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莫名的跟蹤
下午五點。
彩色的雲朵像是綬帶一般橫亙在天空,夕陽將城市染成金黃色。天氣預報的女郎笑着說,今天氣溫最高攝氏21度,最低12度,需要一件薄夾克保暖。
從莫洛雷斯的墨西哥大學經過的時候,莫磊在馬路對面站立了一陣,見建築外牆上的巨幅壁畫氣勢磅礴,異彩紛呈,校園內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塑作品與立方塊和玻璃棱柱體的現代建築交相呼應。年輕的學生談笑着在門口進出,幾隻顴鳥從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蒂娜就是在這裡上學的。
還有那個看上去憨乎乎眼睛卻冒兇光的桑切斯。
只是,莫磊想破大天也沒想到的是,蒂娜的背景如此複雜。加納,卡洛斯.加納,一位與沃克斯一樣的聲名在外的企業家,竟然是墨西哥警方資料庫裡的大毒梟、軍火販子。莫磊不知道加納用什麼樣的方式瞞住了自己的女兒,這種梟雄,本身的想法便於常人無法一致。
只是他突然就心疼起來,恐怕那個擔憂父親生意難做、打算讀書出來幫助父親的單純得像張白紙的蒂娜一去不返了。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呢?
簡直就是一部狗血電影中的劇情一般!
走小路橫跨過國家美術館,轉上改革大道。莫磊本來打算朝北走,去一趟民族紀念碑看看,可是腦海裡糾纏的一切事物讓他的確沒了心情。
唐健的兄弟將U盤解密了,但破解出來的文件除了一些威爾.圖蘭的備忘錄、幾份合同,還有一道奇怪的公式、一個交貨地址。當然,那個死鬼威爾還有自拍的習慣,裡面保存着十幾段視頻,都是他喪心病狂地帶着未成年女孩在一起的拍攝。
這傢伙死有餘辜,就是鞭屍也難解心頭之恨。
交貨地址的上一截有交貨日期,這個日子早就過了。合同內容也沒什麼明顯的證據指向威爾.圖蘭或者沃克斯公司做過什麼。倒是備忘錄裡有一段簡短的記錄,是關於“模板”及“科瓦連科”的,科瓦連科是一個人名,俄羅斯人,據唐健說過去與現在都是一位不折不扣心黑手辣的王八蛋,
那麼,這個“模板”是關於什麼呢?而這個公式更是一個天書,一大串數字加減乘除,鬼知道是什麼玩意兒。莫磊與唐健的兄弟、一位天才黑客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思考了半天,什麼摩斯密碼希爾密碼四方密碼波雷費密碼全用上了,也猜不出是什麼東西。莫磊還知道仿射密碼,可那是一個字母影對一個字母的,要真是仿射密碼,除非是威爾.圖蘭從棺材裡跳出來解釋一遍。
他想起上次在麥德林庫思山脈的“公園地帶”種植園、那個以爲必死無疑的晚上,突然冒出的‘救兵’所說的話,他們的衝着這U盤來的麼?爲了U盤裡的哪一份資料呢?是莫名其妙的‘模板’與神秘的‘科瓦連科’?還是爲了這一長串公式?沃克斯費勁地追殺自己,肯定不僅僅是因爲地皮及報仇雪恨那麼簡單了,與這個U盤脫不開關係。
腦海裡一片亂糟糟的,莫磊沿着改革大道朝南走了幾百米,兩旁高大的棕櫚樹在微風中搖擺,街道上十分冷清,但空氣中依舊充斥着刺鼻的味道,即使灑水車來來回回地撲蓋着灰塵也毫無用處。道路旁停着特戰車,全副武裝地特警冷漠地看着芸芸衆生,戴着戰術手套的手指放在自動步槍的扳機框外。巨大的廣告牌上,女郎紅脣似火、性感妖嬈。
