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在不少親衛的簇擁下快步走過來,而跟着他的還有蜀郡的太守唐正良以及即將獲得冊封的折衝將軍戴才。
李藎忱靜靜看着越來越近的船隻,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從呂梁那個山中踉蹌求生到現在站在這碼頭上等待着朝廷的冊封到底經過了多少艱難險阻,更不知道自己爲未來選擇的道路是不是真的是對的,是不是真的對得起現在站在自己身邊的這麼多人的信任。
自己到底是帶領他們走向那個自己規劃的美好時代,還是最終因爲自己的癡心妄想而使得這麼多人最終只能化作孤魂野鬼?
亂世之中固然需要的是不惜一切代價的拼搏,但是當這些代價變成眼前這些活生生的生命時候,任何人都不可能無比殘酷而冷漠,李藎忱自問自己做不到,就像是當初在呂梁山中的時候,雖然明知道自己逃走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李藎忱依舊難以接受自己將宋飛和鄭慶他們直接拋棄。
有的時候人性、道義以及良心總是會和想要實現的目標有所衝突,可是註定了不可能有一次又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李藎忱獲得了一次重生的機會,已經使得他可以不再是那個曾經油膩的連自己都厭惡的小白領,但是也讓他更清楚,自己繼續從頭再來的機會可就再也沒有了。現在的一步邁下去,任何的後果都由李藎忱承擔。
如果現在李藎忱還想要反悔的話,他來得及,因爲許善心還沒有到岸上,李藎忱完全可以在之後向許善心表示自己的誠意和忠誠,願意繼續成爲南陳的臣子,這樣就算是陳頊最後依舊不會放過他,可是至少跟在李藎忱身邊的這些人不至於被牽連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一個人決定一個團體的命運,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的殘酷,無論是對於那一個人還是對於這一個團體之中的所有人。
似乎察覺到了李藎忱的猶豫和擔心,戴才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將軍,事已至此,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李藎忱怔了一下,下意識的側頭看向戴才,而戴才斬釘截鐵的說道:“將軍現在應該擔心的是應該怎麼帶着我們克服困難繼續走下去,而不是應該走向何方,因爲這一條路,我們並不後悔追隨。”
輕笑一聲,李藎忱並沒有否認戴才猜測出了自己的心思,鄭重的點了點頭:“好。”
而戴才和唐正良此時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站在李藎忱左右兩邊,顯然對於剛纔李藎忱的這個猶豫,他們兩個更或者幾乎所有的李藎忱團體之中的人已經在私下裡達成了共識。
就算是朝廷有百般刁難,他們也要一起支持李藎忱走下去。
船在這個時候靠岸,而顧野王帶着一個年輕人快步走下船,兩個人有說有笑的,顯然相談甚歡。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年輕人肯定就是朝廷的使者許善心了。
當許善心的腳踩在實打實的碼頭地面上時候,顧野王微微退後幾步,而許善心一揮手,幾名護衛快步跟上,他們的手上都舉着托盤,托盤之中自然放着聖旨。
“聖旨到!”許善心朗聲說道,“蕩寇將軍李藎忱上前接旨!”
李藎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臣,李藎忱領旨!”
就在這一剎那,李藎忱和許善心的目光有意無意的交錯。李藎忱面色冷靜,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而許善心微微一笑,李藎忱如此配合工作,至少說明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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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善心攜帶的聖旨和之前朝廷已經公示天下的幾乎沒有多少差別,李藎忱當着整個蜀郡百姓的面接過聖旨,正式成爲南陳的鎮西將軍、漢中侯,並且也是未來的駙馬。
而李藎忱並沒有着急和許善心談論天下大勢和現在他同南陳之間關係的事情,而是妥善的將許善心安排在了驛館,緊接着讓顧野王和唐正良、戴纔等文武官員一齊前來議事堂。
顧野王此時正靜靜等候着李藎忱開口說話,剛纔他已經將自己在路上的規劃和打算盡數告訴了李藎忱,是的,顧野王在船上給許善心提出的建議實際上並沒有得到李藎忱的允許,更或者換句話說,在當時那個情況下根本不允許顧野王先向李藎忱申請之後再反過來給許善心一個答覆。
顧野王也只能在李藎忱允許的範疇之內,挑選出來一個最容易讓許善心動心的條件,而事實證明,許善心確實對顧野王的提議非常感興趣,並且已經打算就這麼做。
可是實際上李藎忱並不知道,哪怕是李藎忱之前已經給了顧野王足夠的自主行事權,顧野王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萬一如此做並不符合李藎忱的意思,那他恐怕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藎忱斟酌良久,沉聲說道:“顧公辛苦了,能夠將許善心留下來對於我們來說不是一件壞事,現在我們和朝廷之間雖然已經沒有多少可能和解的餘地,但是一旦有一些衝突和矛盾,能夠有一個人居中傳遞消息或許也是好事。”
登時議事堂中的氣氛緩和了不少,而顧野王微微頷首:“屬下也是出於這個考慮,屬下和許善心沒有打過多少交道,但是從這幾天的相處中可以感覺到,此人雖然性情溫和,但是骨子裡很倔強,算得上是一個知道變通的忠誠之士,選擇他前來巴蜀,朝廷那邊應該也有這樣的考慮,我們現在和朝廷之間也確實需要這麼一個人。”
“顧公做的不錯,”李藎忱微笑着肯定了顧野王。
李藎忱的當務之急,是阻止南陳向北周挑釁——有陳頊在,李藎忱不得不承認這種可能性有,並且非常大——而許善心顯然就是除了蕭摩訶之外其餘最好的選擇。
更何況李藎忱可以預見,未來和南陳的官司也少不了,許善心當然還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而李藎忱緊接着說道:“許善心此次前來除了宣旨,還有沒有其餘的任務,顧公可曾探聽到一點兒口風?”
顧野王遲疑片刻,點了點頭,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許善心此次前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
一時間議事堂上唐正良等人都打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