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廉忍不住感慨道:“進退兩難,箇中滋味最是難受,講道理,要是臣是宇文憲的話,說不定就硬着頭上來打一場,如果能贏自然最好,不能贏就直接退回鄴城。”
李藎忱眯了眯眼。
蕭世廉的想法很簡單,成王敗寇,一戰定勝負。
可是李藎忱很清楚,宇文憲不可能這麼做。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蕭世廉是站在軍隊的角度來思考這件事的,而宇文憲還有很多其他的必須要顧慮。
其實就連李藎忱都不得不承認,局勢已經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宇文憲選擇孤擲一注和漢軍決戰其實應該是最好的辦法,繼續拖延下去,固然有可能讓他匯聚到更多的錢糧和兵馬,但是相對應的,漢軍這邊也會變得更加強大。
從後方新兵營中完成訓練的士卒,正源源不斷的補充到出現戰損的各個軍中,更不要說還有衆多剛剛從工坊生產線上拉下來的火炮和火槍,會快速補充漢軍的損失,並且儘可能多的列裝更多的部隊。
宇文憲以一個冀州加上一個晉陽來和整個大漢打持久戰,顯然並不是明智的選擇。
但是現在的宇文憲如果派兵進攻漢軍壁壘的話,能夠勝利麼?
李藎忱今天來之前還親眼看了太尉府組織的沙盤推演,負責指揮北周軍隊的幾個參謀的確可以說絞盡腦汁了,不過最後還是在漢軍水師和陸師的從容配合下一敗塗地。
宇文憲肯定也清楚這個道理,因此蕭世廉和衆多漢軍將士期盼的進攻估計是不會到來了。
但是不進攻,不代表着宇文憲不會逃跑。
漢軍越過白溝之後,並不是轉眼就會抵達鄴城,宇文憲如果現在主動撤退的話,或許還有機會節節佈防,爲自己鞏固鄴城城防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可是他會麼,他又敢麼?
李藎忱緊緊盯着對面。
漢軍的遊騎就在兩翼遊蕩,北周的斥候也遠遠地監視着漢軍的陣地,因爲現在雙方都在儘可能的剋制,所以互相探視對方的陣地和營寨,甚至都不會受到有效的阻攔。
當然對於大漢來說,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們的陣地就是這個樣子,擺在這裡讓你看,就是不知道你敢來麼?甚至漢軍將士還巴不得他們一探虛實之後發起進攻呢。
而對於北周來說,這個時候因爲和漢軍斥候發生衝突而觸怒對方,顯然並不是好的選擇。
詭異的戰場局勢也表明着現在宇文憲的糾結。
不過這樣的糾結應該不會再持續太長時間了。
大漢的條款應該會很快送到宇文憲的桌案前,從這些苛刻的條款中,宇文憲就應該能夠看出來大漢並不是真心想要接受他的投降,當然了也看出來他並不是真心想要投降,所以戰鬥依舊還不迴避免,到時候宇文憲不管是進是退,都要儘快做出反應,不然的話,漢軍就會果斷的把宇文憲直接包圍在這一片原野上。
“大戰前的安寧,可不是真的安寧啊。”李藎忱淡淡說道。
聽到陛下所言,蕭世廉頓時來了興致。
大戰,陛下明確的說了大戰。
也就是說和談是真的沒戲了。
那就打他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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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談沒戲了,但是合作是有戲的。
宇文招一臉憤懣的從營帳之中走出,叫來隨從,直接向北方而去。
營帳之中的許善心和鮑興對視一眼,都露出笑容。
這位趙王殿下,情緒釀造的還不錯。許善心相信,當宇文憲見到自家憤懣不已的弟弟時候,絕對不會想到自家弟弟的心裡早就已經別有盤算了。
就在剛纔,宇文招和大漢之間已經達成秘密協議,宇文招根據大漢的命令或者自己抓住時機反叛北周,大漢會至少給予宇文招國公的封爵,如果宇文招能夠活捉宇文憲或者宇文純等人,那麼功勞獎賞將會更多。
一旦在戰鬥之中,宇文招突然倒戈,對於北周來說將是致命的。
只不過至少現在,宇文招還需要儘可能地維持自己對北周的忠誠以不讓宇文憲起疑心,從而爲之後能夠一舉拿下宇文憲爭取機會。
畢竟宇文招現在統帶禁軍的身份,讓他直接活捉宇文憲並不是什麼不可行的事。
李藎忱從屏風後面轉出來,他已經從北岸回來有一會兒了。既然許善心他們和宇文招談的“很融洽”,那李藎忱自然就不露面,免得宇文招驟然見到自己之後也可能尷尬。
“恭喜陛下,有宇文招引爲內應,即使是宇文憲退守鄴城、閉門不出,我軍亦能輕鬆克敵。”許善心微笑着說道,“宇文招已懷不軌之心,必然不會自己輕舉妄動,當會先去聯絡諸如宇文通等親王引爲臂助,屆時不管宇文招能行或不能行,皆擾亂宇文憲對皇室宗親的信任,縱宇文招失敗,敵人軍心也將動搖。”
李藎忱頷首。
這一計最狠的地方實際上並不在於策反宇文招和其餘的北周親王,甚至大漢都已經做好了宇文招很有可能會失敗的準備,不過就算是宇文招失敗了,宇文憲吃一塹長一智,也不可能再和現在這樣如此無條件的信任皇室宗親,而除了皇室宗親,宇文憲現在也沒有其餘人能夠依賴了。
這等於釜底抽薪,直接抽掉了宇文憲最大的依靠。
不過是幾句話,一份協議,於大漢,百利而無一害。
當然了,現在仍然不可避免的是,宇文招返回北周大營之後,會不會有膽量將這些事如實告知宇文憲,若是如此的話,反而有可能被宇文憲抓住機會利用,給大漢下套。所以也必須要有一個人去保證宇文招按照和大漢的約定來履行計劃。
不然的話,這個傢伙要是說什麼大漢威逼利誘、自己虛與委蛇之類的,不是解釋不過去。
因此必須要儘可能確保萬無一失。
這傢伙雖然不是很聰明,但是生死關頭,不見得會做出什麼選擇。
這個任務不用說肯定是落在許善心肩膀上的。
論對北周的熟悉,沒有人能夠勝過許善心。
“和談暫時告一段落,臣亦當啓程前往周人營寨。”許善心起身。
李藎忱擺手:“愛卿休息一日也無妨,連日奔波未免過於勞累。”
從昨夜返回漢軍大營到現在,許善心也就休息了一兩個時辰,和鮑興一樣都頂着黑眼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