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忠,莫要客氣,快快嚐嚐這魚,今天早上家裡僕人看着從大江裡撈出來的上好鰣魚,以蜜酒蒸煮,味道鮮嫩入肉。”蕭夫人夾起來一筷子魚肉放在李藎忱碗中,“還有這幾個菜啊,都是平素世廉愛吃的,味道都還可以,你且嚐嚐。”
“多謝夫人。”李藎忱急忙答應,“晚輩當不起夫人如此客氣。”
蕭夫人笑着擺了擺手:“我蕭家起於貧寒,上門者達官顯貴少,同流至交多,無這多拘泥禮數。而且賢侄年紀輕輕便文武雙全,聽阿廉說,此次呂梁之退,賢侄功莫大焉,自然當得起!”
“孃親都已經這麼說了,世忠你就別客氣了,”蕭世廉揮了揮筷子,同時側臉看向坐在李藎忱身邊更爲拘束的李憐兒,“憐兒姑娘,你也吃便是,我家廚子雖然比不上清溪酒樓的廚子,但還算說得過去。”
李憐兒俏臉微紅,微微低頭。
蕭夫人頓時佯作生氣:“世忠賢侄、憐兒姑娘,你們遠來是客,若是如此客氣,那可就是不給老身面子了。”
“哎呀好了,夫人!”一直坐在首座上的蕭摩訶用筷子輕輕敲了敲碗碟,“別說賢侄了,換做任何人看到你這麼熱情,肯定也有會不自在的,愛吃什麼便吃什麼就是!”
蕭夫人回頭瞥了一眼蕭摩訶,蕭摩訶頓時輕輕咳嗽一聲,下意識的挺直腰桿,目不斜視,彷彿剛纔那句話都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而看到這一幕。
李藎忱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暗暗嘆息一聲,敢情蕭大將軍也是個妻管嚴。
再想想蕭世廉在李憐兒面前畏手畏腳的,李藎忱更是隻能感慨,蕭世廉這傢伙百分之百是蕭摩訶親生的。
似乎意識到自己在幾個小輩面前也有些丟人,蕭摩訶眉毛微微一皺:“都吃飯吧。”
蕭夫人此時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微笑着衝着李藎忱和李憐兒點了點頭,並沒有接着拆自家夫君的臺。
蕭世廉快速的把自己的腦袋埋在飯碗裡裝作什麼都看不見,實際上李藎忱能明顯的看到這個傢伙的肩膀在微微抽搐,顯然憋笑憋得很艱難,也難怪蕭世廉即使是在外面,對於蕭摩訶這個爹爹的關懷和掛念,更勝過恐懼和害怕。
而到了這個時候,李藎忱也明白過來,蕭摩訶的妻管嚴並不算是真正地妻管嚴,只是對於自家夫人有小脾氣時候的禮讓,而蕭夫人很顯然也是一個識大體的女人,即使是在自家兒子面前也不會刻意的發作和惱火,去損害蕭摩訶的臉面。
或許這就是古人所謂的“琴瑟和諧”吧。
“世忠賢侄啊,今日天色已晚,吃完飯早點兒歇息,明天讓伯清帶你在這建康府裡轉一轉。建康之風物,自晉室南渡以來,多有人詩詞詠誦,自有其獨到之處,老身是看不明白,但是無論如何說,多走走看看終究無壞處。”蕭夫人微笑着說道。
李藎忱心中一暖,這讓他多多少少想起來在另一個時空中母親的唸叨,無論這唸叨是好是壞、是多是少,終歸都蘊含着真摯的關心。尤其是在這紛亂之世中,這樣的關懷就顯得彌足珍貴。
“這個孃親放心,明日建康府有詩會,孩兒正好帶着世忠賢弟去看看,見識見識。”蕭世廉急忙說道。
“你心中有數便好。”蕭夫人點了點頭。
而李藎忱看着主座上蕭摩訶埋頭吃飯的樣子,苦笑一聲,或許這琴瑟和諧的場景,也是蕭摩訶同志被自家娘子的嘮叨給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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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朝歷朝歷代貴族生活中,最重要的兩個組成部分就是佛教和詩賦。
佛教自然不用說,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多年的江南偏安,使得南朝的皇帝和百姓都喜歡沉浸在佛教那種忘紅塵且忘我的境界當中,不再去想現實中的挫折和壓迫。
而除了佛教,還有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自然就是詩詞歌賦。在南朝時期,漢代流行的大賦被文人墨客進行縮減,並且樂府詩的體裁格式開始受到追捧,逐漸演化成了赫赫有名的宮體詩。
宮體詩在後世雖然一直因“靡靡之音”、“軟弱無力”而受到廣泛的批評和指責,但是誰都不能否認,正是由於宮體詩的出現和傳承,方纔爲唐詩的興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成功完成了從賦到詩詞的轉變。
而在南朝朝堂之上,無論是君主帝王還是王侯將相,多少都會吟詩作賦,因此南朝的朝堂又被戲稱爲“詩人的朝堂”。先不要說別的,單單是現在的太子陳叔寶,那一首《玉樹後庭花》真的是“傳唱千古”。
這種對於詩詞歌賦的追捧,落實到了日常生活中,自然就變成一場場的詩會。魏晉南北朝多名士,名士講究的就是隨性和親近自然,所以這詩會的舉辦地點往往也都是選擇在城外有山有水、景色優美的地方,正所謂“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
建康府地處石頭城東,東北有蔣山、攝山,正北有雞籠山,正西有青龍山,東南有天印山、獅子山、殷山,正南有聚寶山。羣山遠遠近近,環繞城池,再加上大江在不遠處石頭山石頭城下奔流而過,而秦淮也穿長幹裡匯入大江,可謂是山水俱佳,藏龍臥虎之地。
這樣的好地方,自然也有不少能夠供這些貴族們挑選的佳地。
而今日這詩會就選擇在石頭山下的竹林中,石頭山算是距離建康府比較近的一座山,山雖然不高,但是因爲其扼守大江的重要位置以及山上孫權曾經修築的石頭城而赫赫有名。
蕭世廉在前引路,一行人走御街、穿內城宣陽門,直到南陳皇宮正門——大司馬門前再折而向西,出西明門便到石頭山下。這條路雖然相比於從外城繞行要遠一些,但是勝在走的是御街,速度很快。
作爲一個建康府土生土長的公子哥,對於這其實算不上大的建康府,蕭世廉當然是輕車熟路。
赫赫有名的石頭山很快就出現在眼簾之中,當然對於李藎忱,“清涼山”這個名字更熟悉一些。相比於後世只有些許城牆輪廓,這個三國時期東吳象徵的城池,依舊雄偉的盤踞在石頭山上,一面面南陳的赤色旗幟飄揚,表明這裡還有屯駐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