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寂靜後,二人幾乎又同一時間動了。
但這次有所不同,二人同時選擇了改變策略,不再簡單粗暴地對相而衝,而是分別向自己的左側偏轉方向。
很顯然,周遊與沈樺打的主意都是讓對手落到自己右側。
這是二人各自的慣用手,強側。
周遊的決策來自訓練教程,沈樺的這些細節就純粹源自本能了。
於是乎,二人開始圍繞着一個直徑半米許的圓形開始對向跑圈。
這畫面看起來略顯滑稽,但只有身處其中的周遊與沈樺二人自己才明白兇險。
雙方距離如此接近,一旦有誰先輕易試圖改變運動規律,重心必然會在極短時間內有偏斜,並且形成慣性。
對手便會立刻抓住時機,主動地悍然殺來,便佔據了先機。
在先前的試探之後,周遊與沈樺都知道了對手不簡單。
別看第一輪交鋒下來二人都無傷,但其實倆人都知道,各自距離死亡也就一步之遙。
突然,沈樺率先做出改變,稍微偏轉方向,往周遊的方位電射而去。
在前一瞬,看起來周遊是因爲使用長刀,多少有些不便,刀尖在地面劃了一下,稍微影響到了他的速度平衡。
沈樺覺得這是個機會,不說能趁機重創周遊,但至少自己可以主動變向,而不至於反過來被周遊抓住了空擋。
但當他剛邁出去一步後,卻又立刻閃電般後退。
原來,周遊的長刀先前在地面上的那一拖根本就是個陷阱。
在沈樺嘗試向周遊靠近時,周遊身子依然保持着稍微失去平衡的姿態,但長刀卻支了起來,橫掃而出,正迎着沈樺的臉部而來。
只可惜沈樺的本能危機感應能力確實驚人,哪怕周遊的突襲如此突然,他竟還是及時收步向後撤去。
哪怕周遊已經反過來傾斜着身子,也儘可能將持刀的右臂平直伸長,但刀尖還是隻在沈樺鼻尖劃過。
沈樺退到了遠處,先摸了一下鼻樑,稍許有些黏糊溫潤。
他出血了。
也就是這一刀,沈樺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周遊此人的確名不虛傳,真不是包裝出來的裝樣子英雄,屬實自己的生平大敵,並且綜合實力絕對在自己之上。
周遊的技巧千錘百煉,並且心機極爲深沉,心眼比自己還多。
如果還是用循規蹈矩的方式去與之搏殺,那最終死的一定是自己。
所以,得劍走偏鋒了。
下一剎那,正後撤着的沈樺突然改變方向,再度往前衝去。
他又一次使出了自己那強悍得匪夷所思的爆發能力,並且不再畏懼周遊的反擊,一往無前地發動了衝鋒。
沈樺的身影化作一抹閃電,在微光中瞬間出現在周遊身前。
他終於再次拉近了自己與周遊的距離。
二人一個使長刀,一個使短雙刀,距離被拉近後,自然是使長刀的人吃虧。
一時間,周遊的處境似乎變得危險起來。
沈樺佔到了上風。
不過沈樺也付出了代價,在他突進的過程中,周遊的手術刀劃過了他的腰側。
遺憾的是沈樺的移動速度太快,周遊這刀沒能直接刺入他的身體,只是從其腰部劃過,造成的傷口長約一釐米,深約兩毫米多點,並不算致命。
不過,在沈樺開始提速的瞬間,周遊便已經閱讀出了對手的搏命意圖,更知道如果對方拼着受傷也要強行拉近距離,那自己阻止不了。
所以早在出槍刺擊時,周遊握持槍身的左手就已經擰動了方向,調整了改裝長刀的中段卡扣。
在沈樺將兩把雙刀一上一下分別切向周遊的喉嚨與腰部時,周遊已經咔噠一聲將長刀分爲了兩節。
自此,周遊也是一手拿短刀,一手拿短槍,倒是剛好一上一下擋住了沈樺的猛攻。
周遊把兵器一分爲二彌補了近戰缺陷,讓沈樺略感措手不及。
他的絕命雙刀都被精準擋住了。
不過在這一剎那的交鋒中,周遊終究是被動防禦的那一方。
趁他病,要他命。沈樺開始瘋狂亂舞雙刀,短短一秒之內,便至少砍出十餘刀,分別攻向周遊的上中下盤。
周遊同樣全神貫注着驅動身軀,雙眼死死鎖定沈樺的動作。
他的注意力卻並未單純地放在沈樺的雙手之上,而是觀察着對方身體的輕微晃動以及肌肉的收縮膨脹上,以預判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周遊的這般手段並非來自訓練,而是一種奇妙的本能直覺,建立在他二次覺醒後對自身肌肉的超強掌控之上。
