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方纔主要在推導的那個人是趙少華,但徐靜也做了不少思考,提出的每個問題都引人深思,大夥兒自是不敢小覷她的每一句話。
聞言,陳曦腳步一頓,有些急切道:“你還想到了什麼?”
“陳娘子當初在吳三郎面前喚出王五娘原本的名字時,周圍還有不少人,有幾個人如今好像並不在這個宅邸裡。”
陳曦一怔,一下子就想到了徐靜說的是誰,“當時跟在吳三郎身旁的僕從都不在這裡!”
當然,當時在場的還有她和沈枝意的僕從,但賞雪那天,她和沈枝意壓根沒去過他們賞雪那個地方,她們慣常帶在身邊的僕從就那麼幾個,自是也沒去。
因此,把她們身邊的僕從叫進來也沒什麼用。
只是,徐靜這句話,也揭露了另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趙少華嘴脣微顫,緩緩看向徐靜,嗓音艱澀,“你的意思可是,兇犯有可能不是吳三郎,而是他身旁的僕從?”
如果是吳三郎身旁的僕從,完全符合知道珍娘原名,以及在珍娘失蹤當天也在現場這兩點!
而且,在珍娘追着吳三郎去了貴香院那天,如果是吳三郎身邊的人讓珍娘跟他走,珍娘很可能不會有任何懷疑。
應該說,根據方纔那一番推斷,兇犯是吳三郎身邊的僕從的可能性,更大!
她可憐的珍娘,先前,到底都遭遇了什麼?!
徐靜沉默了許久,才暗歎一口氣,“我只是把我想到的事情說出來。”
這個可能性讓陳曦也有些無法接受。
她雖然看不起王五孃的出身,卻也從沒想過讓她遭遇這樣的事情。
她最終只是道了句:“我去找餘夫人了。”
便快步離開了這個壓抑的地方。
郭流雲咬了咬牙,忍不住道:“真相還沒出來呢,真要這麼說,也有可能是陳曦找人害的珍娘,還把珍孃的原名告訴了他……”
這回徐靜沒說話,這麼明顯的邏輯漏洞,以趙少華的能力完全能自己察覺。
果然,趙少華搖了搖頭道:“珍娘定然跟害死她的那個人有過接觸,你可記得珍娘在日錄裡寫了一句話——爲什麼好人沒有好報?我沒猜錯的話,珍娘不止跟那個人有過接觸,還曾經……幫過他,所以在被他傷害時,纔會彷彿被人揹叛了一般絕望。若那人是陳曦找來欺辱珍孃的,爲了避免自己的罪行暴露,她不太可能會找珍娘認識的人。”
這下子,柳扶月和郭流雲再無法相信,也發不出旁的質疑了。
就在這時,從方纔起就沒怎麼說話的江二郎突然道:“有件事,我方纔沒有說。餘夫人曾經拜託我幫忙說服我三叔重審王五孃的案子,因此,我才那般瞭解這個案子的情況。
我三叔說,當初仵作驗屍的時候,發現王五娘身上……沒有多少掙扎的痕跡。”
衆人一怔。
“她身上是有一些抓痕和掐痕,但這樣的痕跡,在一些歡愛過的男女身上也會有,她身上明顯因爲掙扎而留下來的痕跡,跟以往被侵犯而死的女子屍首比起來,少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一開始沒說這點,是顧慮這裡有不少女子,這種男女情事似乎不適合說出來。
但有了吳宥秉他們方纔那些污言穢語,他說起這件事倒是顯得再正經不過了。
“不可能!”
意識到江二郎這番話的意思,趙少華忍不住厲聲道:“珍娘絕不是那種女子!”
