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兇機暗藏
這個城市坐落在山間的平原中,東邊是蒙塞拉特山,屏障一般陡然而起,也是城市的天然燈塔。往西邊200公里是魯伊思火山,每次噴發之後對波哥大便是一場災難。
莫磊離開飯店的時候,正是傍晚,今天天氣很好,湛青色的天空下,陽光從西邊照到山峰上,像是金色灑到翠綠的屏風上,顯得華貴而神秘。
8點鐘,夜色才突然籠罩下來。波哥大的街道上,行人擁擠,車輛在街頭緩慢地進行着,喇叭聲震耳欲聾,路燈被遮擋在高大的柏樹枝葉裡,明亮的燈光透過樹葉灑在街道上斑斑駁駁。
老人在門前低語;年青的情侶在街邊漫步;身材火辣的單身女郎在小酒館等待着情人;半大的孩子揹着書包穿着寬大的衣裳站在滑板上穿行在道路上的車輛當中;隨處可見的街頭水果攤販叫賣着各種熱帶水果;
街邊站有上半身幾乎成了一片青色的紋身青年,不懷好意地盯着過往的行人;陰暗的巷口有人在竊竊私語,交易着某些在陽光下無法呈現的東西;垃圾堆旁有人滿手針孔、枯瘦如柴半躺在廢棄物裡死活不知。
摩天大樓旁的低矮古老的舊樓窗戶玻璃漆成了星空的顏色;臺階上的石板有綠色的青苔。
彷彿時空在這裡交替,衰老跟年青彙集在一起,過去與未來互相交融。
一副祥和與暴戾交織的畫面,一個充滿生機與死亡的城市。
從圖書館離開,莫磊便把那臺尼桑丟棄在路邊了。這個時間,試着在異國他鄉的街頭走一走也成,他來了這邊近一個月了,除了開始那幾天的‘安逸’,接下來所有的日子都是在風浪中度過,當然,蒂娜陪伴的那幾天,大概是這十幾年來,最安逸自得的了吧,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便盡情地揮灑、放縱,總希望自己能夠多留一些記憶給彼此。
沿着南邊老城區的街道緩緩走着,這裡跟城市北部是兩個世界,道路濘泥、兩旁還保留着很多歐式兩三層的小樓,穿着西裝的銀行政府白領跟赤裸着紋身的上半身的青年比肩接踵在道路上行走,有半大孩子停下奔跑的腳步盯着莫磊這個外地人,眼神裡毫無善意,然後迅疾地奔跑着消失在巷子裡。三三兩兩的揹包客走走停停,對陌生的城市滿眼好奇。
天氣預報在這個城市毫無意義,走着走着,原本晴朗的星空陰暗了一陣子,便開始飄起了細雨,氣溫也驟然下降。街頭突然冒出幾個叫賣雨傘的孩子,有人走到莫磊的身前,莫磊從包裹裡掏出自己的雨傘,對着孩子笑笑。
帕拉羅多,那個小鎮的名字。
莫磊在圖書館找出麥德林到洛佩斯港的路線圖,認真查找了一遍。他發現,在高速公路附近並且可以開公路餐館的小鎮共有13個,還是4個字來命名的有兩個,但只有這一個地:帕拉羅多,它的交通與地理位置最爲適合,也是一個從地圖上看上去攻守俱佳的軍事據點,如果李助理說的那個周睿跟自己是同行,那麼,肯定會選擇這個地方。
他走到殖民藝術博物館跟科隆大劇院中間的第四街。街口進去幾十米,一棟外牆漆成黃色的3層小樓下,一位年邁吉他手穿着老式的三件套西裝坐在一棵榕樹下,黃色的禮帽口朝上放在腳邊,老頭閉着眼彈奏着歡快的曲調,額頭上跟鼻尖上有細細的雨水,但他毫不在乎,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
那棟黃色的小樓斜對面,一條水溝從半坡上橫過,水溝另一頭是兩棟相連的綠色樓房,一樓的小小的花園,草坪上放着一臺你女式摩托,三層臺階處便是走廊跟厚實的木門。門口有高大的圍欄,鐵欄杆上也漆成綠色,二樓是一排4扇窗戶,透過玻璃可以看見裡面金黃色的窗簾低垂,玻璃外面也同樣裝着鐵欄杆,有點類似於莫磊家鄉的防盜網,但更精美,小樓的後面也是一個小花園,裡面堆積着一些木材跟一臺漏氣了的自行車,鏤花的欄杆漆成紅色。
莫磊打着傘,緩緩跨過那條小溝,越過綠色的小樓,他沒有側頭看一眼,但他知道,這個地方就是晚上需要過來拿證件的地方,他不能就那麼貿然前來,陌生的環境裡,事前的仔細偵查是良好的職業習慣。
兩位打扮樸實的婦女與莫磊擦身而過,莫磊在心底默默地記住對方身上的衣服、走路的姿勢。
