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終章既爲序曲
鋪天蓋地的新聞都在細述着國安局破掉的大案,整整三天,報紙、互聯網、電視臺都在說着麥德林聖塔基山發生的爆炸,沃克斯集團所有產業都將轉成國有。新聞中未曾說起桑託的名字,也未曾提及任何政治事件,只是說打掉了全世界最爲隱蔽的販毒組織,沃克斯也由一位知名企業家成爲著名毒販子。
看完《哥倫比亞人》上的頭版頭條,莫磊將報紙順手放在桌子上。
那些在會議室裡的人名,一個都沒有出現在媒體上。
管他呢,本來就該就是桑託的事情了。政客的事情有自然有專人去處理。
方桌上的菸灰缸裡滿是菸頭,另一側擺放着幾個靈位似的木牌。
肩膀上、脖子上都裹着紗布的土狼斜靠在牀頭,手中抓住一把小刀,認真雕刻着一塊木頭。
牀上躺着包紮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隻左眼的魔獸周睿,他在閉目養神,看上去氣色十分差勁。
桌子的另一邊坐着只剩下一條胳膊的王宇威,臉色慘白如紙,但精神卻很好,嘴角還叼着半支香菸。
牆壁上的電視被按了靜音鍵,無聲地播放着新聞,一盆綠意盎然的龜背竹擺放在窗沿上,一片片裂開的心形葉片上尚有滴滴水珠,在陽光下如珠寶般璀璨奪目。
這是何益波在佩雷拉的住所。他忙着在警察局處理事情,王宇威卻是從醫院跑出來的,要和莫磊他們在一起——土狼與魔獸在醫院是實在呆不慣,住了一晚便跑了出來。
“高兵電話裡說,在芝加哥那麼大個城市,去找你那表姐恐怕有些麻煩,需要錢,老子窮啊,你自己給他吧。”土狼看見莫磊扔掉了報紙,便放下了手中刻了一半的靈位牌,將剛剛與高兵的通話內容告訴了莫磊。
在博特羅公館爆炸之後的第二天,高兵便轉道倫敦回到了芝加哥,落地之後便去找私家偵探打聽了孟成龍女兒一事。如土狼轉述,的確有些麻煩。
“嗯,我安排。”莫磊也拿起桌子上的煙盒,抽出一根點上,吞雲吐霧之間,幽幽地說了一句,“我他媽……,突然之間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你這是想蒂娜了吧?誰讓你送走她的啊。”王宇威取笑莫磊,突然想起牀上的魔獸,裂開的嘴又迅速合攏,神情有些尷尬。“安德烈說,萊斯特這幾天要離開一陣,所以就不見你了。”
“裝逼唄。”
魔獸也幽幽地補了一句,他心裡難過,但也不至於兄弟無意中的言語會放在心上。
悲傷並不總是需要哭泣吶喊,那些隱藏着的、壓抑住的、看不到的,就像隱藏在大海深出的漩渦,它永遠都在,難以釋懷。
“他哪是因爲蒂娜。這段時間啊,每天像個軲轆般疲於奔命四處奔波,突然之間停了下來,就覺得自己四肢無力、全身發軟,對吧假面?”
“我這是賤命。”莫磊先給自己下了結論,然後纔回答王宇威,“好的,替我謝謝他。”。
“等我好了,我教你學自行車吧。”土狼想側身朝牀裡面靠靠,但扯動了傷口,不由得呲牙咧嘴。
“對不起!兄弟們。”莫磊突然掐滅了菸頭,沉默了一陣,目光掃過三位傷痕累累的兄弟,“連累你們了,連累他們了。”
屋子內一瞬間陷入了沉默。
朱立夫、耿雲都死了。
王宇威斷了一隻胳膊。
唐巴牛被子彈擊穿了大腿,好在是貫穿傷,次日就被唐健過來帶走了。
土狼爲了掩護高兵,在一位僱傭兵的刀下將高兵推開,差點被刀子割破了頸部動脈;
魔獸被霰彈槍打爛了半邊臉,差點失去了一隻眼珠,也永遠失去了他的心愛。看着若無其事的他,莫磊真希望他能找到宣泄的出口。
而華人社區,桑託已經讓人取證了,的確大部分面積都受到六價鉻的污染,已經無法居住了,華人必須要搬遷。
是勝了。是滅了沃克斯,可是,付出的代價卻並不是莫磊所能想象的。這三個晚上,他一直在反思,自己這樣做,究竟值不值得。
“得啦,我們都別鬱悶了。”牀上的魔獸撐起上半身,推開了土狼,原本清朗的聲音有些沙啞,一句話說的太長,便有些氣喘,“死開點。”他將枕頭墊高,斜靠在牀頭,“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事情,也只能這樣做。因爲我們做的是正確的事情。”他頓了頓,咕噥了一句,“我只是……,只是對不起那個女人……!”
