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夫人?
渡邊雪莉被這個稱呼弄得懵了一下,很快的意識到這位古夫人是誰,溫柔的臉上隱隱的升騰起一股子怒火來:這算什麼!我在跟你古婀聯合在一起,綁架葉嫵的女兒,可你古婀倒是管好你親媽啊,跑到這裡來砸場子又算什麼?
渡邊雪莉第一次在心裡毛起一股子對古婀強烈的不滿來,聯想到古婀昨天夜裡再大過電話後的第一時間秘密離開了領事館,徒留下她自己留在這裡,冒着風險,吸引葉嫵和司凜的注意力,現在古婀跑了也就算了,古婀的媽媽居然還跑出來搗亂!
該死的!她不是說她媽媽在國外參加某個國際經濟論壇的會議,短時間內無法回國嗎?爲什麼古貞瀅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渡邊雪莉一時間有些摸不清楚古貞瀅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只是略微走神了片刻之後,很快的朝着那人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換件衣服,馬上就去。”
“是,渡邊夫人。”
西村三郎頗爲關心的看向渡邊雪莉,“渡邊夫人,這……不要緊嗎?”
渡邊雪莉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故作淡定的搖了搖頭,“沒事,就算是古貞瀅來了,也翻不了什麼風浪……只是我不得不不去見她,一來,她是古婀的媽媽,我打小就認識她的,二來她是夥計經濟聯盟的榮譽顧問,地位崇高,別說是我,就算是夫君大人在這裡,也必須恭敬地接待這位古夫人。”
她不能表現出半點的失算和膽怯,即便她現在真的後悔不迭。
瞧着渡邊雪莉這般的自信模樣,西村三郎終於壓下心頭的不安。
領事館這種地方,一般是不會允許外人進入的,就好像是一國裡面包含着個小國家那般,領事館建築內部要遵從所屬國的法律,用具比較通俗的話來講,踏進這個門口,那就是別的國家了,所以,一般本國人在國外出了事,都往自己國家的領事館裡跑,進了這裡,就等同於半隻腳逃出生天。
東倭國古典式的榻榻米,淺米色與實木色交織,牆壁上掛着兩幅田園圖,牆角的擺臺上放着一隻梅瓶,榻榻米的中間擺放着一張小方桌,桌子上還有一局殘棋,而渡邊雪莉,則一身梅花的古典倭服,神態細膩溫婉,姿態恭謹嫺靜,垂首站在推拉門前的位置,清甜含笑,猶如不諳世事的稚女。
“古夫人、司太太……以及容先生,三位日安。”少女般的嗓音從渡邊雪莉的脣瓣裡傾吐出來,帶着幾分百靈鳥般的悅耳,臉上掛着誠摯而無比柔順的笑容,朝着三人躬身一禮,“恭喜三位闔家團圓。”
闔家團圓?
這是什麼意思?
走在最後的葉嫵懵了一下,眉頭緊鎖,打量了一眼渡邊雪莉,不太明白對方話語裡的意思,只能暫時將之揭過,輕哼了一聲,急切的道,“渡邊雪莉,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來的意思。”
“自然是知道的,”渡邊雪莉肯定的應了一聲,隨即笑了一下,露出兩對可愛的小虎牙,做出了個請的手勢,“三位裡面請,司太太好歹也算是我的嫂子,不如陪我手談一句,如何?”
古貞瀅走到推拉門門口,忌憚的瞟了一眼裡面,又看了看容敘。
容敘則看向葉嫵。
這要看她的選擇。
葉嫵也不多言,率先闊步上前,與容敘和古貞瀅擦肩而過,走了進去,找了個位置,盤膝坐好。
渡邊雪莉勾脣,“司太太果然好膽量呢。”
葉嫵桀驁冷笑,“沒有膽量,也不敢踏進你領事館的門口。”
“司太太就不怕有來無回嗎?”渡邊雪莉笑得眯起了眼睛,也不搭理古貞瀅和容敘,徑自走到葉嫵對方的位置,跪坐在葉嫵對面,整理好棋盤,慢條斯理的道,“要知道,這裡可是龍潭虎xue啊。”
葉嫵垂眸冷笑,“龍潭虎xue我葉嫵又不是沒闖過,有什麼可怕的?”
