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你喧譁的地方麼?”程墨狀似隨意地道:“坐下坐下。”
這就不能忍了。霍宜一個箭步衝過去,就要去揪程墨的衣領,霍欣幾人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真的要在宮裡動手嗎?
程墨剛好把最後一口點心放進嘴裡,空出一隻手,朝他面門揚了揚,五指箕張,對準了他的脖子。
只要他再踏上一步,脖子就送到程墨手裡了。
霍宜急速剎住腳步,臉漲得通紅,凌厲而慌張的眼睛對上程墨平靜無波的桃花眼,只覺無所遁形。這個人,好可怕。
“回去,坐好。”程墨淡淡道。
不回去成嗎?人家身手比他好得多啊。霍宜狠狠瞪了程墨一眼,退後兩步才轉身。
程墨勾了勾脣角,還知道不把後背留給敵人?不錯嘛。
四人就這麼眼睜睜看着程墨慢悠悠喝茶吃點心,從開始的憤怒,到漸漸麻木,那該死的小內侍沒有再進來。
冬天的太陽升得遲,陽光斜斜照進窗戶時,昭帝散朝了。
行了拜師禮,昭帝還要聽霍光分析政務,杜晴和五人被領回先前的房間。午時末,昭帝宣程墨一起共進午餐。
小陸子宣口諭時,故意恥高氣揚,大聲道:“陛下口諭,宣程五郎陪朕用午膳。”
程墨起身飄然而去,眼角瞟都沒瞟四人一下,小陸子轉身時,卻對四人挑了挑眉。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啊。
霍宜雙手撐在几案上,差點暴走。你個閹人,給老子等着。
門簾重新落下,屋裡只剩四人時,霍宜道:“大哥,情況不對啊。”
先前他們以爲,他們是霍大將軍的孫子、族人,宮裡這些閹人哪有不上緊着巴結的道理?程墨算什麼,皇帝算什麼,他們理該萬衆矚目,衆星捧月纔是。可是兩個時辰來發生的事,卻讓他們一再遭受打擊。
原來霍大將軍的孫子,也會有不被放在眼裡的時候。這可怎麼辦?霍欣有些惶然,看其餘兩人時,這兩人眼中也帶着驚慌。這裡,他們畢竟是第一次來,先前以爲能在這裡收拾程墨,以爲憑自己的家世,能差遣得動這些內侍。他們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
現在看來,這裡是程墨的主場纔對啊。
霍宜光顧生氣,還沒注意到這點,經霍欣提醒,才醒悟,忙找藉口出了暖閣,尋到霍光的人,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內侍,差他去給霍光回話。
小內侍聽他哭訴:“祖父啊,孫兒讓人欺負慘了。”之類的話,臉色古怪,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也只好勉爲其難,把話帶到了。
霍光在公廡處理政務,接到霍宜的哭訴,搖了搖頭,自是不予理會。
霍宜四人等啊等,救星沒等來,倒把程墨這個仇人等來了。
程墨吃飽喝足,晃回來了。他是長輩,對幾人顯擺掉價,再說他也不是那起輕浮之人,活了兩世,怎會做這些幼稚之事?因而,只旁若無人在上首坐了。
小陸子重新擺上茶具和點心。
霍宜看着那套精緻的茶具,再次暴走,怒道:“天天喝茶,也不怕傷身!”
主要是他想起程墨先前說的話,再想到他吃飽了,而自己卻餓着,便難受得很。這時,肚子不餓,也覺得餓了。
小陸子回頭朝他“哼”了一聲。
程墨道:“早跟你說了,你沒得午飯吃,你還不信。”
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兒,讓霍宜更爲火大。
“你!”霍宜怒道:“你算哪門子的長輩!”
有吃的丟下他們就走,還好意思在他們面前擺長輩的譜,太不要臉了。
程墨睨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不肯承認我是你的長輩嗎?”示意小陸子出去,才道:“想知道我爲什麼比你們高一輩嗎?”
這個問題,霍宜幾人早就猜很多次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都猜到了,就是沒能得到證實。聽程墨這麼問,霍宜重重“哼”了一聲,你想說,我還不稀罕呢。
對這傲嬌少年,程墨淡淡一笑,見水沸了,泡起了茶。
霍欣好奇心無法抑制,道:“你是我傢什麼親戚?”
“對,你是我傢什麼親戚,說來聽聽。”其餘兩人齊聲道。要說不清楚,看我們不打死你。兩人對了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煞氣。
程墨喝了一杯熱茶,輕啓薄脣,道:“我是你們祖父的關門弟子,你們是不是該稱呼我一聲叔父?”
“什麼!”霍宜大吃一驚,道:“祖父怎會……怎麼會收你爲弟子?”
多少人要拜入霍光門下,卻不得其門而入。
想到眼前這人確實比他高了一輩,霍宜不敢置信又不能不信,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是四人之首,看他這個樣子,霍欣三人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程墨道:“師父讓你們做爲皇帝伴讀,自有深意,你們切切不可浪費良機。”
霍宜眼神渙散,也不知聽進程墨的話沒有。
霍欣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霍宜是嫡房長孫,未來合法的繼承人,第三代都以他馬首是瞻。可眼前這人,卻實實在在是他的長輩,這可怎麼辦?
其餘兩人看看霍宜,再看看霍欣,手足無措。
不怪他們對程墨的話沒有懷疑,先前青蘿已經讓他們以晚輩禮拜見程墨,這些天他們也沒懷疑程墨輩份的真實性,商量好今天給程墨一個教訓,不過是想暗中動作,可不敢明着來。
要不然,霍宜也不會暴怒中衝到程墨跟前,還是沒敢下手。
如今,程墨另一層身份揭開,以後,他們見了他,都得行晚輩禮了。唉,沒得翻身啦。
好一會兒,霍欣先冷靜下來,起身向程墨行禮,道:“見過世叔。”
這就是正式承認程墨的身份了。
其餘兩人也跟着行禮。
霍宜瞪了三人一眼,道:“你們……”話沒說完,嘆了口氣。
程墨笑了笑,道:“讓你們進宮伴讀,還是我向師父提的主意呢。”
原來這樣。霍欣長揖到地,道:“多謝世叔。”
這次,就自然多了。
總算擺平了。程墨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笑眯眯的。活了兩輩子,不得不重新進學堂已經很憋屈了,要是同學老跟他搗亂,這日子可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