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炭紀是巨蟲時代。
昆蟲主宰了天地。
其實早在泥盆紀與志留紀之前,也就是奧陶紀的晚期,早在第一次物種大滅絕之前,便已經有多足類節肢動物仗着堅硬的外骨骼與強壯的腿短暫地踏足了大地。
只不過這些先驅者爬蟲在大地上實在太過孤獨,才又回了水中,並一直等到植物在志留紀中也踏足大地後,才立刻重新去到沒有天敵的地面天堂。
節肢類動物用了三個紀元的厚積薄發,終於使得自己在石炭紀成爲了天與地的主宰。
在持續近六千萬年的石炭紀中,有近三米長的千足蟲,也有翼展一米的蜻蜓,也有長近一米的蠍子。
這些大型節肢動物活躍在由蕨類植物,以及石炭紀中期出現的種子植物,還有石炭紀末期出現的裸子植物組成的遮天蔽日的大森林中。
周遊眼中的地球,幾乎每一寸都被綠色的植物所覆蓋。
此後,節肢動物與植物攜手邁入了更繁華的二疊紀,也是古生代的最後一個紀,迎來了空前的繁華。
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是節肢動物中的某一個分支進化出更復雜更聰明的大腦,成爲智慧文明。
但意外總是如期而至。
在二疊紀的末期,第三次生物大滅絕爆發。
這是橫亙在96%以上的地球生命面前的,都跨不過去的殘酷門檻。
這也是地球歷史中,最嚴重最無情的一次生物大滅絕。
這是西伯利亞暗色巖事件。
在本次事件中,天翻地覆,既有隕石撞擊,又有地質變化引發的火山噴薄,還有太陽黑子爆發,這種種多重因素組合在一起,變成了收割一切的死神。
在生命的苦難中,歲月步入三疊紀。
倖存者再次重新站了起來。
屬於爬行動物的時代開啓。
恐龍成爲地球的主宰。
人類的真正先祖也出現了,但此時先祖們卻正在恐龍的追捕與威脅之下苟延殘喘。
這時候的人類先祖還不是古猿,而是一種名爲單弓類爬行動物的爬行動物分支,還是卵生動物,而不是哺乳動物。
這一脈先祖同樣也加入到了對大自然主宰權的角逐之中,但令人遺憾的是個子更高、食量更大、運動能力更強的恐龍捷足先登,率先適應了三疊紀的新環境,併成爲了地球主宰,再將食物鏈上一切低於自身的其他動物與植物都視爲了食物來源。
人類的先祖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向着儘可能提高生存能力的方向發展。
在數千萬年的迭代進化中,雖然苟延殘喘但始終未曾滅絕的人類先祖的體型變得越來越小,甚至只有如今的貓一般大。
並且人類先祖還改變了生活習性,從晝間行動的動物變成了夜行動物。
爲了更好地活下去,人類先祖又在迭代進化中不斷增強對外界的感知能力,獲得了更強的嗅覺、味覺、聽覺。
爲了處理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多的外部信息,人類先祖的大腦表層開始出現由運算能力更強的神經元細胞組成的大腦皮質。
大腦皮質層的出現,可以說是生物史上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這代表着當時晝伏夜出,居住在地洞裡,成天忙於躲避恐龍,生存極爲艱難的人類先祖反而在求生欲的推動之下,率先踏上了誕生智慧的道路。
時光荏苒,人類先祖與恐龍一道走過了三疊紀,扛過了三疊紀末期的第四次生物大滅絕,再走過了侏羅紀與白堊紀。
時間一直走到距今6600萬年前,新的里程碑事件出現。
所有哺乳動物,包括人類共同的先祖,也就是那一脈率先誕生出大腦皮質的爬行動物似乎終於厭倦了先產卵再孵化的過程,進化出了跳過產卵和孵卵的生育方式,先讓卵在雌性體內發育到一定的程度,再進行生育。幼崽從一生下來,就具備活動的能力。