“司太太果然是愛女心切,好膽量!”渡邊雪莉讚歎了一聲,看了一眼門口的一個穿着武士服的男人,以手掩住口鼻,溫柔的吩咐道,“木村君,請把門拉好,外面的煙霧……太嗆了。”
說着,渡邊雪莉俏麗而笑,重新看向葉嫵,“我倒是想不到,司太太居然會想出這麼個法子逼我出去……難道,你就不怕令千金死在我手上嗎?要知道,我給您的最後期限,可是今天晚上八點的啊,說不準惹怒了我,我會提前將這個時限提前了呢?”
“那你儘管可以試試啊。”葉嫵撥弄着黑白棋子,挑眉冷笑,眸底深邃而不見底!
渡邊雪莉掩脣輕笑了一下,朝着門外招呼道,“木村君,請剁掉寶拉小姐的一根手指頭,作爲我今天送給司太太的見面禮。”
葉嫵不動聲色,只是靜靜的跟渡邊雪莉以圍棋對弈,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良久,那個武士終於將一隻錦盒拿了進來,遞到桌面上,揭開一看,裡面赫然是一根小孩子的手指!
古貞瀅下意識的倒吸了口涼氣,眸光死死的凝視向渡邊雪莉,想憤怒的說些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渡邊雪莉掩脣淺笑,“古夫人不如沉默得爲好,要知道,綁架寶拉小姐這種事情,還是令千金古婀提議的呢,她最喜歡走捷徑了,不願意再這麼一點點的算計下去,索xing不如來一次痛快的……便有了這次的事情,說起來,古夫人,您應該爲小感到驕傲纔對,她那麼聰慧伶俐,理應得到一切最好的……”
古貞瀅咬牙切齒,“雪莉!你犯不着把髒水往小婀身上潑!如果不是你挑唆教壞了我們家小婀……”
“果然是慈母之心啊!”渡邊雪莉笑容裡滲出了一絲絲的冷意,“犯錯的,永遠都是別人,你女兒是最完美的,對嗎?所以,這麼陰險又卑劣的主意,只能是我渡邊雪莉出的,你女兒那麼優秀,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呢?這就是一個母親的邏輯啊……古夫人,您要是真的這麼愛護小婀,又何必在她的臉上,做下那種事情?要知道,對於一個美麗的女人而言,容顏是她最珍貴的東西,而你,作爲她的母親——親手毀了她最珍愛的東西。”
“可是她得到了更多!”古貞瀅威嚴而美豔的面容上,現出幾分冷冽之色,嗓音裡帶着濃濃怒氣的道。
“其實,她還有更好的選擇,不是嗎?”渡邊雪莉搖頭嘆息,執起黑子,扣在棋盤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只要葉嫵死了,她的所有煩惱就都可以煙消雲散了,不是嗎?”
葉嫵聊了聊眼皮,眸底隱隱的現出幾分疑惑,卻繼續不動聲色。
古貞瀅臉色變幻,忽然搖頭,“不,小婀不是這種人。”
渡邊雪莉輕輕的笑出了聲,忽然將那隻錦盒推到葉嫵面前,“司太太,這可是你女兒的小手指頭啊,難道你一點都不在意,完全無動於衷嗎?”
葉嫵篤定搖頭,“不,那不是我們家寶拉的手指頭。”
“這麼肯定?”渡邊雪莉詫異擡頭。
葉嫵眸色黝黑,眼神灼灼,“這絕對不是我們家寶拉的手指頭。”
渡邊雪莉垂下眼瞼,表情卻依舊溫婉,只是略顯好奇的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的理由嗎?”
葉嫵放下一枚白子,重新挺直了身軀,笑容沉靜而從容,“你想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假話如何?真話如何?”渡邊雪莉越發興致盎然了。
葉嫵將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假話就是,這是出於一個母親的直覺。”
渡邊雪莉掩脣笑出了聲,“果然很有趣啊,那麼真話呢?”
葉嫵眼梢飄過古貞瀅不太愉快的臉色,很快的又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眼瞼再度垂了下來,似乎注意力又被棋局所奪走,“真話就是……我瞭解古婀,比你們任何人都瞭解,你說心有靈犀也好,說我太過熟悉她的手段也罷,或許綁架了寶拉,真的可以讓理智全無,但是她忽略了一個母親的堅定,爲了寶拉,我可以做到任何的事情,包括重回理智。”
渡邊雪莉又快速放下一枚黑子,很快的興致盎然的擡起頭,單手託着下巴,“不如請司太太詳細說說?”
