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我就是叢林
高大的蘭伯氏松樹跟黃檀木遮天蔽日,樹下陰暗潮溼,腐爛的枝葉跟某些動物的屍體堆積在了一起,踩下去軟綿綿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密林中的瘴氣像煙霧,在枝葉間繚繞。幾隻松鼠在樹幹上跳來跳去,有些詫異地瞪着小眼睛看着眼前這個奇怪的正在輕微打鼾的生物,遠處,一隻美洲虎的一聲狂吼,便讓整個喧鬧的林子瞬間寂靜下來,似乎這是森林之王讓它們住嘴的命令。
密林深處,聳立着一塊數丈高的巨石,它的根部深埋在地裡,向四方延伸,身體上趴滿了綠色的草,草叢中遍佈着黃色、紫色、紅色的花,幾隻顏色鮮豔的蝴蝶在花草之間飛舞,草地上的溼氣被陽光蒸出陣陣水汽,像是雲霧一般地裊裊上升,一隻小兔子蹦蹦跳跳從巨石邊轉過來,隨即被老虎的吼叫聲嚇得三兩下不見了蹤影。
常綠喬木似乎總喜歡長在一起,跟筆挺的雲杉林涇渭分明,在山坡上用深淺不一的綠來區分着自己的領地,幾隻灰狼在老虎的吼叫聲中原地靜止了一小會兒,便鑽進了潮溼的刺蓬中消失不見。
過了半分鐘,合歡木上的小松鼠又活躍起來,倏忽之間從樹枝離開,鑽進茂密的枝葉,樹上歇息的鳥兒被嚇得震翅搖晃着保持平衡,然後又迅疾地飛走。
莫磊從淺睡中驚醒,日光透過被風吹動得搖晃的樹葉照在他的臉上,他眯起眼,看了看晃盪着的肥大的樹葉與樹葉之間的閃閃金光,用手背擋住了眼睛,打了個哈欠。
睡的有點累。
夢裡面,戰火四起、兵連禍結;千里赤地、餓殍遍野!
伸出右手,摸了摸受傷的左臂,傷口已經敷上了草藥,再扯下了自己的衣服包紮了起來,左手的指骨骨裂,他也做了簡單的處理之後包上了藥。這就是大山的好處。大山是寬厚的、仁慈的、一視同仁的,在山裡,只要你願意深入瞭解,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他扯了扯用樹皮編織的繩子,繩子在他從他的腳踝處圍繞到胸前,在胸前部位打了一個活釦,這可以將身軀固定在枝丫上安心休息。
史密斯手槍關掉了保險插在腰間的繩索上,匕首的刀刃插進樹木之中,刀柄離莫磊的手只有幾十公分,一隻指甲蓋大小的螞蟻趴在刀背,警惕地看着這個冰涼冷森的事物。
原來的衣服現在已經變成了布條,用來包紮身體上的傷口,剩下的一部分莫磊全部纏在腿上,溼漉漉的鞋子現在變得乾燥舒適,鞋帶將兩隻鞋子聯結在一起,掛在枝頭晃盪。
鞋子旁邊還掛着一套簡易粗陋的弓箭,它的取材來自於合歡木不遠處的一棵更加高大的‘加布樹’,又叫箭毒木,不過它還有一個名字‘襯衣樹’,足見這種樹的功效非凡,熱帶雨林內,能長到20米以上的‘加布樹’就非常少見了,但這一棵足足有25米高,這讓莫磊撿到寶似的。
陽光漸漸地變成金黃色,莫磊再次從淺睡中醒來。風兒輕搖、樹葉摩挲,枝芽碰撞發出沙沙的低語聲,腐爛的落葉與污泥糾纏在一起的味道,這種環境內,似乎讓他失去了原本的機警,反而有些慵懶。
似乎怔了好久、莫磊才發現自己還被繩索綁着,然後他又摸索了一會才找到胸口的活結,解開它、從粗大的樹幹上爬起,那隻去而復返的松鼠從莫磊上方的樹枝探出了頭,毫不怕生地看着這個臉上、身體上都塗滿了污泥的生物,似乎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一般地,還‘吱吱’地叫了兩聲。
莫磊微笑着盯着松鼠看了好一會兒,“你是怪我入侵了你的地盤麼?別怕,我一會兒就走了,別怕……。”松鼠‘倏’地隱進樹葉內,半晌之後,又從裡面跳了出來,跟莫磊站在同一根樹枝上齜牙咧嘴地亂叫。
“我該走啦……”。
莫磊和言細語地衝松鼠說,他想伸手摸摸它,可又擔心嚇着了它,便躡手躡腳地伸手先把掛在樹上的鞋子拿過來穿上,再拔出插進樹內的匕首,順手把弓箭從樹枝上拿下來在身上背好,他的身體上披着自制的衣服,雖然粗陋了點,但卻非常舒適。
松鼠‘吱吱’叫喚着在樹枝見亂蹦,莫磊衝它揮揮手,將繩子在樹椏上打了個活釦,拉住繩子便滑落了下去。
該走了。
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完了,家裡的孩子收到了吳老爺子的錢,這邊的伯尼金跟孟成龍家仇得報,雖然尼爾遜說還有一個幕後大老闆,但,那關我什麼事呢?