跨過馬路右轉,在警察的注視下莫磊轉向通往中央站的道路。這一條路上人流相對密集,道路兩旁的店鋪琳琅滿目,街上有街頭藝人在跳舞,在藝人的外圍聚滿了舉着相機拍照的遊客,一位笑容可掬的年輕人正偷偷掀開一個遊客的背囊從裡面抽出錢包,兩個半大的孩子手裡拿着一臺新款相機飛奔着衝向街邊的巷子。那位手藝精巧的年輕人目光與莫磊對視,笑容可掬迅速變幻出兇相畢露的模樣,莫磊將視線移開,可隨即看見一位打扮得嬉皮士的傢伙正低頭從一位醉漢身上摸索,大概是一無所獲的緣故,嬉皮士罵罵咧咧地走了。
有些懷念家鄉了,那個安靜祥和的小城裡24小時不打烊的小吃店、那些說話嗓門極大卻內心善良的街坊領居們。
沿途一路走來,莫磊看見了那些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事情:一夥人因爲辣椒不辣而大打出手;兩名毒蟲爲了半瓶礦泉水打得頭破血流;一個人手上滿是針孔坐在巷口喃喃自語,幾臺摩托車因爲載客而互相爭執不休。
乞丐不會妒忌高高在上的人,只會妒忌比他要飯要的多的同行。這句話是昨天與桑切斯吃完飯之後,看見兩撥人在打羣架,桑切斯瞭解情況之後隨口說出來的。莫磊覺得這傢伙簡直就是哲學家。
落單的莫磊一個人孤獨地走在街頭,也有人用不善的眼光瞪着莫磊,但他大部分時間都不會與人對視,一旦真要與人對視的時候,他的眼神看上去像是看死人一般的瞅人一眼便側過頭去。他在想如果是土狼會怎麼做呢?會不會立馬衝過去開幹?十年前的土狼的確如是,像是一桶一點就着的炸藥,十年之後的土狼,似乎整個人都變了。那天在教堂裡,土狼的那一番話倒也讓莫磊震驚的。
走過文化廣場,沿着格林威治街道朝着革命紀念館方向前行,街上人頭洶涌、遊客如織,莫磊從身側的店鋪玻璃上看見,對面一個穿着藍色服裝的身影在路旁的汽車邊若影若現,有些刻意地躲避着身形。莫磊若無其事地走進店鋪內逛了一圈,再走出來的時候,那個人影不見了蹤影。
他在門口停頓了幾秒鐘,再度折回格林威治街,朝着反方向慢慢前行,並且順手在一家攤位上購買了一臺一次性預付手機,撕下了包裝盒塞進路旁的垃圾桶,將手機揣進兜裡。
那個人影再度出現的時候,莫磊已經走到了布埃納維斯車站。這個車站早就關閉,可出口處的出租車停放處依舊停着藍白相間的出租車,幾位個頭矮小體格粗壯的司機圍在一起笑得十分猥瑣,他們談論的目標正是剛纔經過的幾位年輕姑娘,看見莫磊揹着包經過,司機們只是瞥了一眼便繼續着剛纔的話題。而莫磊從路旁理髮店的鏡子裡,再度看見那個藍色衣服一閃而過。
跟上來了?
緊了緊背上的包裹,莫磊從旁邊的報攤買了一份雜誌,低頭翻閱了一下之後捲成一圈抓在手裡。那天的武器丟了莫磊並沒覺得可惜,可需要時才發現那玩意兒的可貴。
一臺紅色的大衆甲殼蟲從莫磊身邊駛過,駛出幾十米之後,甲殼蟲停了下來,竟然在原地倒車駛向莫磊的位置,副駕駛座的車窗打開了,一個女聲高聲喊道,“周……,周揚帆。”
詫異地朝車窗看去,莫磊看見駕駛座上的女孩,竟然是那位在機場安檢遇到的火辣女孩,莫妮卡!他記得這女孩工牌上的名字。可莫磊只是附身看了看,也沒有回答,便直起腰朝着前方走去。
莫妮卡急了,一邊緩緩駕駛着汽車,一邊大喊,“喂,周,我是莫妮卡,機場的莫妮卡,你還記得我麼?”
