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鬥芳菲
春意漸濃,宮中亦熱鬧非常,因爲納妃的事已經正式提上議程。有了太皇太后和瑤夫人的支持,何紫菡在選秀的聖旨上蓋上了鳳璽,這聖旨以風一樣的速度刮向整個大昀。
戰爭年代君王還花錢花力氣選秀,大家卻不覺得不對,反而鼓掌歡迎。消息反饋到宮中,瑤夫人笑得安慰舒夜:“皇上你看,全國上下都指望着你呢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選妃,等央兒回來了,姨母親自向她解釋”
“哎”舒夜只能搖頭苦笑。
妃,是一定要選了。但,他可以不碰。這是他最後的底線。
瑤夫人只當他是默許了,道:“皇上,有個事姨母想問問你。”
“姨母問吧”舒夜漫不經心的說,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趴在毯子上睡覺的雪狐。經歷了這次失而復得的痛,他深切的體會到,他必須控制和雪狐的距離了,否則終月一的寵溺會害了它。
經過舒夜和玉兒的精心照顧,花未央身上的傷痕徹底消失了,她卻不再以前一樣隨時都充滿活力。成天蔫蔫的趴在儀元殿那個專門爲它訂做的狐狸窩裡。只是偶爾跑到偏殿去陪安平公主玩。對舒夜刻意的疏離,她也感覺到了。傷心歸傷心,她對他的自制力很滿意畢竟是君王,頓不能因一句“妖狐惑主”而毀了他。
只是這選妃之事
心頭一痛,她睜開狐狸眼,悄悄的觀察舒夜。終有一天,他也要有自己的三宮六院了,而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若她能做回人,這事絕計不成。可她若要當一輩子的雪狐呢
殿中燃着離香,清幽的香味之中還蘊含着一絲血腥的味道就在昨夜,他又給歡歡取血了。
“既然已經決定選秀了,何不把紫菡給納了我看這丫頭是個癡心的,對的情不亞於央兒”
“姨母。”
瑤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舒夜冷聲打斷。
瑤夫人暗暗心驚,印象中舒夜鮮少有對她這樣的時候。
“在央兒回來之前,朕絕不會碰其她女人,紫菡如此,將來選進宮的女人也如此”舒夜一字一句的說,目光堅定,不容置疑。
“啊”瑤夫人大吃一驚,驚訝的微張着嘴巴,“皇,皇上你打的竟是這主意”
“沒錯。選秀只是爲了安慰朝臣。朕不會寵幸央兒以外的任何一個女人”舒夜說。
這樣的答案連花未央也震撼了,狐狸眼浮起氤氳,心裡既歡喜又淒涼。她沒有看錯他,他永遠都不會辜負她
“可,可”瑤夫人已經被雷得找不到合適的措詞了,一咬牙,她尖利的問,“那她要是永遠都不回來呢”
那她要是永遠都不回來呢
舒夜的臉色迅速蒼白了下去,他捂着胸口的位置,連聲音都變得孱弱:“不會,她會回來的。”
“你怎麼能確定以她的性格,要知道你選妃,會不回來皇上,我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的皇后怕是再也回不來了”瑤夫人說。
之所以同意選秀,舒夜還有一個私心。就像姨母所說,以央兒的性格知道他大肆選秀,廣招六宮還不立馬殺回來興師問罪可都十天了,依舊沒動靜難道她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這答案,一直是他最最擔心的。只是一直在逃避不去往那方面想。如今被姨母說出來,一字一句都像針一樣紮在他心上,血珠子冒啊冒啊冒
“皇上,有些感情放在心裡就可以了。你是天子,有你該盡的義務”瑤夫人苦口婆心的勸,“要怪,只怪當初她沒給你生個皇子。要有個皇子在,姨母也不會這樣逼你”
是啊,要有個皇子,朝中那些大臣也沒理由來逼他了。花未央默默的收回目光,已經不忍再看舒夜傷痛欲絕的樣子了。當初她就不該喝那勞什子的避子湯當初她就該聽他的話先生個皇子出來再說
殿中瀰漫起絕望的氣息,他捂着胸口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再睜開,已經是一片清明:“若她再也回不來,不是還有舒縉嗎”
“皇上”瑤夫人失聲尖叫,不可思議的瞪着舒夜,像看怪物一樣,“你竟要把辛辛苦苦打來的江山拱手送人你瘋了”
“呵呵,沒有央兒,朕便是行屍走肉。說瘋呵,那還是擡舉朕了。”舒夜自嘲的彎起脣角。
若央兒再也回不來,那等治好女兒的毒之後,他便可以撒手了。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要找到她,陪着她,永遠不分離
這一世未盡的緣,就用下一世來補吧
