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屬官剛緩過氣,小陸子便趕來宣詔,詔書上說,如今朝廷乃至地方多有冗員,着丞相考察,可用的留用,有功的、能幹的擢升;才學不符、品德不佳的,着即遺回故里,修身養性,再修學問。
丞相有掌承天子,助理萬機,輔佐皇帝總理百官之職,這整肅吏治的重任交給丞相,再合適不過了。
程墨接過詔書,邀小陸子入內喝茶,衆屬官目送小陸子落後程墨半步,兩人說說笑笑去了第三進院落,不由相顧駭然。
何陽左右看看,乾笑兩聲,聲音生澀難當,道:“諸位趕緊回班房吧。”
老大就在公廡坐鎮,可別讓他抓住把柄,反正詔書已下,想必很快就有活幹了。
他話音一落,衆屬官立即作鳥獸散,何陽反而落在後面。他搖了搖頭,心情沉重地回自己班房了,看來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燒在公廡,第二把火就要燒在百官身上了,以後他們也不用擔心沒事幹了。
廳堂裡,小陸子道:“丞相以後怕是沒有多少時間喝茶了。”
程墨面前的小泥爐炭火燒得正旺,爐水將沸未沸。程墨聞言,笑了笑,淡淡道:“怎麼會?只要想喝茶,總能抽出時間的。”
小陸子剛要接話,榆樹進來稟報,祝三哥來了。
程墨還兼着衛尉呢,這一散朝就出宮到公廡,宮裡的防務可怎麼辦?祝三哥忝爲衛尉丞,這些天宮裡的防務一直由他負責,他每天戰戰兢兢,就怕萬一在他手裡出點什麼事,一天捱過一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程墨銷了病假上衙,他能交了這份重任。沒想到程墨第一天上朝,便被委以丞相的重任,他得到消息,正心緒萬千,各種想法紛至沓來,黑子已奉程墨之命,他請過來。
“丞相,你可不能丟下兄弟們不管啊。”他一進門先嚎上了,眼睛沒一滴淚,硬是被他用一雙大手揉得通紅。
“行了行了,別嚎了。”程墨笑罵道:“你小子只是衛尉丞,卻手握衛尉的權力,還不知足?還有臉跑我這裡嚎?”
祝三哥一聽,登時滿臉笑容,一雙揉得通紅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瞄了旁邊的小陸子一眼,背過身去,鬼鬼祟祟嘀咕道:“我這不是怕哪天陛下另派一個衛尉來嘛。”
“派一個衛尉來又怎麼了?你不是怕擔責任嗎?”說話間,水沸了,程墨看都沒看他一眼,提壺泡茶。
祝三哥又瞄了小陸子一眼。他對這位日夜跟在劉詢身邊的大太監實是忌憚得很,就怕自己的小心思落入他眼中,他會向劉詢說些什麼。
小陸子是什麼人?能跟在皇帝身邊,得皇帝引爲心腹的內侍,哪個不是機靈百出?他輕笑一聲,起身道:“丞相公務繁忙,咱家這就告辭了。”
小陸子跟程墨交情好,又有乾爹黃安的淵源,關係非同一般,程墨沒什麼表示,他便一直坐着,祝三哥防着他,他便乖覺地起身告辭。
程墨送到大門口,道:“中常侍慢走。”
“丞相留步。”小陸子停步轉身道,待進了馬車,便搖頭嘆氣:“程丞相一身兼兩職,可怎麼忙得過來。”
小陸子走了,祝三哥沒了顧忌,亦步亦趨跟在程墨身後,待進了第三進院落,忙道:“丞相啊,萬一皇上下詔,任命一個卑職合不來的衛尉,卑職可怎麼辦好?”
程墨白了他一眼,道:“你別用話擠兌我,不就是想要我在陛下面前保舉你嗎?我倒是保舉了,陛下沒答應。宮中防務非同小可,你可不能有絲毫大意。”
“陛下沒答應?”祝三哥咀嚼這句話,一時分神,落後幾步,待回過神,程墨已在椅上坐了,端起面前的熱茶,慢慢呷了一口。
祝三哥趕緊追過去,陪着笑臉在他身邊站了,點頭哈腰道:“陛下可是有更好的人選?”
衛尉位列九卿,是朝中重臣,身負皇帝以及后妃的安全,更是皇帝的心腹,本來這個職位祝三哥是做夢也不敢想的,只是程墨告病時,把宮中的防務交給了他,這些天誰也不見,唯獨時常派人喚他過府,詢問宮中防務,不免讓他想入非非。
散朝時,他第一時間得知程墨升任丞相,一顆心便怦怦亂跳,或者這十幾天,程墨的所作所爲大有深意?他本來是沒有機會的,可要是程墨舉薦,說不定劉詢會答應呢?
程墨派人來喚他時,他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了,想必程墨已在劉詢面前舉薦他了,劉詢也應允了,叫他過去,是要告訴他這件事啦。
他心懷升官發財,光宗耀祖的夢想,打馬跑得飛快,黑子落在後面,怎麼也趕不上。
可現在,程墨居然說,確實舉薦他了,只是劉詢沒有同意,這是爲什麼?
程墨示意他坐,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道:“陛下覺得,你還須多多磨練,讓我再兼一段時間衛尉。三哥啊,以後我的精力會放在處理政務上,宮中防務就交託給你了,你可大意不得。”
“再兼衛尉?”祝三哥怔了怔,驚叫道:“丞相,你可真行啊!”
丞相爲百官之首,多少人眼熱,這位子讓你坐了也就算了,還牢牢把着衛尉不放?實在太狠了。
程墨道:“你以爲我願意?宮中防備事關陛下安危,責任重大,一個不慎,是會掉人頭的。我既不能時時盯着,豈不便宜了你?”
你雖然沒有衛尉之名,卻有衛尉之實,還不樂意?
其實劉詢不準程墨辭去衛尉一職,說到底還是心裡上對程墨依賴,宮中防務有程墨過問,他便覺得安全很多。在朝中,他唯一全心全意信任的,只有程墨一人,對祝三哥的信任度,可就差得太多了。
祝三哥一想,確實也是,程墨只能安排輪值,佈置防務,大不了抽空在宮中巡視,卻沒辦法把更多時間放在防務上,日常事務可不是由他說了算?想通此節,他便眉開眼笑道:“只要不另外委派別人,壓在我頭上就好。”
幸好由程墨兼任,要是重新派一個跟他不對付的,或是提撥了武空、張清等跟程墨更親近的人上來,他依然得屈居人下啊。他卻不知,程墨第一個舉薦的便是武空,劉詢說他:“魄力不足。”予以否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