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咆,他們又不要我玩!”玉素素生氣的跺腳,顧不得禁令從花未央身後走出來,雙手叉腰,氣呼呼的瞪着不語居住的竹屋,咬牙切齒,“早晚有一天,我燒了他這破屋!”
“素素小姐,你可不能這樣,你要再欺負我師兄你就一輩子別想到蘭溪谷來了!”雲萱沒好氣的威脅,一點兒也不怕這位大小姐。
玉素素一愣,迅速收起小姐脾氣,依舊縮回花未央身後,扯扯未央的衣裳:“姐姐,我們走吧!”
花未央點點頭,把酒交給雲萱:“小師妹,等你師兄回來,請把這壺酒交給他。也替我說一聲謝謝。”
“謝謝?爲什麼?你送酒來該是他謝你!”雲萱不解的問。
“呵呵……”花未央笑笑,並不多作解釋,便帶着玉素素離開。
風中全是藥香和花香,這兩種香味混合在一起,花未央站在山坡上,回望蘭溪谷。鬱鬱蔥蔥的谷中,一股清流的小溪穿谷而過,溪水潺潺,途經半座碧落島,最後匯。
這樣的小溪,對島民來說是美麗的清泉,對大海,只是一根鴻毛,無足輕重。希望她的到來和離去,對他們來說也是無足輕重的。
“哎——”幽幽一聲長嘆隨風飄散。
玉素素奇怪的看着她:“花姐姐,你今天怎麼了?好不對勁啊!”
“沒什麼。”花未央淡然一笑,“走吧,你哥既然和不語在一起,便不會有事。”
“他當然不會有事啊!他能有什麼事?”玉素素聞言更加覺得奇怪,她是錯過了什麼好戲了嗎?爲什麼花姐姐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明白?
花未央只是看着她微笑,並不打算解釋。
“你們都一樣,成天欺負我!我可是最小的妹妹!”玉素素撅起嘴,站定腳步,一副你不解釋清楚我就不走的架勢。
真是小孩子脾氣。花未央搖搖頭,大步離去:“這裡風景不錯,你就站着吧,興許還能等到你的不語哥哥……”
促狹的笑聲漸漸過錯了,玉素素再次撒嬌失敗,沮喪的往回走,嘴裡猶嘟囔着:“這都是什麼哥哥姐姐,一點兒也不照顧我這個妹妹……”
****************
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第三天傍晚,玉明天、玉真親臨觀濤閣。
“舅舅,舅母。”花未央福了一福,她把玉素素送的那些豔麗裙子換下,穿了一身黑色的男裝。長髮束成馬尾,乾淨利落,英姿瘋爽。他的牀鋪已經收拾整齊,桌上放着一個黑色的包袱,是她的隨身物品。
玉明天看了一眼她和她的裝備,眼中一片闇然,憂傷的問:“央兒,真的留不住你嗎?”
“舅舅,我們說好的。”花未央說。
玉真已經落下淚來,捉着她的手:“好孩子,爲什麼非要這樣呢?這裡不好嗎?”
“舅母,這裡很好。所以我不能破壞這裡的安寧。”面對舅母,花未央又軟下來,反手握住玉真的手,“舅母,不要傷心,若有緣份,我會再回來的。”
玉真知道那只是客氣話了,碧落島不開虹門,島外之人又怎麼找得到?當年霜雲帝姬、玉雲靈也說過這話,最終不是誰也沒回來嗎?
事已至此,玉明天知道再無回頭路了,便道:“央兒,這裡距離海岸最少有七天船程,我已經爲你備好船隻、乾糧、船伕。等到天黑便走!”
“多謝舅舅。爺爺他已經知道了嗎?”花未央問,除了玉無暇,她最擔心的便是那位老人家。
“恩,我已經和他說了。不傷心是假的,不過傷心兩日也就好了。可惜爺爺不能來送你了……”
“不必不必,只要爺爺好好的就行。”花未央急忙道。
“恩。”玉明天點點頭,對玉真道,“夫人,快拿出來吧!”
“好。”
花未央不解的看向他們,玉真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錦帕層層打開,裡面靜靜的躺着一枚碧綠的玉佩。
“這是……”
“這是你孃的舊物,當年離島是留下的。你也是沒見過孃的可憐孩子,這玉佩便讓你帶去吧!”玉真道,親自把玉佩裹着錦帕交到花未央手中,“現在我總算知道你娘當年爲什麼要留下這玉佩了,是等你來取呀!”