藍色的身影再度出現在馬路對面,莫磊看清楚了,是一位短髮男子,五官普通、藍色的工作服像是剛從某個工地裡下班回來。他低頭緩緩行走,目光直視前方,神態極度疲憊。
莫妮卡將車靠馬路邊沿極近,緩緩駕駛着,大概也是上了火。畢竟自己在男人堆裡如女神般的存在,這個姓周的中國人竟然假裝不認識自己。可她不知道莫磊正苦笑不已——不是不搭理你啊,而是上了你的車就害了你。
“喂,你真不記得我啦?我是莫妮卡。”潑辣熱情的墨西哥女郎可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甲殼蟲突然疾行十幾米,莫妮卡將車靠邊停好,跳下了汽車衝到莫磊面前,她看着莫磊的眼神,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將原本披在肩膀上的金色頭髮用一隻手束到頭頂,蔚藍色的眼睛洋溢着笑意,看着莫磊。
“我那天是這樣的,今天是這樣的,所以你不認識了對嗎?你們是不是看我們墨西哥人都是一個樣子啊?周,你臉上的疤痕還沒消耶。”
“哦,你是莫妮卡。對不起啊,我沒認出來。”莫磊無奈地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他知道即使自己現在不與這女孩搭話,但如果對面的藍衣人真是跟蹤自己的話,也不會放過莫妮卡這條線索,與其這樣,還不如待會再告訴這女孩注意安全就行了。
莫妮卡開懷大笑,藍色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滿口潔白的牙齒。她伸手拍了拍莫磊的肩膀,“沒關係的,不過你很奇怪,大街上有美女搭訕,你應該高興纔是,爲什麼不理人呢?”
“我可不相信天上掉下餡餅。”莫磊聳聳肩,一邊與莫妮卡調侃,眼角餘光看向對面,那位藍衣人被樹影擋住了,看不清所在。
“天上掉餅?”莫妮卡楞了楞,想明白了又笑了起來。
莫磊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與蒂娜不一樣,蒂娜身材適中得體、皮膚略帶棕色,眼睛像是深潭的幽綠色。而莫妮卡高大結實、性感火辣,眼睛像海洋。一套深灰色的裙子緊緊裹在曲線畢露的身軀上,穿着高跟鞋比莫磊還要高上一公分。
“走吧,你去哪?我送你。”莫妮卡伸手拉住莫磊的胳膊,就往車邊扯。
莫磊也沒拒絕,徑直走到車邊才問,“我們萬一不同方向呢。”
“反正我也不上班,上車吧。”莫妮卡拉開駕駛座的門,看着站在車邊的莫磊,挑了挑一邊的眉毛,“怎麼啦?放心啦,我不會讓你請我吃很貴的晚餐,隨意吃一點就好,地方我自己定。”
哦了一聲,莫磊拉開了車門坐了上去,他有點受不了這女孩的熱情,但又不能現在離開。很可能就會有人去逼停這姑娘的汽車然後抓走。
“你不怕遇到壞人啊?”坐上車之後,莫磊朝對面看了看,藍色的人影依然沒有出現。他打開車窗,車內香氣撲鼻,聞着直想打噴嚏。
“我的父親說,我每天所見的人要比很多人一生見的人都多,這句話有點誇張,可我卻覺得很對。”莫妮卡熟練地駕駛着汽車融進車流,在並不擁擠的改革大道上穿梭。
“你父親是個哲人。”
“哦……。”莫妮卡長長地哦了一聲,側頭對着莫磊一笑,“你真正見到他的時候,會發現獵豹與貓兒的區別並不是體格,而是內心。不討論他了,周,你來墨西哥是爲什麼?”
“啊?爲什麼這麼好奇呢?”
“因爲我喜歡你啊。”莫妮卡哈哈大笑。
莫磊乖巧地閉嘴了。
金黃色的城市變得幽暗起來,道路兩旁的三輪車與樹木飛快地後退,莫磊聽着莫妮卡的笑語,有些恍惚。直到甲殼蟲飛速地左轉,他纔想起來,應該告訴莫妮卡要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