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張素雲的安排,縣醫院給瀘沽師太安排了一個單人病房,等到兩名陪同尼姑睡下之後,樂正弘和張素雲來到了縣醫院。
瀘慧師太好像料到晚上有人要來拜訪,所以並沒有睡下,而是盤腿坐在牀上唸經,看見樂正弘和張素雲走進來絲毫都沒有感到奇怪。
“師太,聽醫生說給你做了一個體檢,你的身體很硬朗,可喜可賀啊。”樂正弘一進門就笑道。
瀘慧師太單掌豎立,朝兩位微微躬身,說道:“阿彌陀佛,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何喜之有?”說着,瞥了一眼張素雲,問道:“這位女施主是……”
樂正弘小心翼翼地說道:“她是江州市公安局的警察,也是我的朋友,你給我的那塊骨頭和頭髮就是她幫我檢測的。
說實話,有些事情我也說不清楚,所以只能讓她自己來告訴你,有關這塊骨頭和頭髮的事情她知道的比我還要多。”
瀘慧師太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擺擺手說道:“坐下說吧。”
樂正弘拉過兩把椅子放在病牀前面,然後和張素雲一起坐下來,張素雲把一個紙袋子拿出來,從裡面掏出兩個密封透明的塑料袋,一個裝着一塊骨頭,另一個裝着一縷頭髮。
“師太,正弘委託我乾的是私活,所以不可能給你出具檢驗報告,我只能當面告訴你檢測結果。”張素雲說道。
瀘慧師太點點頭,雖然表面上看上去神態從容,但手裡的一串佛珠卻轉的飛快,可見內心還是有點緊張,顯然對張素雲的結論充滿了期待。
張素雲瞥了樂正弘一眼,說道:“根據檢測,這塊骨頭是一個男性的遺骨,大概年代距今差不多三百多年了,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正弘說你懷疑是你師傅的遺骨,你師傅肯定是女性,所以你的懷疑不成立。”
瀘慧師太明顯露出驚訝的神情,顯然這個檢測結果出乎她的預料,隨即好像鬆弛下來,就像是卸去了心頭一個沉重的包袱,嘴裡唸叨:“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張素雲接着說道:“既然這塊骨頭是男性的遺骨,那這縷頭髮跟這塊骨頭自然沒有關係,不過,既然是朋友委託的事情,我還是對頭髮進行了dna鑑定。
鑑定結果是沒有從中檢測出中毒的跡象,不過,這個女人的年齡應該六十五歲左右,所以不可能是你師傅,據正弘的說法,你的師傅起碼應該九十歲以上了吧?不知道這縷頭髮的主人和師太是什麼關係?我們從這縷頭髮還發現了一些別的神情,覺得有必要讓她知道一下。”
瀘慧師太雖然唸了一輩子經,可修爲顯然沒有玄月高深,聽了張素雲的話,急忙道:“你們發現了什麼?”
樂正弘微微一笑,說道:“師太,檢測出的結果屬於隱私範疇,所以只能告訴這位頭髮的主人,這縷頭髮既然是你給我的,你應該認識她吧,難道她也是你們白雲寺的一位師傅?”
瀘慧師太猶豫了好一陣才問道:“是什麼樣的隱私?”
要不是考慮到玄月師太的不幸,樂正弘覺得這老尼姑裝模作樣的神態有點好笑,猶豫了一下,正色說道:“這可能關係到這縷頭髮主人的名譽,我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瀘慧師太的手裡的佛珠不轉了,嘴角抽動了幾下,不過,還是強忍着內心的激動,淡淡地說道:“難道你們還擔心我會搬弄是非?這縷頭髮的主人跟我有特殊關係,你們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張素雲說道:“那不行,如果不經過她本人的同意,我們就把她的秘密說出去的話,到時候說不定會跟我們打官司呢。”
瀘慧師太擺擺手說道:“你們不必顧慮,沒人會跟你們打官司,這縷頭髮的主人早就不在世了,所以,你們儘管說好了。”
張素雲不想再跟瀘慧師太兜圈子了,瞥了樂正弘一眼,說道:“師太,我們提取頭髮的dna之後,和公安局的基因庫做了一個比對。
沒想到居然意外發現有個人的基因和這縷頭髮的主人的基因相似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也就是說這個人跟這縷頭髮的主人存在遺傳關係。”
瀘慧師太聽了張素雲的話再也沒法保持鎮定了,一張因爲常年不見日光的慘白的臉上竟然泛起了一絲血色,嘴脣忍不住一陣顫抖,好一陣沒有說出話來。
樂正弘生怕瀘慧師太還不認賬,急忙解釋道:“也就是說,這縷頭髮的主人曾經生過一個女兒。”
瀘慧師太終於崩潰了,顫聲道:“她……她在哪裡?”