花未央無言以對,垂眸看着手中的玉佩。
玉佩是圓形的,只比銅錢大兩圈,圓潤光滑未曾雕刻過,碧綠而通透,但玉佩的最中央卻是紅的,如同一點鮮活的硃砂,若凝神看久了,還會產生硃砂是流動着的錯覺。
最後一絲天光消失在天際,暮色四合。三人坐在屋中,也不點燈,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坐着。千言萬語都成了多餘,一切只在不言中。
終於,天完全黑了。玉明天站起來:“好了!是時候了!”
“好。”花未央把玉佩戴進脖子,又塞進衣服中藏好,拿起桌上的包袱,拱拱手,“請舅舅、舅母保重!央兒,告辭!”
“恩……”
玉真不便送行,只能抹淚目送她離去。
玉府中的侍衛已經被支開,玉明天陪她一起抄山路離開玉府。陡峭的懸崖下,波濤拍打着石頭,一如她來時嘩嘩的響。那時沒什麼感覺,現在卻覺得這聲音便是大海的吟唱,無比美妙。玉明天的船備在另一側的岸邊,正是花未央上岸的地方。
看到船,花未央懸着的心徹底放下來。一日不離開,她一日不敢安心,生怕玉明天臨時變卦。她把包袱往身後一爽,真心誠意的笑了:“舅舅,快回去吧!不用送了。”
“好,我站在這裡看着你走……”玉明天笑笑,眼裡浮起渴望——那是對外面世界的渴望。
玉家的人都非池中物,怎會拘於這座小島?想來年輕時的玉明天也曾夢想着有朝一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就像現在的玉無暇一樣……
想到玉無暇,花未央心裡有些難受:“舅舅,我在觀濤閣留了一壺好酒,等你見着無暇哥哥,告訴他,讓他去取了喝!”
“好。”玉明天收回心神,擺擺手,“去吧孩子,一路珍重!”
花未央跳上般,衝他用力擺擺手,便吩咐船伕開船。
最悲涼是生離死別。反正是要走,與其依依不舒的兩廂垂淚,不如決絕一些,也斷了彼此的念想。
“玉叔,開快點兒!”花未央衝船伕喊。這船伕花未央認得,是玉明天的心腹,一等一的船手。
“好!”玉叔郎聲回道,加快了速度。
天色越來越黑,很快船兒便消失在黑暗中。玉明天嘆了口氣,默然垂下眼眸,低聲自語:“每次送別都在這裡……可我只能送你們走,無法跟隨。靈兒,靈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悲傷的回憶中清醒過來,看向蒼茫的大海。忽然,一盞紅色的琉璃風燈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
他不敢相信的用力揉揉眼睛。黑色的海面上一艘小船如離弦之箭,循着花未央船隻的線路向前馳。
對於碧落島來說,琉璃是稀罕物,船上多用普通漁燈。能使用琉璃風燈的只有玉府!
“無暇?!”他失聲驚叫,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從懸崖上摔下去。
他的兒子竟然要出島!這,這……
他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卻沒有條件反射性的派兵去陰止,而是就地坐下來,大口大口的喘息,胸臆有波濤在翻騰。
他這一生,也曾幾次站在這懸崖上,想着就此離開。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坐了一夜還是回到玉府。可他的兒子卻沒有一絲徵兆的走了!這樣的勇氣……可嘉!
他爲兒子的壯舉而撼動,竟忘了考慮兒子離島後他該如何向島民們交待!
此時,他也沒有想到,兒子的壯舉會徹底改變碧落島的命運。多年以後,他駕着大船凱旋歸來,破除碧落島的禁令,鼓勵島民與中原開始往來,他卻已年邁,再無上陸地的興致。
他這一生,早已被禁固……
不知道過了多久,另一抹人影出現在懸崖上,長風獵獵,揚起他的衣袍。他負手遠眺海面,眼中滿是羨慕和不甘。是不語。他剛和玉無暇從璇璣島趕回來,得知花未央的船已走,玉無暇便直接追了上去。
想到他當時的表情,不語心中五味複雜。
玉無暇真的沒有一絲猶豫,直接把他趕下船就追了上去。說是去送藥,但他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他將陪着花未央走出虹門,去往那個叫作“風雲大陸”的世界。因爲下船的時候他分明看到玉無暇眼中閃動着異樣的光芒——他渴望那個女子勝過一切!
其實他也渴望外面的世界,但他不能走。島上可以沒有少島主,還有島主,老島主,再不濟還一個玉素素。卻不能沒有醫生。島上最缺乏的就是醫生,所以百年來蘭溪谷都倍受人們尊敬。而他作爲蘭溪谷未來的谷主,島上最好的醫生,他的慈悲心不允許他任性。
無暇,祝福你……你一定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