書跪下,一本正經地道,“夫人,從今兒起,我老頭子是真的服了你了,爲之前的不敬賠罪!”

裴菀書知道他是開玩笑,看他平日嘻嘻呵呵的樣子現在一本正經,那雙眼睛裡卻閃爍智慧的光芒,便也不以爲意,隨便開了他幾句玩笑。

然後和金掌櫃聊了一會做賬的事情,金掌櫃很興奮地告訴她,他們研究出一套切實可行的密字,又將謄抄的備份呈給裴菀書過目,

“從今天起,只要把夥計的嘴管嚴了,你們的賬本就是丟了,可也沒什麼要緊的了!沒人看的懂。”裴菀書笑起來。

金掌櫃忙說是夫人的功勞,“對了,我今日跟王爺說起來他還着實誇了夫人一番呢!哦,對了,爺方纔好像還打發人找您呢!”

裴菀書淡然一笑,隨意道,“今日我在門口碰到他了,和孔小姐一起!”

三人頓時默不作聲,神情有點無奈。

“我先回去休息,你們也早點歇着吧!金掌櫃,明日我們給你慶功!”裴菀書說着告辭,這時候西竹恰好來接她,便一起回去。

回去閒逸居,隨便吃了兩口便命人關了院門。

今年夏天熱得厲害,可是冬天似乎也來得早,殘秋未盡就有點冬日的模樣。風凜冽起來,吹亂了梧桐樹上僅剩的枯葉,嘩啦啦作響。

水菊在裴菀書房內生了小小的炭爐,給她籠着水壺和蝦仁小籠包,然後坐在一邊縫冬衣,如今小姐嫁入王府不比往日,自然要做新的。

“小姐,你說我是不是也應該給姑爺做冬衣?”水菊想起教引嬤嬤教的,陪嫁丫頭要像侍奉自己小姐一般伺候她家姑爺。

“王府那麼多人,你管他做什麼?”裴菀書坐在一邊的錦榻上繡了一會花,又覺得煩悶,便扔下拾起一本書,看了半日也沒看清是什麼。

“那也是,那個孔纖月還有另外兩位側妃自然可以給他做!”水菊嘟了嘟嘴。

“那就不勞我們操心了!”裴菀書哼了一聲。這時候傳來“嘟嘟嘟”的敲門聲。

“夫人,那位小哥不見了!”是王嬤嬤的聲音。

裴菀書立刻起身水菊放下針線立刻去開門,王氏恭敬立在門口,“夫人,那小哥到了我們園子很安靜,吃晚飯的時候也沒看出什麼異樣,然後奴婢就讓他在南邊的偏房裡休息。誰知道方纔奴婢去送茶水發現屋子是空的,他不知道去了哪裡!”

裴菀書微微蹙了蹙眉,“王嬤嬤,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可能隨便走走,你們在院子裡找找,院門不是關了麼?他也去不了別的地方!”

王氏回道,“夫人,已經讓人去找了!我們基本找遍了,沒找到纔來回稟您的!”

裴菀書看向水菊,“去,叫了西竹木蘭一起找!”

水菊立刻去後院叫了兩人。

加上這座院子裡的下人,幾人找了一圈,依然沒有看到他,裴菀書便說去小花園的那些樹上,花叢,假山後面找找。

後面幾叢竹子,一大片菊花,幾座小巧的假山相連。果然,他們在假山中間的小凹洞裡找到了謝小天。

就着燈影大家看到他像只小貓一樣毫無安全感地抱成一團縮在小小的山洞裡,蒼白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脆弱,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抖着。

衆人心裡想怪可憐的,就是看看心都軟的,誰還捨得去傷害這麼個孩子?。王氏便上前去喚醒他,謝小天一個激靈立刻戒備地爬到另一邊,看清是待菀書才放鬆下來。

“我怕黑!”他不好意思地說着。

“小哥,怕黑你到這黑咕隆咚的院子來?”王氏善意地開他玩笑。

謝小天赧然地臉紅起來,衆人覺得倒像是那嬌豔的海棠花瓣,“我,我怕屋子黑黑的。窗外好像有人!”

“窗外是梧桐樹,風吹着嘩啦啦的,纔不是人呢!”水菊笑起來,“膽小鬼~”謝小天的臉更紅了,喏喏地不知道怎麼辦好。

裴菀書見沒事,便道,“王嬤嬤,他要是害怕就讓他和你一個屋睡兩天,回頭再安排,都去歇着吧!”

說着安慰了他兩句便要走。

“夫人!”謝小天忙跑到裴菀書跟前,裴菀書擡眼看着他,“有事?”

“夫人,您不要趕我走,我知道這裡都是好人,你們讓我留下吧,我可以打掃院子,可以種花,可以種菜,還能讀書,還可以……”

“你識字?”裴菀書看向他。

“嗯,我爺爺父親都是讀書人,我也讀過私塾!”他急切地說着,臉頰緋紅,似是非常渴望被留下。

“明日讓她們送你去我孃家,我大娘和娘在家沒有兒女,父親是翰林學士,家裡很多書,不如你去陪陪她們平日幫她們念念書。如何?”裴菀書柔聲道。

謝小天有點猶豫,似是不確定那裡的人對他好不好一般,“好吧!”他應了,神色有點暗淡。

裴菀書便讓西竹明日送他過去,讓大娘好好照顧他。

一箭雙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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