“是的,假面,其實就算事情重來一遍,我們也只有這條路可走,沒有其他選擇。”土狼也走到桌旁坐下,搶下了話題,他說話的聲音也是沙啞的,“朱立夫的屍體找回來了,雅典娜……,桑託說隨時可以去醫院領出來辦葬禮,我們要商量的事情還很多。”
“重點是,莫磊你現在不能出面,桑託的意思是恐怕需要私底下把你送走。”王宇威也說道,“這一次的事情結束之後,恐怕桑託也不好過。畢竟在現場的人之中,有些沒那麼容易下臺。” шшш.Tтkā n.¢ ○
“我想要離開,當然沒問題。”莫磊側頭看着魔獸。他想讓魔獸與土狼同自己一起回國,但又沒多大把握,這兩個傢伙的性格與自己差不多,想要做什麼事情九條牛也拉不回來。但他想了一想,還是將問題問了出來。
“再說吧。”魔獸與土狼互相對視了一眼,土狼兩眼看着天花板,魔獸悶悶地回答一句。
“最大的問題還沒解決。”莫磊又從煙盒裡拿出一支菸,在手裡把玩,“那麼多人,要搬到哪裡去呢?這個問題,我想了好久,恐怕是找桑託也沒用,要不要去找一下李助理。”
門鈴就在這時突兀地響起,莫磊掃了房間裡其他三人一眼,有些詫異。
知道他們在這裡的只有幾個人而已。
幾個人幾乎同時拔出了手槍,莫磊移開椅子,走到對講機旁撳下按鈕,沉聲問道,“誰啊?”
“開門。”聲音在對講機的電流聲中十分刺耳,“桑託。”
莫磊做了個手勢,土狼快速離開座位移動到窗口,掀開一絲朝下看去,然後對着莫磊點點頭。莫磊長吁一口氣,按下了開關。
不到一分鐘,樓道里響起沉重的腳步聲,桑託柔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一個人啦,大驚小怪,開門。”
“桑託。”
莫磊拉開門,桑託走進光線充足的房間內,看着其他三個人手中的手槍,醜陋的臉上露出笑容,“怎麼啦,我是一個人來的,別緊張。”
“事情做完了,還找我們幹嘛呢?送獎金來的嗎?”
土狼陰惻惻的問道,神情暴戾。莫磊關上木門,做了個手勢,其他三人便收起了手槍,只是依舊隱隱是合圍的姿勢。
“抱歉,現在有些草木皆兵。”莫磊示意桑託入座,“還有那麼多當官的沒抓,說不擔心是假的。”
“獎金是沒有啦,那些人?抓了也不會通知你們啊。”桑託在桌子旁邊坐下,大大咧咧地拿起煙點上抽了一口,然後甩甩頭,有些愁眉苦臉地看着點燃的香菸,“這是你們中國煙啊,味道好怪。”
“抓不抓,就不關我們事了。”莫磊也在桑託身旁坐下,“那麼,你照過來就是想告訴我們這個結果嗎?”
“當然不是,是有好消息。”
“願聞其詳。”
“華人社區的搬遷。”桑託又忍不住將香菸塞進嘴裡抽了一口,呲牙咧嘴的吐掉煙霧,再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雪茄作勢遞給室內的其他人,“來,要不要抽抽這個?”在得到拒絕之後,放棄了手中的煙,換上一支雪茄,纔再次掃視衆人。“你們都不好奇啊?”
“在等你說呢。”莫磊回答。
“我們和奧格蘭德鎮商量了一下,那邊願意接收華人社區……。”桑託擡手製止住王宇威的開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第一,我會想辦法對你們今年的收成進行補貼,不一定是百分之百,但總好過沒有;第二,新的地方就在莫磊熟悉的地方,蓮花村附近,那裡可是大片大片的沃土,不會比現在這個地方差。莫磊很清楚對吧?嗯,我認爲這也可以與蓮花村互相有個照應,我讓人去蓮花村打了招呼,那邊的人也很歡迎華人們搬過去。”
莫磊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驚訝過度,竟然都沒說話。
“謝謝。”王宇威看了莫磊一眼,才訥訥地向桑託道謝。
“宇威,不用謝他。”莫磊也看着王宇威輕聲說道,“這是我們應該得的,宇威,我們應該改掉這些不好的毛病,有些東西本來就是我們的,被人搶走了之後,說要給你一半,你還要去謝謝人家?記住啊,搶走了我們的,我們就要搶回來,天經地義,好嗎?”