張素雲殘忍地說道:“師太,除非你告訴我們這縷頭髮的主人是誰,否則我們不能告訴你這個女兒的情況,因爲這件事牽扯到我們一個案子。”
瀘慧師太這輩子心裡一直記掛着這個女兒,可以說是活着的一種精神支柱,這時哪裡還能忍得住,顫聲道:“實不相瞞,我就是這縷頭髮的主人,這縷頭髮是我自己的……對了,我跟正弘說過,我曾經生過一個女兒,從小就送人了,你快說,她在哪裡?”
樂正弘都有點不忍心了,可張素雲還是殘忍地說道:“這頭髮是你的?有什麼證據?空口無憑啊。”
樂正弘急忙說道:“瀘慧師太是個有道高僧,絕對不會打訛語,她確實說過曾經生過一個女兒,並且這麼多年一直都記掛在心。”
說完,衝瀘慧師太問道:“師太,你給我這縷頭髮原來真正的目的是想尋找自己的女兒啊。”
瀘慧師太急忙點點頭。
說道:“真是這個意思,我之所以騙你是擔心這件事被玄月知道,她不允許尋找自己的女兒,我擔心被她知道之後我的女兒會有危險,你們快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
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沒必要再隱瞞了,可張素雲和樂正弘似乎都不想做這個宣佈噩耗的人,兩個人誰都沒有出聲。
沉默了好一陣,瀘慧師太似乎看出了什麼不祥的徵兆,疑惑道:“你剛纔說我女兒牽扯到什麼案子,難道她犯法了?”
張素雲咬咬牙說道:“師太,我們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件事,但考慮到你是一個得道高僧,於生死應該早就看透了,聽正弘說這是你這輩子唯一放不下的事,恐怕也是你唯一割不斷的塵世孽緣,告訴你反倒可以讓你從今以後徹底解脫。”
瀘慧師太從張素雲的話裡面再一次聽出了不祥的預兆,閉上眼睛嘴裡唸唸有詞地嘟囔了一陣,然後說道:“阿姆陀佛,施主反倒是個明白人,這件事確實是我心中的一個魔障,即便念多少經也無法驅除,也許,佛祖對我的考驗終於到頭了,你說吧,她究竟出了什麼事。”
張素雲想了一會兒,好像爲了最大限度降低對瀘慧的刺激,並沒有直接說出韓玲的死訊,而是說道:“師太,你女兒也算是一個有福之人,你身居寺廟,恐怕沒有聽說過她的名字。
實際上,不管是在南安縣還是在江州市,她都是一個名人,她的丈夫是我省的首富,財產數以億計,並且你還有兩個外孫子。
所以,你女兒可以說這輩子也享盡了榮華富貴,只是,她好像參與了什麼案子,年前被人殺害了,公安機關一直在追蹤殺害她的兇手。”
儘管有心裡準備,可瀘慧師太還是驚呼了一聲,隨即閉上眼睛,急速地轉動着手裡的佛珠,翕動這嘴脣開始誦經,彷彿是在替自己的女兒超脫亡靈,樂正弘和張素雲都靜靜地沒有出聲。
不過,瀘慧畢竟是一位出家幾十年的老尼姑了,雖然還看不透生死,卻也不會像普通人那樣放聲大哭。
說實話,她生下這個女兒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之所以一直記掛着,與其說是出於母女感情,還不如說是出於一種執念,所以,正像張素雲說的那樣,當最初的一陣迷失之後,好像反倒了無牽掛,一顆心徹底解脫了。
“她叫什麼名字?”良久只聽瀘慧師太小聲問道。
張素雲送包裡面拿出兩張照片,先把其中的一張遞給她,說道:“這就是你女兒,名叫韓玲。”
玄月盯着照片注視了良久,嘴裡唸唸有詞道:“終於見到你了。”
張素雲把第二長照片遞給瀘慧,說道:“這是她的父親,你認識這個男人嗎?”
瀘慧仔細看了一下照片,臉色微微一變,說道:“怎麼是他?”
張素雲急忙問道:“怎麼?難道韓玲就是你跟他生的兒子?”
瀘慧搖搖頭,不確定道:“不像,年紀太大了,不過,我好像見過這個人,他也是玄月師太的情人,沒想到她把我女兒送給了自己的情人。”
樂正弘說道:“這個人名叫韓振民,外號韓老六,當時也算得上是南安縣的有錢人,據我瞭解,他對你女兒倒是挺不錯的,可以說是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我估計韓玲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瀘慧怔怔地楞了一會兒,隨即又閉上眼睛,轉動着手裡的佛珠,嘴裡唸唸有詞,也聽不清楚在念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