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蹭的一下站起身，雲綺再也坐不住了。
賣給王爺做孌童？誰？鍾子情？！
一雙眼瞳抖若篩沙，雲綺以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鍾子情，可坐在硬邦邦的石板牀上的鐘子情，卻彷彿在說別人的經歷那般，神色從容淡定。
即便雲綺再不諳世事，孌童是什麼意思她還是知曉的。
五歲的小男孩，被奴隸夫婦賣給王爺做孌童……這簡直……
除了“喪心病狂”這四個字，雲綺想不出其他。
身體，微微發抖，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憤怒。
雲綺在替鍾子情憤怒！
然而面前的鐘子情卻只是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嘆息，清秀英俊的臉所露出的表情，有着神鬼勿近的氣勢。
雲綺還是難以置信，這樣的鐘子情會心甘情願做一名孌童？
不過考慮到那個時候的鐘子情只有五歲，五歲……實在是太小了。
忍不住咬了咬下嘴脣，一想到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竟然對年僅五歲的鐘子情出手，雲綺就氣得直跺腳。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就在這時，鍾子情銀鈴般動聽的聲音飄了過來。
雲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鍾子情身上。
只見鍾子情隨手撩了一下過肩的長髮，這動作十分隨意，可看在雲綺眼中，卻格外迷人。
如果是五歲時的鐘子情……一定很可愛吧？
越是這樣想，雲綺就越覺得那個不知名的王爺簡直罪無可恕！
“你這表情像是要吃人似的……我並沒有被怎麼樣，因爲那位王爺死了……”
“欸？”
正在對這位不知名的王爺醞釀敵意，雲綺沒想到對方竟然死了？！
死了……是……
略帶困惑的目光落到了鍾子情的臉上，這張臉，清秀英俊，線條優美的兩片薄脣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微笑雖淡，可隱藏在其中的深意，卻尖銳得很。
難道說……
胸口撲通一聲大力跳了一下，雲綺意識到了，那位王爺死亡的真相。
“該不會……是……”
“沒錯，是我，我殺了他。”
銀鈴般動聽的聲音平靜如不流動的潭水，鍾子情這樣回答道，話音乾脆利落。
雲綺下意識屏息凝視。
這就是……鍾子情的過去……
察覺到雲綺眼神的變化，鍾子情的左胸產生了猶如針扎般的疼痛。
不想告訴雲綺……
不該告訴雲綺……
他能清楚地聽到另一個自己的聲音。
26歲的鐘子情，不希望被雲綺討厭。
然而這種事或早或晚都會被知道的，在大鬧火行術大會的時候他就已經殺過人了，那些人足夠無辜嗎？
也不能完全這麼說，畢竟是他們先來招惹他的。
在15歲的鐘子情看來，自己與敵人只有兩種結果——
自己死。
敵人死。
而他自然是不想死的，爲了活下去、活下去，一直活下去這樣才能找出他出生的意義。
所以只好讓敵人去死了。
明明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可爲什麼……眼前每每出現遍地的屍首他都會感到說不出的心痛呢？
情不自禁地閉上雙眸，鍾子情深呼吸，這時聽到雲綺弱弱地呼喚了他的名字：
“鍾子情？”
對他而言，這真的是一個毫無實感的名字。
現在的他，擁有着另一個可以稱之爲名字的綽號——
可是他目前還不打算告訴雲綺。
實際上，即便是
他所講述的過去，也省略了許許多多的內容。
例如那位把他當成孌童的王爺有着嚴重的虐童傾向，已經玩死了不少窮人家的孩子；
例如僅有五歲的他的的確確把那王爺殺死了，不過他殺死的不僅是王爺一人。
那次，或許是他的王氣第一次爆發吧？
他也記不清了，只有五歲，五歲時的他，只想着自保。
應該說所有的人類在被逼到絕路時，都會只想着自保吧？
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些時候鍾子情還是很感謝這股自身產生的可怕王氣的，倘若沒有這王氣，他或許早就死在那位虐童王爺的牀榻或者地下室裡了吧？
所以，就連鍾子情自己也不懂，他身上的王氣究竟是在害他？
還是在保護他？
“怎麼樣？聽了我的故事，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所認識的鐘子情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微微地勾起脣角，鍾子情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否是在嫉妒雲綺所認識的那個自己。
雲綺所認識的那個自己，有着一朝宰相之子的顯赫出身，有着年僅18歲便高中狀元的優秀頭銜，有着焰雲國吏部侍郎的尊貴身份……
然而反觀現在的自己，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父母雙亡，揹負一身血債的殺手。
真是好大的差距……
大到鍾子情甚至懷疑起之前雲綺對他說的話是否都是騙他的。
那十一年裡，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由自主用手掌揉了揉發疼的額頭，鍾子情從來不認爲老天爺會善待他，因此什麼吏部侍郎的官職，嶄新的身份與生活也斷然不會是上天對他的補償。