這段話,他是用西班牙語說的,當然他知道桑託能聽得懂英文,但他就是要用西班牙語來提醒桑託,就算是在你們的國土哪有怎樣?制度的建立是爲了公平,而不是爲了那些用槍有武器有錢就以爲能有一切的人。
“我知道了。”王宇威再次點點頭。
“的確不用謝我,你們所付出的,比你們拿到手的,少太多了。”桑託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很多事情,本來是我們自己應該做到的,但我們卻假借你們之手才能辦成,而且,還犧牲了一些人。要說謝謝,該謝謝你們纔對。”
房間內再次陷入沉默。莫磊有些問題想問,但有覺得沒什麼意義,自己的事情已經結束了,即使是那些在會議室裡的人繼續身居高位,也與自己沒什麼干係。至於桑託,莫磊是不太喜歡與這樣的人打交道的,因爲這種人,你永遠不知道他會站在哪一方。
如果他們還想報復,那就再來唄,再殺一次,也無所謂。
“這個……,對了,這幾天還有些暗殺的案子,什麼參議員之類的被暗殺了。”桑託抽了幾口雪茄,打破了沉默,咧嘴大笑,“接下來啊,很長時間應該是風平浪靜了吧,可是我就慘了啊,我還得回去處理一大堆案卷。唉,死了好幾個。”
“對了,這是秘密,我怎麼就隨口說出了呢,啊。我走了,我走了。對了,莫磊,記得打電話給李助理。”桑託神秘地衝莫磊眨眨眼,“應該是好事情哦。”
待桑託離開之後,莫磊問王宇威,“桑託說的這個地方,你有把握讓社區的居民搬過去嗎?”
“問題不大。”王宇威點點頭。即便有人內心不願意,但王宇威還是有辦法說服他們的。
“你們倆個,真不要和我回去啊?”莫磊轉向土狼與魔獸。
“不回。”土狼手中玩弄着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的手術刀,“我也住蓮花村去。魔獸,咱倆一起唄。”
“好哇。”
“你們倆就不管我啊?”莫磊嘆口氣,一臉的生無可戀,“他媽的,才說了不怪我的,現在你們倆搞個小團伙,就不理我啦。”
“得,不用我們說,你也會來的。墨西哥還有你心頭愛呢。哦不對,是兩個,有一個叫莫妮卡?你個禽獸。”土狼撇撇嘴,引得原本苦悶的魔獸也笑了起來。
莫磊將手中的香菸朝土狼臉上扔了過去。
“說說吧,你接下來的打算?”土狼側頭擡手,想接住菸頭,但受傷後的動作沒之前靈敏,菸蒂飛到了一邊。
“先去看看大騰的弟弟吧。”莫磊站起來,走向窗前將白色的窗簾拉開,“然後,找個有海的地方,去曬曬太陽?最近這幾天,最想幹的就是這件事了,和你們一起,喝喝啤酒,抽抽菸,看看美女。”
“行啊,我們等你,一起唄。”土狼也拿起一支菸彈向莫磊,細長的眼睛裡不再有狠戾與暴虐,笑意溫暖。
莫磊擡手接住,左手撫摸着脖子上的傷疤,“好啊,你可以教我騎自行車。”
後記——————————————————————————————————————
墨西哥城,奎特拉瓦科區的特拉特洛溼地。
這一帶風景優美,卻人跡罕至。僅有的兩個出入口,都設有嚴密的監控報警設備及隱藏在暗處的警衛,道路兩旁的綠植修剪得低矮平整,視野極佳。
站在一樓走廊上打電話的加納側頭看着客廳裡女兒,有些心不在焉。剪成短髮之後的蒂娜,更像死去的妻子。尤其是經歷了這麼多多事之後,連氣質也神似了幾分。
“加納?你在聽嗎?”電話另一頭,手下沒聽見加納的回覆,等了一陣之後,便忍不住追問道,“怎麼安排?”
“我在。”加納定了定神,“何塞家的其他人不要碰,將那個弗蘭琪帶到墨西哥來,其他的,你們接收了吧。”
“好的加納。”聲音猶豫了一下,又再度開口,“還有一件事。”
“你說。”加納忍住掛掉電話的衝動,他現在就想和女兒好好聊聊,可蒂娜卻似乎失魂了一般的,回來兩天,話也不願意與父親說,反而給同學桑切斯打了一個電話。
“那個女孩,沃克斯的女兒,以及製藥公司的亞當,怎麼處理?”
加納又看向了自己的女兒,陽光從窗外斜斜照進室內,光圈籠罩着穿着白色家居服的蒂娜,柔弱得像隨時碎裂的瓷器。
“那個亞當,仔細調查一下,如果沒參與,就讓他離開。葛莉……,葛莉讓她回巴蘭基亞上學,泰勒繼續保護她。”加納暗暗嘆口氣,加重語氣,“保護好她。”
“好的我知道了。”
“那個桑切斯,適當的時候給他點料,讓他升職快一點。”
“好的,那我這邊沒什麼問題了。”電話裡響起了嘟嘟聲。
加納沿着走廊走進客廳,在女兒身邊坐下。隨手拿起蒂娜丟棄在一旁的報紙掃視了一眼便放下,假裝隨意地問道,“寶貝,現在你可以去上學了,不會有人打攪啦。你想是去倫敦,還是想去紐約?”
“我想去中國。”
蒂娜側過頭看着父親,眼神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