波哥大的天氣與女人的脾氣一般變化很快,小雨在飄灑了十幾分鍾之後,便雲消雨停,波哥大跟華人居住區那邊雖然不遠,天氣卻截然相反,比如小雨過後,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寒意,溼漉漉的道路上至少得次日天明之後纔會變幹。
莫磊圍着這個區域轉了一圈,大抵上將周圍的環境記在心裡,知道什麼地方適合狙擊、什麼地方適合埋伏,便離開這條小街,在幾公里之內,找到一間裝修極爲簡陋的咖啡館,點了一壺黑咖啡細細啜飲當做提神的東西,一邊在心裡籌算着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凌晨一點,莫磊在北區的街道上晃盪了一陣子,十幾分鍾之後,他坐在一臺深灰色的福特福克斯裡,把車開到洛卡多區、也就是晚上準備去取貨的那附近,福特緩緩在小街中行駛,兩旁站着身材火辣的女郎擺着誘人的姿勢、簡約的服裝配上幾片閃亮的金屬片墜飾,衝着車裡的莫磊一臉溫柔的笑容。
貼着深灰色玻璃膜的車裡,莫磊帽檐低垂,戴着金絲鏡框的眼睛看不清楚表情,緩緩將車通過這條街道,然後在盡頭的一處黑暗處停下,他知道這附近衆多幫派人士出沒,車輛停在這裡以及自己在這附近走動反而會更安全。
將車在路邊挺好,熄火之後莫磊並沒有下車,只是在車上安靜地閉幕養神。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覺得危險就像是在身邊,今晚應該不會那麼容易過去,但他猜不到究竟是那個叫卓拉的女人帶來的危險,還是其他,但那種職業敏感在他今天的安逸裡突然體現的一覽無餘。
一點四十分,他的手機還是沒響,莫磊心頭一陣毛躁,他強壓下去自己的不安,只是繼續把手機放在腿上,但他知道,應該很快就會接到電話了,於是他把格洛克17拿出來放在手上,從副駕駛座上的包裡掏出一個簡陋的自制消聲器,旋在槍口上面,當他做完這些動作之後,腿上的電話震動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他按下通話鍵,裡面傳來卓拉略帶沙啞的嗓音。
“劉先生。”
“嗯。”
“你到洛卡多區,在第四個巷子口右轉,巷子口有一副香水的廣告畫,你右轉之後上坡,200米之後右手邊有一棟漆成綠色的樓,對面的樓是黃色的,你過來取走你需要的東西。”
“好,15分鐘。”
掛掉電話,莫磊仍舊在車裡坐了5分鐘,然後啓動汽車,在巷口倒車之後,沿着那條高低不平的車道開過去。
天空一片漆黑,似乎在醞釀着一場暴雨,莫磊把停在離目的地還有200米的街口,將手槍插在腰間,拉上夾克的拉鍊。街上路燈特別明亮,幾個小混混在街頭抽着煙,用挑釁的目光看着這個帶着帽子揹着包裹的男人從車上走下,莫磊無所謂地從他們身前經過,不經意地擡頭看了他們一眼,眼神瘋狂而嗜血,那個挑釁的混混給嚇了一跳。
她不應該選擇這裡交貨的,但,這種事情,自己不方便提出,以免她會誤會自己別有用心,大概她真把蓋爾當朋友,連她的老窩都願意讓這個陌生人知道。
莫磊走過晚上那個彈吉他的老人家所在的樹下,一臺在波哥大街頭常見的灰色別克君威停在大樹邊,黑色的車窗關得死死的絲毫看不清裡邊的動靜,車身上積滿了落葉以及被雨水淋過之後衝成的一條條污跡,看情形至少停了三四個小時。
黃色的小樓上有一扇窗戶仍舊亮着等,窗戶打開着,裡面傳來女人的聲音。一隻流浪狗無精打采地趴在車前,似乎餓了很多天,此刻正被樓上的聲音折磨得睡不着覺,鼻子裡哼哼着,如果它能開口言語,大概也是在罵人。
人行道上,一位流浪漢身上蓋着一片麻布,蜷縮在花壇旁邊已經進入了夢鄉,說着呢喃夢語,睡夢中大概是覺得有些寒意,便伸出手將麻布朝上半身扯了扯。
莫磊走到綠色小樓的鐵柵門前稍站幾秒,一樓的窗簾只拉上了內側的輕紗,燈光微弱,透過2樓的窗簾,一扇窗戶的燈光從窗簾邊沿泄露出來。他伸手輕輕一推,鐵柵門發出一聲難聽的‘吱呀’聲,在黑夜裡傳得很遠,莫磊趕緊停手,伸出右手抓住鐵柵門的橫欄往上一提再開,鐵柵門悄無聲息的打開。
移了移腰間的槍柄,莫磊穿過短短的小徑,走上三層的臺階,走到走廊的木門處,擡手輕輕地在門上敲了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