靠着這提前量大約僅有0.1秒,但已經完全夠用的預判能力,周遊每每總能及時擋住沈樺的猛攻。
可惜此時狀若瘋魔的沈樺給他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以至於周遊明明能看到接下來的破綻,但卻始終沒能抓住機會反擊。
伴隨着一陣叮叮噹噹的脆響接連炸起,又見着刺眼灼目的火花在大會議室中如同螢火蟲般左右上下翻飛,在接下來的三十秒內,二人竟不可思議地如此對拼了數百招。
期間,無一人失誤,也無一人受傷,周遊的處境始終如同走在華山之巔的懸崖邊上,看似岌岌可危,卻又總屹立不倒。
二人如此激烈的對拼讓在一旁觀戰的沈樺團伙成員以及遠征軍行動隊員們都瞠目結舌。
他們從未想到過,原來如今人類的運動機能已經達到了這樣的高度,武器對撞而發出的碰撞聲密度已經堪比鞭炮。
貓科動物也不過如此。
羅蕁也已經有些漸漸看不清楚那混雜在一起的兩個人影的動作了。
尹燕倒是還能勉強分辨。
這讓尹燕的心情尤其緊張。
看着周遊始終身處下風,只能被動防禦,她不只一次捏緊了手中的重弩,試圖擡起弩箭來進行瞄準,但她卻又一次又一次放下了重弩。
她沒信心。
她害怕誤傷周遊。
兩人的身位變幻太快,武器交錯得太劇烈。
即便是尹燕這樣的神槍手,也無法預判在自己的重弩射出去之後,會不會剛巧周遊與沈樺又互換了位置。
不過,此時的周遊看似下風,但其實並不慌亂。
他也不認爲自己需要別人的幫手。
既然一開始時說了公平對決,周遊現在便並不打算食言。
旁人可能看不清楚,但周遊卻能清晰注意到沈樺腰間的傷口一直在出血。
並且,由於二人此時每時每刻都處在劇烈運動的狀態中,沈樺腰間這傷口完全沒有要癒合的跡象,出血量反倒越來越大了。
所以周遊有理由認爲優勢在自己手中。
隨着時間推移,沈樺的運動能力必然會隨着失血量的持續增加而下滑。
與周遊截然不同的是,沈樺此時卻也認爲時間站在自己這邊。
他當然知道自己正在持續失血。
從表面上看,他的確是強弩之末,正在強撐。
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這正是他想達到的目的。
就連先前他那次看似莽撞導致的腰部受傷,也本就在他的計劃之中。
現在,在狂野的進攻中,沈樺已經能漸漸感覺到因持續失血而帶來的輕微暈眩感,他也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里正有一股新的力量正如心跳一般在躍動。
自己正在不斷逼近那個開關。
完全非人類的猛獸正在自己的荷爾蒙中孵化,甚至耳中也出現幻覺般的轟鳴,還有一股因血壓過高而產生的脹痛,那是猛獸的咆哮。
在一陣叮叮噹噹的對撞聲響中,周遊與沈樺身影交錯而成的人影在極短的時間連續變幻位置,一會兒在會議室房間中部,一會兒又冷不丁地出現在觀戰人員的身側。
二人的動作捲起的勁風颳在觀戰者的臉上,甚至叫人有些生疼。
“老闆看起來要拿到上風了。”
窗臺上,羅蕁長舒一口氣,對身旁的尹燕說道。
尹燕點頭,“是的,沈樺應該快要撐不住了。他的動作變慢了,到極限了。”
別人或許完全看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這兩名神槍手卻能分辨出,周遊已經不再只純粹防禦,而是抓住了一個機會,將左手短槍對準了預判出來的沈樺的位移方向,並閃電般刺出。
這一次,周遊瞄準的是沈樺的心臟位置。
此時沈樺的左手刀砍向的卻是周遊的右肩。
這當然是以傷換傷的打法,是肩膀換心臟。
沈樺自然是不願意換的。
他選擇收刀擰身,向側面躲避。
周遊的槍尖從沈樺胸前衣服劃過,割裂皮膚帶起一抹血珠。
因爲躲避的緣故,沈樺的刀刃也並沒能砍實,只在周遊肩膀上留下了一道深僅一毫米的割痕。
看似周遊這一槍只是皮外傷互換,但卻成功站穩了腳步,又用右手短刀近距離捅刺而去。
沈樺再度用左手刀格擋,又欺身上前,刀鋒自下而上刺擊周遊腹部。