葉嫵輕笑出了聲,執起一枚白子,再度落下之後,這才擡頭,“很簡單啊,因爲以我對古婀的瞭解,她是絕對不可能把寶拉這枚棋子加護身符,留在你身邊的,而你——只是故意吸引我們視線的一個幌子,她已經帶着寶拉跑到了另外一個安全的地方吧?”
渡邊雪莉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很快的追問道,“你爲什麼會這麼猜測?要知道,寶拉放在我這裡,顯然更加安全才是……”
“不!不!”葉嫵搖頭,篤定而淡漠的反駁道,“你小看了古婀的野心,也高估了她的人xing,更加輕視了她的扭曲程度……你對她懷有六分到七分的真心,她對你……頂多三分的真心。”
渡邊雪莉沒做聲,只是看了一眼葉嫵,隨手從旁邊又捻起一顆黑子,遲疑着要放在何處。
葉嫵也不催促,反而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汗漬,帶着幾分嘲諷口吻的輕笑道,“你,只是她的一顆棋子,用於衝鋒陷陣,她只要做那個下棋的人就好。”
話語尚未落音,渡邊雪莉手上的那枚黑子,卻啪嗒的一聲掉落在棋盤上!
“司太太今天過來是挑撥離間的?!”渡邊雪莉臉色不愉。
葉嫵笑了出來,坦然的撿起那枚跌落的黑色棋子,重新放到渡邊雪莉的手邊,卻將棋局中被困住的幾枚黑色棋子一一挑揀出,放到一旁,這才慢悠悠的道,“若是數日之前,我興許還真的有興趣挑撥一下你們之間的合作關係……但今天,我還真沒興趣,尤其是挑撥一枚已經被廢棄的棋子,那就更加沒意思了……如今的渡邊雪莉你,就是這幾顆無用的黑色棋子。”
說完這話,葉嫵收回自己的手,向着古貞瀅笑了笑,“說句不好聽的話,古夫人也別跟我生氣:古婀的野心大於天,無論是古家,抑或是我葉嫵,還是司家,都不是她的最終目標……我們只是她王座之下的累累白骨和墊腳石,她想當女王的啊。”
“女王?”一直沉默着的容敘終於開了口,打斷了旁邊欲言又止的古貞瀅,“葉嫵,你的意思是……”
葉嫵玩味而笑,“她要問鼎權力的巔峰,當整個龍國的女王,還記得幾百年前的司家嗎?她想坐上幾百年前司家的位置……爲了這個目標,她可以犧牲一切、付出一切。”
“理由。”容敘推了推眼鏡,“我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個字,但是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理由。”
葉嫵放肆的笑,“還記得前一段時間,我故意闖進古婀的住處——古家園林嗎?”
容敘點頭。
葉嫵扭頭看向古貞瀅,輕聲嗤笑,“難道古夫人就從來都沒注意到過,園林住所客廳主位上的那把椅子?”
“紫檀木椅,怎麼了?”古貞瀅眉頭緊鎖。
葉嫵諷刺般的笑了一下,“紫檀木椅,外面刷着金漆,扶手和靠背上精雕細琢着五爪金龍……那般的樣式和格調,你們不覺得眼熟?”
“皇宮裡皇帝的龍椅?!”容敘的答案脫口而出。
葉嫵微微頷首,“而且客廳裡的牌匾、樑柱,古夫人就從來都沒注意過上面的紋路和雕飾嗎?全部都是五爪金龍的啊……那裡,是她發跡的地方,也是她野心的起點,就算做不了幾百年前的女皇,當一個如今的地下女皇,那也好啊。”
古貞瀅沉默不語,可內心裡還是不願意相信這一切……她只覺得葉嫵的理由是在牽強,自家女兒怎麼可能做那種不切合實際的夢呢?
“那與我有有什麼關係?”渡邊雪莉打斷了葉嫵的解釋,神色間,隱約的有些不安,“你憑什麼說我只是小婀的一枚棋子?”
葉嫵指了指棋盤,“或許應該說,你們是把彼此互當成了棋子,不過是古婀技高一籌,你這顆棋子自以爲聰明過人,卻被她當了槍使,成了衝鋒陷陣的那枚棋子……不然的話,渡邊太太,你不如細想一下,這麼多年來,古婀爲你做過些什麼?而你又爲她付出了什麼?”
渡邊雪莉下意識的回答,“我……”
話語剛開了個頭,她忽然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