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中間人
清晨五點四十五分,土狼從加拉斯加城南的隆哥區巴士站走下來,沿着南聖地亞爾路走進一個尚在沉睡中的居民區,並且一直用連在外套上的帽子罩住頭部。他的目標是相隔一個街區的凡爾賽路477號,但他不打算直接走過去,而是繼續沿着聖地亞爾南路走過一棟2層隔板房門前的車道上,他繞着這棟破舊的住宅外圍來到後面的欄杆,從黑暗中翻越過去,然後沿着柵欄走到車庫的位置,這樣一來,他和自己的目標就隔街相對了。
?加拉加斯是一座古老而喧囂的城市,在新城區跟舊城區的區隔中央公園,一位打扮得十分土著的男青年從通宵巴士上走下來,帽檐下冷漠的眼神朝周圍掃了掃,大步邁向地下通道,路燈跟霓虹燈將他的五官映射得十分立體,修剪得平整的鬍鬚看上去像是先摘下來修剪好之後、再安裝上去一般的完美。
從通道出口走下臺階,十幾臺晝夜營業的出租車停靠在路邊,司機們圍在一起互相抽菸、交換着爲了通宵而專門預備的食物,刺鼻的辣味與隔夜的食物味道伴隨着烈酒的臭味從人羣中散發,不過那名年輕人毫不在意,走到停在最前排的出租車旁,用指關節輕輕敲了敲車頂。
“hi,送我一下。”年輕人的聲音粗豪,西班牙語略顯生硬。
“?哐哐哐……。”車皮被敲得“空空”作響。
司機們紛紛擡頭朝這邊方向看了看,從人羣中走出一位絡腮鬍子將整張臉都遮住了的司機,額頭上皺紋深刻,一雙濃眉下的眼睛佈滿血絲。司機左手拿着一塊玉米餅,右手拿着一個塑料瓶,裡面還剩下半瓶液體,老遠就能聞到刺鼻的酒精味從塑料瓶裡跟司機的身體上傳出。
搖晃着身體走到車身旁,司機將手中的塑料瓶重重的放在車頂,還沒說話,便先打了個酒嗝,“嗝……,你要去哪裡啊,外地人!”
“去隆哥。”酒氣撲在年輕人的臉上,但那傢伙連眼睛都眨一下,臉色平靜地對着司機點點頭。
司機再次打了一個長長的嗝,之後搖搖厚重的大手,“不去,隆哥……,那個地方沒人去。”
“天亮了,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我可以給你兩倍的錢。”年輕人依舊不急不忙地對司機要求,他知道這些司機看上去兇橫,但大部分人都好過自己剛剛離開的那個國度的司機。
司機楞了楞,低頭咕噥了幾句,似乎在計算兩倍的錢是多少錢。不過他本身就不是很在乎多那幾十塊,這幾年國家的福利還行吧,開出租車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
他計算了一會兒,拉開駕駛座這邊的車門,一屁股做進車內,但他沒忘了另一隻手從窗口伸出把車頂的塑料瓶拿了下來,“上車,我送你了……。”
……
土狼面前是一棟2層的小獨棟住宅,外牆的顏色刷成白色。他一直盯着它,一邊蹲在一個垃圾桶旁邊,這個蹲下去的動作讓他的膝蓋發出’啪‘地一聲。
老了,關節都生鏽了。他自嘲地咧咧嘴。
加拉加斯的清晨有些寒意,氣溫應該在18攝氏度左右,還伴隨着西北方吹過來的潮溼海風。土狼有些精疲力盡,畢竟他白天跟一晚上都在奔波、在到處移動。
下了飛機之後,土狼看見了至少有4個人在機場附近等他出現,當然他雖然化裝了,但爲保險起見,他選擇在一家咖啡館呆了幾個鐘頭,然後再到加拉加斯中心火車站轉了一圈。接着他跑到玻利瓦爾廣場之後找了個小酒館喝了一杯本地的啤酒,又坐車到了隆哥再轉車到聖地亞爾南路。
他本來可以走一條更直接的線路,但是他不想到得太早——畢竟工作日的凌晨走在馬路上的一個男人,總比在午夜時分晃盪在暴力區域的一個男人更加安全。
特別是周圍到處都是訓練有素的跟蹤者的時候。
他看了看手上的腕錶,現在是清晨6點10分,離跟莫磊預約的時間還有5分鐘。
他現在的位置十分有利,這是一個監控死角,從這裡朝外面看,左邊停着一臺通用別克汽車,另一邊是一排垃圾桶,他眼神掃過幾個適合監視的區域,沒發現有人盯着這棟小樓,但他猜想肯定有人在附近某棟樓內,如果對方真如自己估計那般強大的話,他們不難猜出自己跟莫磊過來加拉加斯的目的。
6點13分鐘,兩層小樓漆成棕色的單扇木門從裡朝外打開,一位只穿着西褲跟襯衣的胖子從裡面走了出來,跟褲子同色的西裝抱在手裡,一隻手還提着一個小小的皺巴巴的公文包。
胖子在門口站了站,反手把門掩上,用抱着西裝的手推了推鼻子上滑下來的眼睛,再艱難地拉了拉肚皮上往下掉的褲子,皺着眉頭走到那臺灰色的通用別克車旁邊,用鑰匙打開車門之後,卻依舊站在門邊,油膩膩臉上的神情十分嚴肅。
土狼也看見了莫磊——那個鳥人坐在一臺不知道在哪搞來的薩博汽車內,停在對面的馬路上,車窗搖了下來。
雖然莫磊的穿着十分符合當地的傳統,滿臉的連鬢鬍子跟帽子裡伸出的髮髻連在了一起,可他對着土狼方向的右手做了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在告訴土狼,不用擔心,安全、無人跟蹤。
“奧麗莎!!!“
別克車旁邊的胖子突然對着小樓一聲大吼。
小樓裡杳然無聲。
“奧麗莎,再不出來我走了啊!!!“胖子再次一聲大吼,落音之後,其他幾棟樓裡開始有人大聲地叫罵起來,意思是誰他媽的在大喊大叫攪人春夢之類的。胖子縮了縮脖子,表情緊張,只是氣狠狠地盯着自家的小樓。
白色的小樓大門再次‘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圓滾滾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從裡面跑了出來,腿上的牛仔褲將肌肉勒成一條條,緊身T恤下腰間一圈白花花的肉向下垂擋住了腰帶,圓滾滾的腦袋像是直接從肩膀上長出來的一般,滿頭的金髮還結成一個個小辮子,綠色的眼影配着大紅色的口紅,看上去滿臉的桀驁不馴。
“你幹嘛打扮成這樣?”
