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看着已經分別一個多月的李憐兒,或許是蕭家的伙食不錯,李憐兒不僅長高了,而且出落得愈發清麗,站在那裡不再像是當初和李藎忱在山林之中倉皇逃命的野丫頭,而像一個嬌俏可人的小家碧玉。
更何況現在李藎忱年紀輕輕便封蕩寇將軍,誰能保證幾年而或者十幾年後,這個年輕人會不會一飛沖天,這李家會不會就此平地崛起?到時候稱呼李憐兒爲“大家閨秀”恐怕都不爲錯。
而蕭世廉的注意力顯然也被李憐兒吸引住了,害的蕭晴頗爲不滿意的又喊了他一嗓子,這才讓蕭世廉回過神來,訥訥應了兩聲。此時船上其餘家眷也走了下來,之前怠慢了妹妹,現在蕭世廉當然不敢怠慢自己的幾個姨娘,急忙上前幫忙招呼。
李藎忱笑着摸了摸李憐兒的小腦袋:“在建康府過得快樂麼?”
李憐兒哼了一聲,當即給了李藎忱一個白眼:“天天記掛着阿兄,如何能過的快樂?不過現在看到阿兄了,當然就快樂了!”
“你這丫頭,想某也沒見你飛來見某啊。”李藎忱一邊徑直讓李平去把李憐兒的行囊拿過來,一邊忍不住打趣。
“我能飛麼?!”李憐兒頓時氣苦道,“阿兄倒是給我兩個翅膀啊!”
李藎忱哈哈大笑:“走吧走吧,你們這些家眷已經是最後了,沒有別人要等了,咱們這就回家!”
“阿兄不和蕭公子他們住在一起麼?”李憐兒微微錯愕,李藎忱絲毫沒有招呼旁邊蕭世廉的意思。
李藎忱鄭重說道:“某現在可也是大陳的蕩寇將軍了,在江陵城當然有自己的府邸,那就是咱們的家······真正的家!”
李憐兒頓時怔住了,片刻之後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激動神情。
家,這一個字念起來是那麼的清脆好聽,又是那麼的溫暖柔和,可是這個字代表着太多,太多······
他們兄妹二人自從呂梁山中那慘案之後,就已經沒有了家,就像是大風之中的飄萍,居住在蕭摩訶府邸上,就算是蕭夫人以降都把他們兄妹當做自家人,但是無論是李藎忱還是李憐兒都清楚,那不過是寄人籬下而已。
他們想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家。
現在夢想成真了。
李憐兒一把抓住李藎忱的袖子,微笑說道:“阿兄,我們回家!”
李藎忱鄭重點頭,當先向前走去。
而李藎忱不知道的是,就當他轉身向碼頭外走去的時候,有一道目光正緊緊的注視着他。
樂昌手中端着茶杯,卻一口都沒有喝,任由茶水在江風中逐漸冰冷,她的目光一直透過舷窗看着碼頭上的一道道身影,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殿下,碼頭上的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該下船了。”一名婢女低聲說道。
樂昌低低“嗯”了一聲,隨手放下茶杯,而就在碼頭上,落在後面的李藎忱、蕭世廉等人也已經離開。
“萬溪入江,潛流暗涌······”樂昌喃喃說道,剎那間她也有些明白爲什麼父皇直接就同意了讓自己來江陵,也體會到周確當時在走廊上碰到自己時候那種焦急的心情,“父皇,你終究還是牽掛着長兄啊······”
這江陵城風雲聚會,在陳頊和周確的眼中,一個陳叔寶顯然根本不足以應付的過來,所以樂昌這個不爲人注意的女兒家,或許就能夠在關鍵時候起到作用。
“殿下,您說什麼?”站在樂昌身邊的婢女詫異的問道。
樂昌微笑着搖了搖頭:“走吧,我們下船。”
而那婢女眼神一閃,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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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陳太建十年六月十九日,太子陳叔寶率規模龐大的使團抵達江陵碼頭,以慰問將士。
而同日,北周武寧郡、義陽郡(今信陽)守軍分別向南陳軍隊戍守的章山、漳川和隨州等地發動進攻,被南陳守軍迎頭痛擊,北周軍隊損兵折將,不得不再次收縮防線。
而南陳軍隊趁機佔領武寧郡東南方向、沔水對岸的空城石城郡(今鍾祥),雙方戰線從而拉平,不復當初北周向南方和南陳形成犬牙交錯之勢。
自此南到大江,北到章山、東到隨州、西到漳川的傳統意義上荊州中部土地,盡數落入南陳掌握之中,南陳在荊州的兵力、佔有的土地都超過北周,佔據徹底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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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宮城。
“臣弟參見陛下。”宇文憲快步走到牀榻邊,一邊躬身行禮,一邊恭敬說道。
“來了······”旁邊的宦官幫忙掀開帷幕,露出宇文邕的身影,他的聲音之虛弱,讓宇文憲隨之臉色一變,急忙擡起頭來。
躺在牀上的宇文邕緊緊擁着被子,臉色蒼白憔悴的出乎宇文憲預料,而相比於當初離開洛陽時候那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帝王,此時宇文憲面前的北周皇帝,瘦削得不成樣子,甚至原本烏黑的頭髮,在鬢角處也變得微微發白。
這還是一個甚至沒有到不惑之年的年輕帝王麼?這還是那個不久之前還意氣風發揮師北上的一代雄主麼?
宇文憲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他沒有想到病魔竟然來的這麼快、這麼猛烈,甚至就連一步步帶着北周走向輝煌的宇文邕,也終究不是病魔的對手。
剎那間,悲傷、痛苦、悔恨······宇文憲的心中五味雜陳,或許當初他答應宇文邕的請求,率軍北上,陛下就沒有必要因爲放心不下楊堅等將領而不得不御駕親征,又或許······
可惜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既然已經做了,就沒有後悔和重來的餘地。看着牀榻上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擠出最後一絲力氣和自己說話的兄長,宇文憲恨不得以身代之。
自己的兄長十七歲登基,整頓內政、壓服文武、南征北戰,爲了大周嘔心瀝血,終於完成了祖輩一統北方的夙願,現在大周向北震懾突厥,向南對峙南陳,可以說是建國以來國力最昌盛的時候,然而難道就在這時候,自己的兄長終於還是支撐不住了麼。
“南面的消息,知道了?”宇文邕的聲音很低,不過整個大殿之中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周圍的宦官甚至都已經屏住了呼吸,所以宇文憲依舊聽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