徐靜眉頭微蹙。
現代的女子,在被人侵犯時尚且不能平靜面對,何況是講求名節的古代。
沒有反抗,意味着順從,若這件事被傳出去,王五娘定是會被打上一個“蕩婦”的惡名。
難怪王家的老夫人和譙國公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這個案子繼續查下去,這對他們來說,只怕是比死還要可怕的事情。
江二郎不意外趙少華是這個反應,淡聲道:“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說出來罷了。已是很晚了,各位夫人娘子還是早些睡下,等明早頭腦更清明的時候再來想這件事罷。”
說完,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嘴角,仿若不經意地瞥了徐靜一眼,便擡步遠去了。
其他人見狀,知曉今晚該分析的都分析了,再待下去也討論不出什麼來,也紛紛離開。最後,空地上只剩下了趙少華、柳扶月、郭流雲和徐靜四人。
除了徐靜以外的三人顯然都無法接受江二郎最後說的那件事,臉色比這漆黑一片的夜色還難看,半天不說話,也不離開,徐靜只能道:“事情不一定是表面顯示出來的那樣,先回去睡覺罷。”
趙少華最後,只紅着眼狠狠道:“珍娘不是那種毫無自尊的人,不管三天後,這裡的人能否平安出去,我都決不允許有污衊珍娘名聲的話傳出去!”
說完,便快步離去,彷彿只有通過這樣的疾走,才能平復心中的燥鬱一般。
柳扶月和郭流雲連忙跟了上去。
徐靜卻沒有離開,站在一片寂靜的夜色中,回頭看了看臨水的那間廂房。
如果她能驗屍,說不定就能找出更多線索。
然而,她能當着所有人的面推斷案情,卻不可能當着他們的面驗屍。
推斷案情,還能用她腦子靈活解釋,若在他們面前驗屍,她的日子就徹底不能安生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徐靜下意識地回頭,卻見方纔明明已是離去的徐雅,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早在看完日錄後,大夥兒就問過徐雅,她是否如王五娘在日錄中所說的知道些什麼,徐雅只怯怯地說,她身爲王五孃的九嫂,見王五娘那段時間沒有精神,心裡擔心纔去多看了她幾回,旁的事她一概不知。
衆人見她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話,只當是王五娘當時心慌意亂胡思亂想,也就沒繼續追問徐雅。
因此,她方纔的存在感,比沒說幾句話的張四郎還低,徐靜都要忘記她也在這裡了。
她微微挑眉,看着眉頭緊皺一臉警惕地看着她的徐雅,只無聲地笑了笑。
“你……你是不是徐靜!你怎會在這裡!”
徐雅見面前的女人半天沒說話,忍不住先開口。
徐靜睨了她一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徐雅與其他人不同,認出她只是時間問題,徐靜也懶得繼續跟她玩躲貓貓。
她這句話跟承認沒什麼兩樣,徐雅臉色一變,冷笑道:“你竟然還敢回來,還用了這麼一個可笑的假身份!你故意接近趙少夫人,別是又想故技重施,藉着趙少夫人的高枝攀上別的男人罷!這一回你的目標是誰?江二郎?趙六郎?還是……你還妄想回到蕭家?你想都別想,一旦他們知曉你的真實身份,你就別想繼續在西京待下去了!”
徐靜實在不想跟她說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道:“西京是你家的?我要在西京待下去,還要得到你的許可?”
徐雅一愣,震驚地看着徐靜。
她的感覺沒錯,這小半年,這女人的變化也太大了!
“你在西京就是隻過街老鼠!你難道以爲沒了徐家和蕭家的庇護,你還能有什麼能耐不成!”
“對,我沒什麼能耐,所以徐大娘子也別一個勁地盯着我了。”
徐靜撇了撇嘴,徑直越過她,淡聲道:“徐大娘子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活過這三天罷,在這種情況下,你引以爲傲的夫君似乎都沒轍了呢。”
徐雅猛地轉頭,對徐靜怒目而視。
不遠處的女人卻已是徑直離去,沒再給她一個正眼。
她不自覺地捏緊拳頭,看着那抹挺得筆直的背影,心裡倏然掠過一抹慌亂。
就彷彿小時候,她看着那個被千嬌百寵的小女娃被阿爹親熱地抱在懷裡,而她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看着的那種憋悶。
不,她和阿孃已是贏了,在她被趕到了莊子上那一天起,她就不可能再越過她。
她這回回到西京,只是垂死掙扎罷了。
她很快便會知道,她回到西京這個決定,是多麼的愚蠢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