目光落到雲綺的臉上，他不知道上蒼安排他與雲綺相遇，是爲了什麼？
命運的捉弄麼？
鍾子情禁不住這樣想道。
一個從來沒有品嚐過幸福滋味的人，對於任何突如其來的幸福都是充滿警惕的。
“鍾子情……”
看得出來眼前這個鍾子情根本就沒有身爲鍾子情的實感，雲綺只是叫了聲鍾子情的名字，便沒有了後文。
她想道歉的。
做夢都沒想過鍾子情的過去竟然如此曲折複雜，而且還瀰漫着濃濃的悲慘氣息。
她原本只是想了解鍾子情罷了。
可實際上，她所做的事只是在挖開鍾子情不願被人所知的傷疤。
我還真是過分啊……
雲綺忍不住暗暗責備自己。
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道歉。
直覺告訴她，鍾子情不會希望她道歉的。
一旦道了歉就彷彿承認她做了錯事一般；一旦道了歉就彷彿在告訴鍾子情她在同情他一般……
但她想了解鍾子情的這個心情並沒有錯，而鍾子情也不會希望被她同情。
因此，思前想後，道歉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另一邊，對於雲綺沒有向他道歉這件事，鍾子情的內心倒真的充滿感激。
他的過去不是雲綺造成的，雲綺沒有道歉的理由。
更何況，被自己喜歡的女人同情，恐怕沒有比這更悲慘的事了吧？
無論是現在的他還是另一個他都無法忍受。
好在，雲綺很懂他的心思。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內心的陰霾不知不覺被驅散了，鍾子情英俊清秀的臉浮起一絲淺笑，這笑容映在雲綺炯炯有神的雙眸中，和她所熟知的那個鍾子情的笑容，重疊在了一起。
臉頰微微發燙，雲綺被鍾子情盈着笑意的鳳眼注視着，不知怎麼有些害羞。
微微低下頭，目光捕捉到了滾落在石板牀上的白色小瓷瓶。
“對了！”
之前在鍾子情還沒有醒來時，她原本是打算餵給鍾子情吃解藥的，可鍾子情一醒便把這件事打岔過去了，雲綺到現在纔想起來。
先前鍾子情對她警惕心很重，不過現在的話……
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雲綺急急忙忙把白色小瓷瓶撿了起來。
看雲綺像是很寶貝手中的東西似的，鍾子情也注意到了那個白色小瓷瓶。
“那個……是你之前要餵給我吃的……”
“對！”
果斷給出了肯定的回答，雲綺動作麻利地將彩色的小藥丸倒了兩粒出來。
“來，鍾子情，這是葉落……哦、就是鳳鳴山的二長老給的解藥，據說可以解一切幻西國蟲草的功效。”
聽到雲綺這樣說，鍾子情仔仔細細觀察了一下伸到自己面前的雲綺的手掌心。
那是一顆怎麼看怎麼都叫人覺得可疑的藥丸。
像是雨後初霽，掛在天邊的彩虹的顏色。
擁有這種彩色的藥丸，若說是毒藥他還會信，說是解藥……
“雲綺，鳳鳴山二長老……不是我們的敵人嗎？”
鍾子情使用的是“我們”，而並非“我”。
聞言，雲綺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雙脣輕抿了一下，回答：“怎麼說呢，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可憑直覺，我覺得葉落是在幫我們。”
既然是馬玲玲的爺爺當初將二長老之位傳給了葉落，雲綺相信葉落不是壞人。
然而，直覺這種東西，鍾子情從來都不相信。
“你太容易輕信他人了，之前鳳鳴山的弟子就想要殺我，如果那個葉落只是使的懷柔之計騙取你的信任，真實目的是爲了借你的手除掉我，那怎麼辦？”
“這……”
張張嘴，雲綺回答不出來。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她寧可相信葉落的話，相信自己的直覺。
輕輕地拳起五指，將彩色的小藥丸握在手心裡。
雲綺承認，她迫切地希望鍾子情恢復記憶，因此願意冒險一試。
可是……
由於鍾子情的話，她內心又禁不住猶豫了。
倘若這真的是鳳鳴山使出的計策，這小瓷瓶中的不是解藥而是毒藥……
那她就是殺死鍾子情的罪魁禍首！
怎麼辦……
眼下沒有給她去藥房研究這瓶藥的時間和條件。她是相信她自己的判斷力，但服下這藥的人是鍾子情，或許她真的太欠考慮了一些。
倘若這藥真的是毒藥，之前鍾子情沒有及時醒過來的話，她恐怕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漂亮的柳葉眉用力蹙了起來，雲綺第一次感到自己面臨着如此難以決斷的時刻。
究竟該如何是好……
烏溜溜的鳳眼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雲綺，鍾子情很容易讀出雲綺內心的糾結。
他原本沒想讓雲綺這麼爲難的。
可是，事關人命，他無法草率行事。
對於任何人都不能輕易相信，這是鍾子情能夠活到現在的唯一法則。
正這樣想着，鍾子情看到遲疑不決的雲綺突然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
“有了！這樣就沒問題了！”
雙手握成拳頭，雲綺興奮地蹦了一下。
這表情，看的鐘子情一頭霧水。
“你怎麼了？”
“我想到好主意了！”
說着，雲綺眉開眼笑，攤開握着彩色藥丸的那隻手，道：
“你說的有道理，確實不能那麼容易就相信葉落給我的就是解藥，所以嘍……我先吃一顆試試看不就知道有沒有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