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徵來探望北安王生病的侍衛,還在翡翠居大門口候着呢。
程墨道:“我的侍衛生病,不勞他大駕。告訴他,我睡了,問他要不要求見。哼,諒他也不敢驚動我。”
除非圖窮匕見,否則周徵沒有急事,不敢深夜打擾他。
侍衛應聲而去,男子渾身顫抖,嘴脣哆嗦,道:“你是誰?”周徵在揚州城橫着走,他只因不肯賤賣祖業,便被周徵下到地牢。這樣的無冕之王只能在門外等候傳見,眼前的俊朗青年來頭定然大得嚇人。
程墨道道:“某是北安王。”
“……”男子下巴嚇掉了,他是不是做夢啊,連北安王這樣牛逼的人物都能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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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度把他帶到小房間,讓他別亂跑,不再管他。外面來了一羣大夫,他想過去看熱鬧,到底不敢。
阿飛細心爲周進擦拭。他十分敬佩這位新科進士的風骨,一連換了十幾桶溫水,用了三遍皁角,才把周進身上的臭味擦拭掉,再爲他換上乾淨的中衣紈褲,喂他喝水。
周進嘴脣鄆裂,顯然脫水得厲害。
待做完這些,纔出來,見門口黑壓壓一片人頭,足有二十幾個人,訝然道:“怎麼來了這麼多大夫?”
衆大夫被沈三的家奴從被窩中提起來,被告知北安王的侍衛病了,若不小心醫治,要他們好看。任誰被人擾了清楚,再被威脅,接着被抓來幹活,來了後又一直讓他們等,心情都不會太好。二十幾雙眼睛或是憤怒,或是冰冷,全都盯着阿飛。
沈三趕緊湊過去,道:“小郎君,城中有名的大夫都在這裡了,你看誰用着順手,儘管使喚。”
有資格被抓來的都是城中有名的大夫,平時受人敬重,有幾人名氣極大,哪怕是鹽商、官吏府中有人生病,請他們診治,對他們也得客客氣氣,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一個個面露怒色,要不是外面差役們如狼似虎,不少人早就一走了之。
阿飛皺眉道:“你的說法不妥。”他走到大夫們跟前,抱拳行了一禮,道:“某是北安王的侍衛副隊長,有同伴突發急病,某讓掌櫃的代請一位大夫,沒想到驚擾了各位。某這位同伴病倒時曾摔一跤,跌斷了手,不知哪位大夫能治,某定有厚謝。”
他不以權勢壓人,衆大夫一腔怒火頓消,有四五人道:“某願一試。”其中就有主治跌打的大夫。
四五人被阿飛留下,其餘的大夫,一人奉上診金十兩銀子,送他們回去了。大夫離去前,都對沈三怒目而視,覺得這人先是仗周徵的權勢作威作福,接着狐假虎威,連北安王都被矇騙了,看侍衛副隊長如此謙恭,北安王定然禮賢下士,沈三真是可惡,敗壞北安王的聲譽。
程墨可不知一羣大夫爲他抱不平,他把男子的供詞收起,在燈下給劉詢寫了一封奏摺。
沈三和白華被客氣地請走,阿飛帶四五位大夫入內。這幾位毛遂自薦的大夫醫術都極了得,可以說在揚州杏林,是數一數二的存在。他們一看躺在榻上,雙眼緊閉,臉色青紫中帶着蠟黃,氣息微弱的周進,都大吃一驚,這是北安王的侍衛?誰敢把北安王的侍衛打成這樣?
阿飛掀起錦被,露出周進瘦弱的身子,道:“不知哪位主治跌打,他脅骨斷了。”
一位面容清癯的老大夫緩步上前,道:“老朽看看。”
他解開周進的中衣,露出腹部,雙手輕按,周進暈迷中痛得哼了一聲。
老大夫用手摸準了骨頭,對上,再讓童兒從藥箱中取出白布,綁好了,道:“恕老朽多嘴,誰把這位小哥打成如此模樣?”
其餘幾人也很好奇,堂堂北安王,那是跺腳一跺腳,地皮顫三顫的人物,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誰敢動他的侍衛,還傷得如此之重,肋骨都斷了三根?
阿飛請另一位大夫爲周進診脈,再回答老大夫的話:“誰說不是呢,下手也太重了。”
幾位大夫都神色古怪,你確定回答了嗎?
周進在屎坑中浸了一會兒,又被潑了井水,渾身溼透,再被扔在冰冷的地上,受了風寒,發着高燒。大夫開了治風寒的藥,讓童兒立即回藥店抓藥。阿飛派一個侍衛陪童兒一起去,藥抓回來,煎了一劑,喂周進喝下去,天亮時,燒退了不少,醒了。
周進發現身下柔軟,身上溫暖,身處一個華麗所在,不復地牢中陰暗潮溼冰冷,榻前喂他吃粥的人十分細心,奇怪地道:“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我們認識嗎?我怎麼在這裡?他少年老成,心志堅定,並不認爲自己身處夢中,非得咬自己一口以證實一切非夢境,肋骨斷折處十分疼痛,這就夠了。
阿飛道:“周御史,我是北安王的侍衛。陛下收到你的奏摺,下密詔讓北安王來揚州徹查此事。”
“北安王來了?”周進強抑激動,掙扎着要下地,道:“我去拜見北安王。”
阿飛按住他,道:“你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先把粥吃了,王爺這就過來。”
他有傷在身,程墨怎麼會讓他過去拜見自己?
周進哪裡肯,連聲道:“下官這就去拜見王爺,爲民請命。”
他不顧自身安危,心繫百姓的舉止讓阿飛十分敬佩,道:“好,我這就去請我家阿郎過來。”
程墨得知周進燒退了一些,醒過來了,早就踱了過來,道:“周御史,我在這裡。”
“王爺!”周進在周徵的嚴刑拷打下不改初衷,鐵骨錚錚,可見到程墨的剎那,他眼眶紅了,這些天走訪民衆,得到第一手資料的激憤,被周徵派人擄走所受的傷害,都在一句“王爺”中。
程墨見他情緒激動,蠟黃的臉龐漲得通紅,道:“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意思是,此時周進在安全地方,可以先養好病,待病好再慢慢細說。
他沉穩的樣子讓周進心裡踏實,不由自主道:“諾。”
周進吃了兩碗稀粥,開始述說到揚州後的情景,先是被周徵請爲座上賓,他爲周徵的僞善矇蔽,後來才漸漸發現周徵的真面目。周徵收買過他,爲他所拒絕,最後對他下黑手,把他打成重傷,扔在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