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如墨,無星也無月。巍峨的皇城似一頭巨大的獸,在暗夜裡張大了嘴巴,隨時做好吞噬一切的準備。
京城的長街格外冷清,連生意紅火的百花樓也沒多少客人——正值皇位交替的關鍵時刻,達官貴人們都忙着自保,怎有閒心來買醉?
花未央走進去,熟門熟路的來到後院東廂房,蘇骨、風涯子正在說着什麼,聽到腳步聲回首,看到她皆驚了一下,齊齊請安:“主子!”
“在聊什麼呢?”花未央往朱漆大椅上一座,威儀十足。
“主子,我們得到消息,有人要在睿王登基的時候鬧事。”風涯子道。他本是蒼鷹部落的王子,對這種王室中的爭鬥習以爲常。若不是那些見不得人的爭鬥,他怎會流落在外這些年?
花未央瞭然的點點頭:“料到了!登基大殿上有御林軍,還有睿王的暗衛隊。你們就替我看着城外,莫讓人拿百姓說事,殃及無辜負。”
“是!”
京中戒備森嚴,舒蕘絕壁對不了舒夜。但他可以禍及百姓。反正他現在遠在洛城,京中出再多匪徒也和他沒關係。但那樣的日子若出現百姓大面積死傷,會令整信國家的百姓都陷入恐慌,這些迷信的古人可能會反對他的統治,危害遠遠大於御前刺殺。
她彈了彈桌面,發出叩叩的聲音:“另外,我不放心神醫谷,蘇骨,你帶一支人去暗中保護,一定人護他們周全!”
歡歡去神醫谷的事雖然隱秘,又有龍小妹坐鎮,但涉及女兒安危,她還是小心爲上。
“是。”
就在這時,有人稟報:“主子,大寶回來了。”
“主子!”大寶滿身風霜。
花未央奇怪的蹙眉:“大寶?你怎麼回來了?清月呢?”這個時候他們不是應該在青城陪白芷的嗎?考慮到人家母女才團圓,她沒有把他們召回來。
“主子,清月已經趕去神醫谷照顧小郡主。她讓我轉告主子,她會盡心盡力,請主子不要擔心。”大寶道。
提起女兒,花未央的心疼了一下,心下更覺得奇怪:“你們怎麼會知道小郡主生病的?又怎麼知道小郡主去了神醫谷?”這些都是保密的,從青城到京城,就是不分日夜的騎着千里寶馬來也得十來天,他們怎麼來得這樣快?這太奇怪了!
“我們聽說小郡主生病,所以就趕回來了。半路上聽說薛神醫回家,清月就直接趕過去了。”大寶說,說完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主子,難道這事沒有公開?”
“當然沒有。”蘇骨搶答,也奇怪的擰着眉,意有所指,“青城是龍應天的勢力範圍……”
大家聞言都想到了什麼,一時間誰也沒有吭聲。
傳說龍家的人都有通天的本事,即使改朝換代也動搖不了他們的地位。難道龍應天在京中也有眼線?所以能拿到第一手消息?
燭火跳動,花未央沉吟片刻,問:“白芷怎麼樣?”
“白芷失憶了,據說是在子規城受了重傷。不過她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在龍城主的攝合下與清月滴血認親了。我和清月都是他們訂婚的見證人……”大寶活了半輩子都是孤身一人,無妻無兒,所以對清月有女兒女婿這事極爲羨慕,一提起當時訂婚的盛景就滔滔不絕。
“行了行了,沒讓你說這些!”蘇骨不耐煩的打斷他,“主子的意思是,龍城主還在青城嗎?”
大寶愣了一下,看大家臉色不對,隱約明白了什麼,結結巴巴的回答:“應該在吧……”
“他不在青城。”花未央猛的一拍桌子站起來,“大寶你去休息,讓劉伯去查,一定要找到龍應天的行蹤!”
“是。”大寶被嚇了一跳,急忙去找劉伯。
蘇骨和風涯子對視一眼,看向花未央:“主子,你怎麼會懷疑上龍應天,他不可能是洛王的走狗!”
“洛王自然不配當他的主子,所以我更覺得納悶,龍應天究竟想幹什麼!”花未央眯起眼眸,望着房門外濃重的夜色。直覺告訴她,龍應天一定有所圖謀。否則,他怎會明知龍小妹來當藥爐子也不聞不問?三年前他可是激烈反對此事,把龍小妹關在青城整整三年不准她亂跑,最多也只能回師門去玩玩,還是帶着眼線去的。
從白芷的失蹤,再到訂婚,再到龍小妹的事,這一切都奇怪極了。
以龍應天的性格,理由只會有一個:他暫不空管龍小妹!
“央兒,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耳邊突然想起花瑞澤的聲音。他的話如靈光閃過她的腦海。花瑞澤和龍應天關係極好,難道他今天來找她想說的就是這事?她拔腿就往外走。
匆匆趕到花府,她又怯步了。
心底有很多疑問的泡泡隱藏在陰影裡,讓她明知有問題,卻看不清是什麼問題。這種感覺好像被蒙着眼睛站在敵人面前,知道危險,卻不知敵人是誰。
最終,她還是叩響了門。開門的是財叔:“大小姐?你,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我來找瑞澤,他在哪兒?”花未央匆匆往裡闖。
“公子有事出遠門了,可能要兩三個月纔會回來。”財叔道。
“他去哪裡了?”花未央頓住腳步,有什麼呼之欲出。
“不知道,他沒有交待。”財叔搖搖頭,“不過他走前去見過夫人,也許夫人會知道。大小姐,要不我去請夫人?”
自嫁出這門,花未央就沒有見過柳氏。那是她的仇人。
“不,不用了。”花未央搖搖頭。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掐死她!
“哦……”
“既然不在就算了,我回去了,財叔,你看好門。”
“好……”財叔好到一半猛然擡起頭,“夫,夫人。”
花未央聞聲轉頭,果然見柳氏站在不遠處,她一身樸素的青衣,戴着帽子,臉上佈滿皺紋,連眼睛都是混濁的——花未央暗暗吃驚,一年不見她怎麼變成這樣了?
“瑞澤去了大昱。”柳氏說,卻沒有走過來的打算。實在是沒臉見她啊!她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花未央,她不殺她,已經是最大的仁慈。知道歡歡體內有毒後,她愈加自責,連睡都睡不着。時常半夜起來在園子裡晃悠,正巧看到她來找瑞澤便過來了。她可以肯定,瑞澤一定有事瞞着他,否則今天辭行時不會說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大昱?”花未央吃驚的睜圓了眼。
是了,他說過爹在大昱。如果只是去找爹的話,他可以直言。他一定還有什麼事!
銀牙暗咬,她漠然的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轉身出了花府。
身後,柳氏闇然垂下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誦出一聲:“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