胖子看見小姑娘的打扮,自己也忍不住嚇了一跳,低聲喝問。小姑娘用甩了甩頭,揚起臉用鼻孔看了看自己的父親,拉開後座的車門,一屁股坐進車內。
別克的下沉肉眼可見。土狼咂咂舌,這他媽得多重啊。
胖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也反身坐上駕駛座,發動汽車離去。
土狼間莫磊的薩博朝前方駛了十幾米,然後放緩油門,便從垃圾箱旁躥出之後跳上薩博。
“安全吧?“莫磊將手動擋的薩博掛到三擋,不緊不慢地跟在胖子的別克後面。
土狼伸手拍拍莫磊的肩膀,“安全滴狠,在麥德林幹翻一個,到這邊大概甩了幾個。你確認了這個人?”
“確認了。”
晨光喚醒了隆哥這個老舊的區域,黑暗的大街在光線下露出了實在的面目,一片狼藉的馬路中間的水坑積水很深,塑料袋在晨風的吹舞下在街道上翻滾,路面上到處丟着垃圾。一臺灑水車從街頭緩緩駛過,有點破響的喇叭裡放着《聖誕快樂之歌》,車上的司機無精打采地叼着半截煙,大概是在心裡計算着下班的時間。
“這樣的天氣還他媽灑水。”土狼滿腦袋問號,下完雨的街道上四處都是溼漉漉的,沾着水的樹葉在晨光下發着光,這樣的天氣竟然還有灑水車。
“我剛纔過來就看到了,我開始還以爲是跟蹤我們的人,結果,真的是灑水車耶。”莫磊誇張地耶了一聲,眼睛緊緊盯着前方的那臺灰色別克。
土狼的雙手指關節掰得‘咔咔’作響,“假面你再耶一身老子就揍你丫的,雞皮疙瘩掉一地啊……,你別跟那麼近,街上沒車,這他媽也太明顯了。”
“他這是去學校的路上,我們乾脆到前面跟就好。”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的確只有兩三臺車而已,莫磊乾脆一轟油門,走到了別克的前面。他伸手調了調後視鏡,方便自己觀察後面的動靜。
“你專心開車。”土狼在後座趴在椅子上朝後看,“我讓你停,你就停。”
“聽起來好彆扭啊。”莫磊單手扶着方向盤,“差不多到了。”
薩博突然在前方路口U型掉頭,然後停在了路邊,土狼差點給從座位上摔了下來。他大聲咒罵一聲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到了?”
“你自己看。”
在他們後面,那臺灰色的別克打着右轉燈,朝着右邊的馬路駛進去,馬路上的指示牌上標註着學校的標誌以及禁止通行的時間。
“放心,那是條死路,胖子必須要繞出來的。”
土狼點點頭,“那我們在哪動手?”
“別說的那麼難聽哈,怎麼叫動手,我們是需要他幫忙。媽的動手了估計唐建這哥們就不搭理我們了。”莫磊將薩博掛到空檔,將一邊的車窗搖開。
土狼撇撇嘴,瘦削的臉上有些不耐,“我們自己找過去其實是一樣的。”
“我問你,你跟他熟不??他啊,既然還在外邊接活,就肯定跟魔獸不一樣,門兒清着呢。如果我們直接找過去,這老兄不搭理我們就算了,還可能會給我們使個絆子之類的樂子就大了。”莫磊搖搖頭。
土狼大笑,“不至於的,我跟他打交道不多,但畢竟都是革命同志嘛,哈哈。”
“你看你自己都不自信。土狼,我們通過他的中間人去找他,是對他的尊重,也不一定是要他出山,只要能幫我們把U盤裡的東西搞清楚就行了。”
莫磊頓了頓,眉頭皺了起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土狼也沉默下來,他雙手在一起碰了碰,“不知道魔獸那邊怎麼樣了,如果跟蹤我們的真是美國的那些鳥毛,那麼,這個U盤裡的東西還真蠻重要的。現在又聯繫不上魔獸,這老人家要是出點什麼問題,我倆百死莫贖。”
“這個我倒是不擔心,魔獸真要是下手了,就會比我倆還絕,我反而是擔心他會把人殺完之後再大大方方的離開,其實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需要跟美國的那幫子鳥毛動手的,當然,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是何方人士呢,等他們自己現身吧。”
莫磊想想傳說中調戲雅典娜被殺掉的幾個人,嘴角露出微笑。
土狼突然伸出左手拍了拍莫磊的肩膀,“出來了,跟上去!”
“別擔心魔獸了,他會平安無事的。你想想今天怎麼跟唐建聊聊吧,我就不說話了。”莫磊平穩地將車駛出路邊,跟在別克車後大概5個車位。
天上開始飄灑着細細的雨絲,將顏色鮮豔的城市染得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