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時劉休徵身在鄴城,可能會直接準備勸進表,可是現在劉休徵在建康府,在敵人的朝堂上,而很明顯敵人的皇帝看上去對這件事非常的升起,這讓劉休徵自己也很無奈、同樣也很氣憤。
也不知道是鄴城的那些膽大妄爲的傢伙,竟然敢在這個時候勸說宇文憲在李藎忱和大漢的底線上反覆橫跳!
難道他們真的以爲南方的敵人是那麼好招惹的麼?
一旦這位喜怒無常——至少在劉休徵的眼中算是——的皇帝陛下生氣,那麼將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雙方將會被捲入這一場北周故意挑起的戰爭之中,付出無數的代價,這個代價是錢財,也是性命。
作爲一個亂世之中少有的和平主義者,這並不是劉休徵想要見到的,所以他很無奈,因爲他知道戰爭最後發生與否,也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只能儘可能的讓戰爭稍微再往後拖一拖,同時要讓齊王殿下看清楚,那些想要爭名奪利的傢伙們,爲了一個從龍之功,到底帶來了怎樣的麻煩。
當然宇文憲現在或許還沒有什麼麻煩,他劉休徵的確是有大麻煩了,如果今天他不能給李藎忱以及朝堂上這些虎視眈眈的漢軍將領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幫傢伙還不知道會把他怎麼樣呢?
自家有錯在先,不見得李藎忱就不會“不斬來使”!
“華陰和潼關之間,是雙方約定好的分界線,兩邊都有派遣斥候兵馬來往巡邏,將士們多有血性,一言不合爆發衝突也在情理之中。”雖然心裡已經把鄴城中那些出餿主意的傢伙們罵了一個一百遍,劉休徵還是得硬着頭皮解釋,“尉遲老將軍已經把我方犯軍規之將士鞭笞懲戒,偶爾衝突,全因誤會,雙方將士死傷不多,還請陛下寬宥。”
劉休徵的意思很明顯,我們也不是隻說了“誤會”兩個字,人也好好地收拾了一頓,怎麼能說我們的道歉一點兒都沒有誠意呢?
根據尉遲迥報告上來的消息,因爲漢軍騎兵來援的很快,再加上漢軍斥候都攜帶有精良的弩箭,所以實際上自家北周斥候死傷也有五六人,劉休徵甚至懷疑尉遲迥這個數據都有刻意的縮小,畢竟漢軍就死了四個人,受傷了四五個,若是北周死傷人數比漢軍還多,大家臉面上也抹不下來。
所以劉休徵的話裡實際上還有一層意思,大家的死傷本來就差不多,都沒有佔到便宜,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幹嘛非得在這件事上總是糾纏不清,一句“誤會”又不是解釋不過去。
“貴軍軍營之中行軍法,輕重緩急我們皆不知道,如何就能讓人寬宥?”裴子烈沉聲說道。
你們自己說打過了就是打過了?
劉休徵頓時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車騎將軍,是給自己挖坑啊。
要是自己說你們有意見可以去自己看,那豈不是等於讓自家軍營對敵人敞開門戶?要是把人送到漢軍那邊去,那北周軍隊的面子還要不要了,軍心潰散,恐怕也就在一念之間了!
劉休徵只能慶幸駐紮在潼關的北周主將是尉遲迥,尉遲迥的名聲在外,至少自己還能拿來搪塞一下:“尉遲老將軍乃是天下聞名的宿將,治軍一向嚴格,既然行軍法便是行軍法,虛假之事自然無從談起,還請車騎大將軍放心。”
裴子烈冷哼一聲,倒也不好再迫下去,畢竟一來尉遲迥的確是敵我雙方都尊重的對手,拿着尉遲迥的聲名作文章的確是令人不齒的事情,二來還有陛下和尉遲熾繁這一層關係在,自己質疑尉遲迥的話,反倒好像是自己要和賢妃娘娘過意不去了。
楊素緊接着說道:“擅起邊釁,導致貴我雙方在前線上大動干戈,糧食來往運輸、將士枕戈待旦,這中間的耗費又該如何說?歸根結底,錯誤在貴國,貴國應該給出一個更加合理的解釋,否則我朝陛下又如何安慰將士們建功立業、爲袍澤報仇雪恨之心?”
說得好像我們那邊沒有大動干戈似的······劉休徵腹誹了一句,但是自家畢竟是先動手的,自然理虧:“那貴國認爲應該如何處置?”
“朕需要宇文憲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另外雙方各自收束兵馬,”李藎忱的聲音也平緩了一些,“一旦開啓戰端,可就不是那麼好結束得了,所以雙方還是冷靜一些比較好。”
解釋,解釋,又是解釋!
劉休徵暗罵一句。
他已經意識到了,李藎忱根本就不是想要什麼口頭上的解釋,他是想要抓住這個機會狠狠的訛詐宇文憲一筆。什麼解釋,根本就是想要錢糧或者其他好處。
可是劉休徵也不敢直接就給李藎忱開啊,李藎忱也分明沒有開出來自己的條件,也就是說根本都沒有漫天要價,這更讓劉休徵不知道應該如何判斷。
對方不開條件,卻讓你去想辦法滿足對方的需要,這纔是最可怕的地方,因爲你不知道對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所以都不知道自己開出的條件到底是讓對方不滿意還是超乎對方的意料。
在正常情況下,肯定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雙方就算是不對等談判,至少還能相互開列條件,但是今天這明顯不是正常情況,可劉休徵卻不能不答應,不僅僅因爲北周在這件事上確實理虧——如果是劉休徵來主持,絕對不會落下這麼大的口實,應該引誘漢軍主動動手,這樣到時候無論是想要據理力爭還是寧事息人都來的從容。
現在這明顯就是給自己找麻煩嘛。
這些人爲了一己私利,當真是把國家公義丟到腦後,完全不管不顧了,也不知道齊王殿下到底是被近在咫尺的誘惑衝昏了頭腦,還是又有更高一層的算計?
李藎忱嘴角上掛着一絲冷意看向劉休徵。
不管宇文憲這一次想做什麼,既然把竹槓送上門來了,那自己說什麼也得狠狠的敲一敲。
“此事鄙使需要和我家大王商議,還請皇帝陛下恕罪。”劉休徵低聲說道。
這件事他當然是不敢自己做決定的,而且這南北通信,一來一往總是要耗費一些時日的,能夠爭取到一點時間是一點,至少可以先讓李藎忱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