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陵的聲音很平緩:“按照陛下的意思,明天是要聽取你對巴蜀戰局以及整個戰線的判斷和理解,顯然陛下也很想知道你是怎麼看待現在這天下大勢的,而大陳如今就像是一頭囚籠之中的困獸,陛下很清楚自己需要做什麼······”
李藎忱怔了一下,明白了徐陵的意思。
現在的南陳需要一個進攻的方向,或者說需要找到能夠掙脫開荊州、淮水一線的枷鎖向外擴張的機會。
否則再這樣下去的話,已經完全佔有中原的北周哪怕是發生內亂,只要整個國家機構還能夠運營,那麼在底蘊和國力上依舊要比剛剛從侯景之亂的廢墟上站起來的南陳強。
當一隻困獸掙扎太多次、費力太多次之後,力量也就用的差不多了,而耐心都鬥志自然而然的也會被消磨掉,在這之後想要有所突破可就難上加難。
諸葛亮七出岐山、姜維九伐中原,最終是個什麼結果,大家心裡面都清楚。
消磨掉的鬥志、國力上越來越大的差距等等都讓一切變得無可挽回,最終只能坐下來等待滅亡。
困獸猶鬥,可是最終能夠突破囚籠的困獸又有幾隻?
所以陳頊很清楚現在不是對李藎忱下手的時候,在這建康府一畝三分地上,終究是身爲皇帝的陳頊說話算數,但是如果陳頊此時拿下李藎忱,那麼換來的就可能是整個南陳永遠被困在囚籠之中,而如果相信李藎忱,至少一切還不至於按照現在已經知道了的發展,至少還有可以嘗試突破的機會。
陳頊不傻,他清楚李藎忱存在的價值。
想通這一點,就可以肯定,明天朝堂上,陳頊絕對不會輕易對李藎忱下手,至少在李藎忱給出一個合適的答案之前,他是安全的。
李藎忱呼了一口氣,在這悶人的空氣中,這或許是自己知道的唯一一點兒好消息。而徐陵和徐德言的目光之中卻依舊帶着一絲憂慮。
現在固然是安全的,可是在這之後呢,誰又能保證陳頊不會翻臉不認人?爲了維護皇位的安穩,什麼道義,什麼信任和器重,都不過時一層隨時都可以捅破的窗戶紙罷了。
燭火昏暗,在這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夜,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靜待雷霆。
徐陵輕輕咳嗽一聲:“明日上朝,將軍須謹記,老夫也好、司空也罷,會幫你說話,但是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會助你一臂之力,此間的度每個人把握的不一樣,但是老夫相信將軍可以明白。”
李藎忱神情肅然,他知道徐陵的意思,徐陵也好、吳明徹也罷,他們可以追隨着李藎忱飛黃騰達,但是沒有辦法拉着整個家族給李藎忱陪葬。這李藎忱並不埋怨他們,畢竟錦上添花的事情人人皆可以做,但是雪中送炭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一旦失敗,牽扯到的可是數百甚至上千的人命。
徐陵也好,吳明徹也罷,都沒有給整個家族和追隨他們的人做這個決斷的能力,當李藎忱已經無力迴天的時候,他們是不可能繼續迴護李藎忱或者爲他辯解的。
當然了,如果只是李藎忱受到了其他朝臣的攻訐,徐陵和吳明徹等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甚至再上升到勸說陳頊聽從李藎忱的建議上,
對此李藎忱本來也沒有抱期望,徐陵和吳明徹能夠在這個時候支持自己的計劃已經足夠讓李藎忱欣慰了。
知足常樂嘛!
徐陵緊接着微笑着對李藎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軍,公事說完了,還有我們徐家的一些私事,需要和將軍商量一下。”
李藎忱有些錯愕,而徐陵不慌不忙的說道:“我這孫兒一向頑劣,承蒙將軍悉心教導,現在也算是出人頭地,可以承擔起來一方之責任,老夫深感欣慰。現在我徐家尚且還有不少年輕子弟,雖然資質平庸,但是想來在將軍的教誨和影響之下,學習探索尚可有精進之餘地,還請將軍爲我徐家做這個先生。”
徐陵說完,還不等李藎忱回答,徐德言已經衝着李藎忱鄭重一拱手:“大父所言極是,修遠追隨將軍以來,南征北戰年餘,知識和膽識皆有所增長,可以說受益良多,此時回想品味起來尤且感激將軍的諄諄教導之恩,還請將軍不吝教誨。”
李藎忱這個時候方纔從驚訝之中回過神來,他知道這是徐陵開始下注了,名義上是讓李藎忱教導學生,實際上就是在將徐家的年輕子弟補充到李藎忱的隊伍當中。
對於李藎忱來說,當然可以解決現在人才不足的問題,而對於徐家來說,就等於將大量的人才派遣到了李藎忱團體之中,之後隨着李藎忱團體的繼續發展壯大,這些人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爲了整個團體的一部分。
從李藎忱團體和徐家一起發展的角度來講,這自然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情,但是從現在的大背景前提下來講,徐陵這自然等於冒險將整個徐家的未來捆綁在了李藎忱的身上。
在這暴風雨有可能隨時降臨的前夜,徐陵果斷的做出的了決定。
他相信李藎忱,甚至不惜直接將整個徐家的未來都壓上。
李藎忱的目光逐漸變得明亮起來,他看着徐陵,徐陵緊接着說道:“徐家這麼多年來也算是有點兒底蘊的,所以將軍若若是不嫌棄的話,這些頑劣之徒就都拜託將軍教導,另外爲了感謝將軍,徐家自當爲將軍支付金銀,徐家也不是富貴之家,千兩黃金,三千兩白銀,聊作彩頭,還請將軍笑納。”
老爺子還給錢?
李藎忱此時甚至恨不得摟着徐陵親一口。
要知道現在的李藎忱,最缺的不是人才,而是錢,有錢不是萬能的,但是至少現在可以讓李藎忱做成很多他想要做的事。
招募士卒、安頓百姓、建設工坊、修築城防,哪一點兒不需要用錢、哪一處不需要用錢?李藎忱現在根本不敢去看自己的府庫之中到底有多少財產,可以說峽江唐氏和原本巴蜀各州府的錢財運入蜀郡之後很快就又和潑水一般撒了出去,如果不是新一年巴郡等地的稅收盡數落入了李藎忱的手中,而楊素也及時的支援了一批黃金,李藎忱恐怕早就已經入不敷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