我只是做我需要做的事情而已,不能把這些遺憾帶到墳墓裡去,會讓兄弟們笑話。
那個連揍人也是笑眯眯的教官怎麼說來着?
“我們的使命,就是被遺忘,我們甚至不會被刻在石碑上,我們一個人倒下,是爲了千萬人站起來而已。”
“我們所受的訓練,是爲了成爲他們最後的堡壘。”
……
黃昏到黑夜之間,恍惚就在一瞬,那種如墨一般的黑迅速席捲而來,將天地籠罩進去,似乎天地是凝固的、是一體的,在山林中呼嘯的風突然也停了下來,沒有起霧,卻看不到月亮星星。
山野間偶爾有磷火飄過,像是一道道無處申述的冤魂,貓頭鷹的叫聲像是快要斷氣一般的斷斷續續,幾隻猴子不知道爲了什麼突然在黑暗中尖叫着打鬥起來,林子裡的鳥嚇得‘撲梭梭’飛起,長啼着不知道飛向何處,蟲兒被壓抑得叫不出聲,那些猛獸也不知道躲去了那裡。
一個黑影沿着溝溝坎坎快速前行,上山下坡、在高大的喬木或者低矮的灌木中穿行如履平地,似乎如墨染一般的黑夜對他毫無影響,他從容地穿梭在林間無數年積存的落葉上,像是一頭生長在叢林裡的野獸,跟黑夜與山林融爲一體。
30分鐘之後,黑影出現在卡爾卡鎮附近的小馬路上,他像個幽靈一般地現在周邊500米轉了一圈之後才找了一個地方站定。
鎮裡的燈光暗淡,大部分的房屋內一片漆黑,但微弱的光線仍然可以看見黑影的臉,只是,他的臉上一片黑色,不知道塗了什麼顏料,只有兩隻眼睛想兩團黑夜裡的磷火一般閃亮,身上穿着一件稀奇古怪的衣服,還掛着一些不倫不類的道具,比如說腰間插着一隻手槍跟一把匕首,但手上卻拿着一張粗製濫造的弓跟幾隻長剪。
他是莫磊。
道路兩旁,是扔得遍地的垃圾跟一條水渠,鎮裡燒烤食物的味道跟垃圾的味道伴隨在一起,大部分人經過此地都得捂緊鼻子,莫磊在水渠的另一側站立了幾秒,將手指放進嘴裡,學了一聲鳥鳴。
“你沒死啊。”一個身影從乾枯的水渠內爬出來,三兩步跑到莫磊的身邊,聲音有些許驚訝。
“換地方說。”莫磊看着鬼頭鬼腦的蓋爾,仍不住想踹他幾腳,也只有這孫子纔會選擇這麼臭的一個地方見面,這是他們約定的時間跟地點。
莫磊當然擔心蓋爾這種人會出賣自己,他之前在附近簡單佈置了一下,見着蓋爾之後,便指了一個方向,帶着蓋爾隱入黑暗。
“你今天人不算臭啊。”
幾分鐘之後,兩個人已經離開剛纔的地方,來到莫磊數天前就查看好的落腳點。
“我又不傻,迎風臭三裡,我還能跟你見面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在這裡了。”蓋爾掛掉了鬍子,還洗了一個澡,只是,他跟莫磊說話卻有點心不在焉。
莫磊警惕地留意着四周,“跟你確認一下證件的事情。”
“你想什麼時候走,沒問題,我也打算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隨時。”
“趕緊走吧,越快越好,這個地方到處都是你的照片,新來了一個治安官,說一定要把你抓了,要活的。”
“那就讓他想着吧。”莫磊靜聽着四周的聲音。
“那個……,殺手兄弟,你會去幫我處理那件事情吧?”蓋爾支支吾吾地問,他跟莫磊有一個協議,當然,莫磊想如果這事情好辦的話,不妨幫他處理掉也行,只是不知道蓋爾的故事是真是假。
畢竟編故事是人的強項,大部分成年人的謊言隨口而來,有時候甚至自己都懷疑自己那句謊話的真實性。
“我會調查清楚之後幫你。”莫磊聲音變得奇異,有一種安心的魅力。
蓋爾點點頭,“那你走吧,不能去華人區了。”
“爲什麼?”
莫磊知道,出事了。
“那棟樓裡,今天來了幾個人,給人的感覺……,怎麼說呢,就是特別嚇人,嗯,跟你某些氣質很像……。”
“嗯?然後呢?”莫磊打斷了蓋爾的話。
“在還沒天黑之前,他們去了華人社區,一起去的還有幾個警察,包括那個新來的治安官。”
吳老爺子……!!!
莫磊原本已經壓抑住的瘋狂突然從心底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