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西京蕭宅。
蕭逸默不作聲地走在前頭,一身錦衣、貴氣天成的蕭禾與趙景明大步跟在他後頭,趙景明邊走邊哈哈大笑。
“靖辰,你瞧見今天那幾個老不死的臉色沒有?他們簡直被硯辭懟得說不出話來,臉上的鬍子都要抖掉了!
哈哈,別看硯辭平日裡像塊石頭一般話都不多一句,一旦有人踩到了他的底線,那可比老虎還恐怖!
那些老傢伙,說他們死腦筋就是死腦筋,削藩這件事,可是先帝在時就在做的,前朝正是因爲藩鎮勢力過大,養虎爲患,自取滅亡!
先帝好不容易藉着對付北金和西陵的藉口,在那些原本被各個節度使霸佔的州縣派遣軍隊,把這些州縣重新劃歸朝廷管理,算是直接削了各節度使的一大塊肥肉,可惜先帝壯志未成便薨逝了,幸好當今聖上是個聖明的,立志要完成先帝未完成的事業。
不管是從國家安定的角度,還是百姓安居樂業的角度來說,藩鎮都是一大弊端,一天不取締,這個天下就一天不得安寧!”
硯辭,便是蕭逸的字。
靖辰,則是蕭禾的字。
正在說話的是大楚四大家族之一的趙家的嫡出六郎,趙景明,字長予,三人自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
此時,他們剛剛結束了早朝,不約而同地來到了蕭逸家。
三人都是丰神俊朗、年少有爲的清俊郎君,隨便一個走出去都能自成一道風景線,更別提這三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了。
最重要的是,蕭禾和趙景明至今還未成親,唯一成了親的蕭逸,也於四個多月前休妻了。
他們若同時出現在西京某處,是能讓西京各個雲英未嫁的閨秀娘子興奮到暈厥的存在。
趙景明說話期間,幾人走到了院子裡的一處涼亭中,蕭禾施施然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眉飛色舞的趙景明,道:“你以爲那些老傢伙當真不知道藩鎮對大楚的危害?只是十二年前的武王之亂把他們嚇得夠嗆罷了。
武王之亂便是因爲先帝削弱藩鎮的舉措引起的,這段時間,聖上以國庫空虛爲由,要求各藩鎮提高上繳中央的財稅,不就惹得一些節度使蠢蠢欲動,不但天天上奏哭窮,還頻繁練兵,來威懾中央麼?
只怕那些老傢伙被嚇得覺都睡不好了罷。”
趙景明輕哼一聲,道:“前朝的節度使也許還能掀起一些風浪來,但如今的節度使,經過了戰亂和先帝一系列措施的洗禮,早就不是以前能震懾四方的猛虎了,當初的武王之亂還是武王聯合了衆多朝廷大臣和好幾個節度使才能掀起的,最後還不是敗給了朝廷。
當然,權勢的味道太香,暗中搞小動作的人是永遠不缺的。
可惜硯辭好不容易抓回來的鄭壽延在說出龐瑞隱藏的所有兵器庫前,便一命嗚呼了,不過鄭壽延說,龐瑞那個本子上記錄了三個地方,他已是和我們說了兩個,也不算毫無收穫。
硯辭,你準備什麼時候派人去那兩個地點探一探?”
趙景明看向坐在對面的蕭逸,卻見他眼簾微垂,顯然沒在用心聽他們說話,不禁嘴角微抽,沒好氣地敲了敲桌子道:“蕭硯辭,你怎麼回事?你從安平縣回來至今總是發呆,有時候和聖上說着說着話,思緒都能飄到九霄雲外,這可完全不像你啊!聖上都私下裡問了我好幾回,說你這回去安平縣,是不是被某個狐狸精把魂勾走了!”
蕭逸眼睫微不可察地顫了顫,擡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提起面前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嗓音微冷,“胡說八道。”
一旁的蕭禾忍不住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自己這個表弟。
他母親和蕭逸的父親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後來,他母親嫁給了當初以白身跟着先帝打天下起家的武將——蕭長瑞。
身爲表兄,他對自己這個表弟的瞭解,自是比趙景明這小子多多了。
他也沒繼續這個話題,含笑給自己倒了杯茶,道:“硯辭沒打算這麼早打草驚蛇罷,龐瑞身後的人十有八九是興王,但興王那傢伙能在大楚各地暗中佈下整整三個兵器庫,可不是他一個人能完成的,朝廷中必定還有他的人。
如今,興王的人不知道鄭壽延已經死了,也不知道鄭壽延是否已經把那三個兵器庫的地點告知了我們,必定會想方設法打探鄭壽延的消息。我們越按兵不動,他們就越焦急,他們越焦急,就越容易露出馬腳。
硯辭,你是想趁機探一探,興王在朝中的其他同黨罷?”
蕭逸卻忽地,一把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臉色不善地道:“時候不早了,兩位請回,要談公事,明天請早。”
“嘿!”
趙景明訝異地瞪大眼睛,蕭逸這傢伙,以前的性子便古怪,但他這回從安平縣回來後,性子似乎更古怪了,“蕭硯辭,你這是在趕我們走不成?要不是我們知道你的德性,都要以爲你是不是晚上佳人有約了。”
但蕭逸以前也不是沒趕過他們,趙景明也沒多想,突然嘴角一揚,露出一個邪邪的笑容道:“不過,也就是你總是這般臭着一張臉,不解風情,纔會把身邊的鶯鶯燕燕全部嚇跑。
後天,我娘又給我組了場鴻門宴,據說她這回把半個西京未婚的閨秀都請來了,這福氣我可消受不起,硯辭,你要不與我一同去唄?
聽說宋祭酒家的二娘子也終於結束了三年的守孝,與宋夫人一同回來了,後天也會出席我娘組的鴻門宴,我記得,那宋二孃對你向來不一般……”
蕭逸甚是忍耐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頓時冷光四射,“你們走不走?不走我就叫向左來送客了。”
向左是蕭逸家的侍衛統領,爲人最是冷酷古板,只聽蕭逸一個人的話。
趙景明和蕭禾毫不懷疑,蕭逸讓他來送客,他會直接把他們兩個扔出去。
趙景明頓時對蕭逸怒目而視,猛地站了起來道:“蕭硯辭,好,你很好!不就是走嘛!我……我這就走!”
好吧,他很氣,但他也很慫。
蕭逸這人可毫無兄弟情可言,一旦決定了的事,雷打都不會變。
說完,一轉身,當真很有骨氣地走了。
蕭禾又是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家表弟一眼,施施然道:“哎呀,我還想說今天來,剛好見見我好久沒見的小表侄呢。硯辭,你真的很不對勁,再這樣下去,我當真要懷疑聖上和長予說的那個狐狸精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長予說的那個宴席,你當真不去?岑夫人眼光毒辣,她邀請來的貴女,定然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不說一個個都美若天仙,人品定然都不會差到哪裡去。
我知曉先前徐家四娘帶給你的麻煩不少,但天底下的女人,可不是都像徐四娘那般狡猾冷血的。”
蕭禾兀自說得興起,沒發現自己在說到某個人名時,蕭逸的眼睫又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蕭逸微微蹙眉。
又來了,那種心底裡沉甸甸,似乎被什麼牽扯着的感覺。
從安平縣回來後,他每每想起那個女人,心底裡都是這種感覺。
想起來的時候不舒坦,可是不想……他竟似乎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腦子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