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眼鎖定的男子,正是先前獨自一人小酌的那位。
而這男子,也在看鐘子情。
收回目光,鍾子情臉上的笑意斂去了幾分。即便臺下昏暗,他看不清對方的樣貌,但基本靠猜的,他也大致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真是麻煩了。”
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這句話被雲綺聽進了耳朵裡。
怎麼……難道來救我很麻煩嗎?
完全誤解了鍾子情的意思,雲綺扁扁嘴。在她看來,身爲她宮廷樂師的鐘子情來救她是分內的事。
即便過了三年雲綺的這種習慣還是難以糾正,不過最起碼現在的她懂得心懷感激,雖然不會說出口。
“不知……這位閣下想對在下的奴隸做什麼?”
“……”
沉默不語,用棍的男人只是雙目灼灼地盯着鍾子情,而鍾子情則用一雙含笑的鳳眼瞪了回去。
瞬間,會場上空的空氣有些變了味道。
被鍾子情護在身後的雲綺,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身爲習武之人,她再明白不過這股寒意是什麼——
殺氣!
鍾子情竟然發出這麼可怕的殺氣……
直到現在雲綺仍然認爲鍾子情只是一介文官,事實上,也的確是文官。
“我、我說……二位大人……”
從用棍的男人突然在看臺上閃現的那時起就被嚇得趴在地上的扇扇子的男子,試圖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這時,始終默默坐在角落看熱鬧的男子站起身,一頭烏黑長髮散開,一直垂到腳踝,宛如流動的瀑布。
與此同時,臺上與鍾子情對峙的那個用棍的男人刷的一下,消失不見了。
“咦?咦——?”
雲綺忍不住驚叫,而鍾子情被雲綺的叫聲分散了注意力,再扭頭看那個昏暗的角落,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默默搖頭,鍾子情環視一圈會場,場內的騷動漸漸平息下來。
剛剛那一擊,想必已經有個別貴族識破了他的身份,這裡久留無益。
“那麼,在下的奴隸就由在下帶走了。”
話音剛落,雲綺就看到鍾子情朝她這邊走來。
“喂,你幹什……”
身體一下子被抱住了。
“哇……”
被以公主抱的姿勢抱了起來,雲綺頓時滿臉通紅。
而坐在臺下的貴族們,則紛紛發出驚歎聲。
主人把奴隸抱了起來,這在奴隸選秀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見。
“我說……鍾子情你快把我放下來,我自己能走……”
小聲貼在鍾子情耳畔嘀咕,換來的卻是鍾子情毫不在意的盈盈一笑。
這笑容,氣的雲綺胃疼。
雖說被人抱着挺舒服,不過她不希望抱她的人是鍾子情。明明她是能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的,結果卻被鍾子情救了,若是再被抱着離開,豈不更加顏面盡失。
鍾子情,可是她的仇人!
危急關頭會不自覺地渴望鍾子情的援手,然而一旦真被救了又會忍不住火大,對於這樣的自己,雲綺也是醉了。
無視雲綺的抗議,鍾子情就這樣抱着雲綺大步流星地朝大門口走去,沿着來時的路。
不是沒察覺到周圍人津津有味的目光,但眼下他無暇理睬。
儘快帶雲綺離開此地纔是他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的目的。
大門,打開了。
有光射了進來。
“等一下!”
一隻腳剛剛邁出門口,背後響起了響亮的男中音。
鍾子
情,沒有回頭。
“喂,面具男,買到美人就想走人啊……我們還不知道你究竟什麼人呢!”
“對啊對啊!你是哪個家族的?”
“不敢以真面目視人,該不會是冒充的吧?”
以幾個不知名的貴族爲首,陸陸續續有人開始懷疑鍾子情的真實身份。
“我說鍾子情……這不是很不妙嘛……”
雲綺不由小聲嚷嚷道。
然而,面對身後成片的質疑聲,鍾子情卻氣定神閒,漂亮的脣勾起從容而又自信的一笑。
“雖然對東方老爺子有點抱歉,但這種時候只能借他的身份一用了。”
如此自言自語,鍾子情放下雲綺轉身,從漆黑的斗篷之中伸出手,亮出一樣東西。
啊!是那個玉牌!
近距離看鐘子情手上的玉牌,雲綺更加肯定了先前的分析。
不會有錯,果真大紅色的牡丹,東方一族的族徽。
“我奉某位大人之命來這裡購買最上等的奴隸,既然任務已經完成,自然要儘早回去交差,若是讓那位大人等急了,我怕也是人頭不保,還請各位大人海涵。”
鍾子情態度很客氣,就像他平時待人接物一樣。
不過比起他,貴族看客們更關注的卻是他手中的玉牌。
“喂那個不是……”
“啊!是龍鱗牡丹!”
“龍鱗牡丹……是東方一族的人嗎?”
“爲什麼九大貴族之首的東方家會來這裡買奴隸?”
“這簡直是……”
“他們一族不是不問世事幾百年了嘛!”
“不過我確實聽說過東方一族的現任宗長就在這峽郡州有名的仙山裡過着隱居生活。”
“所以說爲什麼會在這裡……而且這人拿着的可是代代只傳給一族宗長的御賜玉牌……”
見貴族們一個個都面露懼色,鍾子情滿意地點點頭。
“看來……各位對在下的身份已經沒有疑惑了,那麼,請容在下告辭。”
說完,鍾子情抱起雲綺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罪惡的奴隸買賣會場。
直到這抹漆黑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貴族們仍舊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我說鍾子情……鍾子情你放開我啦!”