整座宮殿都靜了下來,空氣中迴盪着他蒼涼至極的聲音。
瑤夫人捂着嘴,淚如雨下。
花未央亦如是。
她雖然不是積極樂觀的人,但多年的殺手生活,她已經養成習慣的,無論身處怎樣的逆境都不會輕易屈服。每一次遇到困難,她首先考慮的就是解決困難的方法。
她沒有想到,舒夜已經絕望到了這個地步字字錐心啊
怎麼辦要不要告訴他真相要不要告訴他,她就在這裡,一直都在他身邊她站起來,抖抖身上的毛髮,輕輕的往前邁出一步。
“夜兒,你這是要要了姨母的命啊”瑤夫人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她衝上去不顧形象,不顧君臣之禮,瘋了一樣的推搡着他,“你這樣子對得起你母后嗎你對得起嗎”
“我心已決”舒夜卻只是垂眸,任瑤夫人怎麼打罵,都不肯再發表一個字。
眼睜睜的看着瑤夫人瘋了一樣的打他罵他,花未央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再等一等吧,青鸞快回來了,她一定會帶來好消息的。
瑤夫人鬧了半天也沒能改變舒夜的心意,只能哭着走了。
“終於清靜了”舒夜低低的笑了一聲,走到狐狸窩邊抱起她,看到滿眼含淚,眼睛周圍的毛都溼透了,他愣了一下,啞然失笑,“小東西,你怎麼也哭了難道你聽懂了朕和姨母說的話”
花未央無聲的點點頭,不停的往他懷裡鑽。
“哎,你還記得在雪域時朕和說的關於央兒的事情吧”他低嘆,不停的用手撫摸着他的背,“朕愛她,很愛很她愛到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痛其實朕有種很強烈的感覺,她沒有死,她一直在朕身邊”
對啊對啊,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可她就是不肯出來見朕,哎”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怕毀了你纔不敢與你相認啊
“如果有一天我去找她了,你就回極北雪域去吧那裡纔是你的家鄉”
你要去哪裡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要找到她我不相信,我們的緣份就這樣盡了”頓了頓,他低嘆,“等到這邊的事了了,我會回忘川天機閣,那裡有一處瀑布名爲往生鏡,能窺探幽冥。我會求師父幫我,讓我去往幽冥”
嗷嗚
花未央忽的大叫一聲,從他懷裡跳出來,逃也似的跑到一邊,看着他淚眼婆娑,小巧的狐狸身一抽一抽的,哭得跟人一模一樣。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她快受了了不行,她要快點兒離開這裡,不然她會忍不住告訴他真相的。一旦他知道真相,定會立刻中斷選秀之事。而後,他會因爲專寵雪狐被他的臣民拋棄
她轉身,從窗戶裡躍了出去,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舒夜還維持着懷抱雪狐的姿勢,她已經沒了影。
“這小東西,跟人似的”舒夜搖搖頭,那時在極北雪域,她也是哭成這樣子。
金色的陽光從被它撞開的窗子裡灑進來,灼灼有些刺眼。
他嘆口氣,也決定去外面走走。
三月的陽光最好了,明亮溫暖又不灼人。他現在的心情太晦暗了,必須要去曬一曬太陽,才能重新豎立信心。
因爲一切都還只是猜測,在沒有證實前他不會輕言放棄。
因爲他們的女兒,還指望着他的血救命
若此時輕言放棄,害了女兒,即便穿過往生鏡,他又有何面目去見央兒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入目都是怡人的春色,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碧桂園。舒夜怔了怔,看着那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忽然萌生了進去看一看的衝動。
“吱呀”
許久沒人踏入,連開門的聲音都澀澀的刺耳。舒夜站在宮口,看向裡面。除夕前尋雪狐來到這裡還是滿園的荒草,如今竟然開出一樹雪白的梨花淡淡的梨花香撲鼻而來。
他訝異的揚眉,飛身一躍坐到梨樹上。梨樹受外力晃了幾晃,搖下許多細碎潔白的花瓣。
地上的雜草實在礙眼,白白辜負了這一樹梨花。舒夜拔出腰間軟劍,蓄起內力,往地上嘩嘩幾劍,樹根附近便被剷出一塊空地來露出溼潤的泥土。
一塊墨綠色的石頭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