周遊依然不閃不避,而是將左手搶又直往沈樺面門刺去。
他還是想以傷換傷。
周遊認爲,到現在是時候圖窮匕見了。
他的二次覺醒能力是超強自愈,能在這種換傷打法中帶來巨大的優勢,不用白不用。
現在,周遊的判斷是對方依然會閃避。
這是合理的。
人被刺中腹部不會立刻死亡,但如果被刺中面門,並讓銳器順着臉頰戳進去,傷到大腦,那結果自然是當場即死。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沈樺閃了,但卻並沒有完全閃,而只是稍微別過臉,張開嘴,任憑周遊的短槍刺穿臉皮,甚至穿過了嘴巴。
但他的刀卻是狠狠扎進了周遊的腹部。
在這一瞬間,沈樺的速度再度加快,並被拉昇到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檔次,甚至短暫壓過了周遊的反應極限,也讓周遊的預判出了錯,最終被扎中腹部。
周遊腹部吃痛之下,先是左手發力,將沈樺的臉皮撕破,拉扯出一個巨大的漏風的豁口,同時又順着沈樺橫向推刀的方向側向運動,再將右手刀朝身前狠狠砍去,對準的卻是沈樺的脖子。
一刀重創周遊,沈樺見好就收,並未非得要利用這刀在周遊腹部翻江倒海以擴大戰果,而是果斷抽身後撤。
在後撤時,沈樺的腳後跟重重踩踏在會議室的瓷磚地面上,竟是稍微砸碎了瓷磚。
這一次,兩人都並未嘗試追擊對方,而是就此再度拉開距離,遙相對峙着。
隨着倆人同時停止動作,兩邊的觀戰者都陸續發出驚呼。
二人此時的傷勢看起來都很駭人。
沈樺那邊,一直涌動的鮮血已經將他的褲子完全染紅,心臟位置傷口流出來的血也已經染紅了他的身前。
但此時沈樺身上看起來最爲駭人的,卻還要數臉上的巨大豁口。
他的大半邊臉已經完全爛了,嘴巴也無法閉合,露出了森森白牙,形貌看起來格外猙獰。
周遊這邊,肩膀上的血痕同樣也在流血。血液順着手臂流淌到了小臂上。
但更恐怖的是周遊腰間的傷勢。
沈樺那一刀扎得很深,幾乎要對穿了周遊的身體,滾滾熱血同樣在往外涌動。
兩邊的人都覺得自家頭領吃虧了,是以個個都緊張不已。
羅蕁與尹燕看得更真切。
尹燕低喝一聲,“不好,雖然兩人看起來傷得一樣重,但老闆的傷勢在腰間,更不利於動作。沈樺這傷只是看着駭人而已,但卻不怎麼影響行動。如果沈樺能忍住臉上的痛覺,那老闆就麻煩了。”
嘴裡說着,尹燕已經悄然擡起重弩。
她並不是什麼武林高手,也不是古代的江湖人士,沒什麼武德與道義可講。
既然她認爲現在周遊處境不妙,哪怕有激怒沈樺,進而導致沈樺讓手下縱火的風險,她也想動手干涉。
在尹燕的眼中,樓下的那些人質的性命不及周遊的萬分之一。
不過,沈樺似乎也猜到了這些遠征軍神槍手的想法,並沒有給尹燕安心瞄準的機會,而是再度拉昇速度,向着周遊撲將上去,再度混戰成一團。
周遊強忍着腹部的痛楚,再度轉攻爲守,接連抵擋沈樺的攻勢。
他震驚地發現,明明沈樺的失血量非常巨大,絕對遠多於自己,明明不久前沈樺的行動已經受到了大出血的明顯影響,可就在剛纔那時間節點之後,這人突然像是打了雞血,運動能力非但恢復到了全盛狀態,甚至還有精進。
並且,這人渾身上下三個大傷口,每一個都能給人帶來劇痛,劇痛本該嚴重影響人的行動力,但這現象在沈樺的身上,都沒有發生。
他完全不受任何影響,即便是意志力最強大的人,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完全碾壓了生物本能。
到得此時,周遊徹底看懂了沈樺的二次進化的特性。
他沒有痛覺!
並且,這人的運動能力會隨着自身傷勢的加重到某個程度後,陡然增強。
催化出這現象的,只有激素。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現在有人能將沈樺拖出去來個抽血化驗,便一定能發現,這人體內的腎上腺激素含量,絕對數倍於正常人,也遠高於自己!
這般爆發力,實在太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