已經離開了豔雲閣,到了川流不息的大街上,雲綺沒理由不掙扎。
可是鍾子情卻沒理睬,任由雲綺在他懷裡動來動去。
“鍾子情,你啞巴啦?說話啊!爲什麼不放我下來?”
一邊掙扎,雲綺一邊這樣問,然而她卻覺得鍾子情不僅沒有放開她的意思,步速反而越來越快了。
怎麼回事……
心中犯嘀咕,下一秒她就意識到——她們被跟蹤了!
十有八九是豔雲閣的人,察覺到這一點,她立即閉上嘴乖乖不動。
“呵……看來你的功夫有長進啊!”
“你這是在諷刺我麼?”
從鍾子情口中說出來就算是誇獎也變了味,雲綺撇撇嘴。不過事實上,鍾子情真的只是在誇獎雲綺而已。
很快,健步如飛的鐘子情左拐右拐的,就甩掉了尾巴。
“到了!”
穿過一條小巷子,雲綺看到了一輛馬車。和吳欲那個用破木板拼湊的載貨馬車比起來,眼前這輛豪華得彷彿只有皇親國戚纔有資格乘坐。
“上車吧!”
說着,鍾子情終於放下雲綺,掀起絲綢車簾。
雖然有一肚子的話要問鍾子情,可雲綺明白眼下他們也許還沒有脫離險境,於是,她乖乖提着長
裙鑽了進去。
緊接着,鍾子情扭頭在確定後方沒有追兵後,一手扯掉黑斗篷,一手摘掉面具,瞬間,恢復成原來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
一秒換裝完畢,他也上了車。
駕車的馬車伕抖了抖繮繩,只聽馬匹一聲鳴叫。
馬車,動了起來。
這時,濃稠的夜色彷彿紗簾被一層層掀開。
黑暗,被稀釋了。
坐在馬車裡,雲綺與鍾子情相對無言。一種叫人說不出的尷尬氣氛縈繞在上空。
原以爲鍾子情會先開口詢問自己,雲綺一直在等待。可是鍾子情只是安靜地側着臉看向一旁,神色平和。
真是的,那邊又沒人,你看什麼呢!
忍不住在心裡發牢騷,雲綺實在按捺不住,開口:“我說鍾子情……你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啊?”
對於自己這幾天的遭遇,雲綺到現在仍有些難以置信。
宛如做了一場噩夢一般,自己被誘拐,賣身爲奴,最後還在這種異地他鄉被鍾子情搭救。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正這樣想着,雲綺聽到鍾子情回答:
“我會來……是因爲雲綺你在這裡。”
“……”
胸口撲通一下,雲綺沒料到鍾子情會說出這種話,特別是鍾子情聲音很好聽,這樣一說,簡直比告白還令人心動。
“什、什麼啊……說的好像你是爲了找我纔來的。”
明知道鍾子情就是爲了找她,但云綺偏偏不承認。
這時,她看到鍾子情終於緩緩回過頭來,注視着她。
“你不坦率這點還真是一點沒變。”
清秀英俊的臉上,一如既往掛着文雅的微笑,雲綺聽到鍾子情這樣說,不由“切”了一聲。
“對了,這個還給你……”
循聲擡頭,當看到鍾子情遞給自己的東西后,雲綺臉色變了變。
是匕首。
鍾子情遞給她的是那把遲早會要了趙崢性命的匕首。
“毒素已經去掉了,以後儘量不要再用毒,萬一傷到自己就遭了。”
聯想到自己中毒的經歷,鍾子情不由苦笑。
“你……是在怪我麼?差點害死你……”
接過匕首的同時,雲綺問道。
愣了一下,鍾子情微笑着搖搖頭,道:“我怎麼會怪你呢,原本我也是你的仇人……更何況你不是還爲了救我找了大夫來嗎,雖然最後把我一個人丟下了。”
一聽最後一句話,雲綺心想:這算什麼,記仇嗎?
“我把你丟下是因爲你已經解毒了啊!而且我也沒義務照顧你這個仇人,還有啊,萬一我真的當上鏡水國的公主,到時候……”
“雲綺……”
沒有聽完雲綺誇誇其談的辯解,鍾子情靜靜起身,靠近雲綺。
一雙線條優美的大手,悄然握住了雲綺的手。
心中一驚,雲綺睜大雙眼。
沒有想過自己會和鍾子情有肌膚的觸碰,心臟一下子不聽使喚地狂跳起來。
張張嘴,她很想罵鍾子情無禮,換作平時她甚至可能甩鍾子情一個巴掌。
然而,此時此刻,鬼使神差的,她沒有甩開鍾子情的手。
因爲鍾子情的那雙眼,很痛苦。
這還是雲綺第一次看到鍾子情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明明平日裡無論發生什麼,鍾子情都是以微笑示人。
深知自己不該被蠱惑,可是看到鍾子情這個樣子,內心的動搖愈發強烈起來。
就在雲綺不知所措的這個時候,鍾子情開了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