哺乳動物誕生。
但這時候的哺乳動物,雖然有着更高的智商,但依然沒有機會奪取地球的主宰權。
陸地恐龍、滄龍與翼龍三大分支分別統治了大地、天空與海洋。
體型更小的哺乳動物先祖,依然只能晝伏夜出,艱難蟄伏。
但時間又走過了一百萬年,6500萬年前,第五次生物大滅絕爆發。
這是一次有據可查,並且已經得出明確結論的小行星撞擊地球事件。
周遊也的確看到了那個從天而降的巨大火球。
撞擊後,地球再度進入永夜。
由於外部環境的急劇惡化,恐龍一族的統治地位頃刻間灰飛煙滅。
尤其是體型越大,在食物鏈地位越高的恐龍,卻是死得越快,滅亡得更徹底。
如今體型較小的昆蟲類節肢動物,倒是輕而易舉扛過了這場災難,仰仗的正是恐龍的屍體。
在昆蟲類大吃大喝時,躲藏在地洞中熬過小行星撞擊之劫的人類先祖哺乳動物卻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再靠着以昆蟲爲食,同樣過得還算滋潤。
在第五次生物大滅絕的影響結束後,哺乳動物正式站到了歷史舞臺的正中央。
這時候的人類先祖,其實本來就只有15釐米左右的體長,與如今縮小後的人類倒是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5600萬年前,阿斯特拉猴,靈長類的祖先出現。
2300萬年前,類人猿出現。
再然後,時間快進到近現代,猿人出現。
周遊作爲旁觀者見證了歲月的變遷,也看到了生物的史詩。
他用不可思議的視角,看到了數十億年歲月中的每一次生物基因的重大變異。
他見到了一次又一次生物大滅絕。
他的思維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那般宏大的災難場景之中。
他不可避免地開始變得更淡漠與無情。
或許對每一個個體來說,一個人的生與死都是無與倫比的大事。
但把時間拉長到整個生物史,把空間放大到整個地球上,哪怕是藍鯨那樣的龐然大物,哪怕是雷龍這樣的陸地巨怪的生與死,都不值一提。
周遊親眼見着地球生命是如何從一個最基礎的有機分子經過無數代的迭代,最終慢慢變成了迄今爲止整個地球上最複雜,最包羅萬象,卻也又着最大的生命潛力的人類。
從某種意義上講,如今的人類中的任何一個個體,身體裡都裝着一本跨越了三十餘億年的生命的奧秘寶庫。
周遊用一個晚上,一場夢的時間,翻完了這一整本書,然後悚然驚醒,猛然坐起。
在他睜開眼的瞬間,便見着羅蕁正在自己身旁忙來忙去。
聽見他的動靜,羅蕁趕緊轉過頭來,欣喜道:“老闆你醒啦!”
周遊甩了甩頭,“恩,醒了,昨晚後面情況怎麼樣?”
羅蕁一擺手,“嗨,這還能出什麼狀況?咱們這是泰山壓頂,一力降十會。老闆你把他們的領頭的給砍了,只要沒了放火的威脅,那些雜魚算個屁啊。分分鐘就全滅掉啦!”
周遊聞言點頭,心頭倒是踏實下來。
那邊羅蕁打開了話匣子,越說越是有勁,“說起來還有些可笑,有些人簡直罪孽深重,但也居然學着人質一樣想混進隊伍裡。都還沒等到我們讓被解救的人質來指認,另外一些被活捉就等着被處決的歹徒倒是一個接着一個跳了出來,主動指認他們的同夥。”
“但也有歹徒故意胡亂指認想混淆視聽,多害死幾個人的。在人質裡面,甚至也有人故意指認其他人,想陷害別人的。原因居然是對方之前分配食物時手抖,少給了他一小片土豆!總之突出的就是人一旦安全下來,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可能幹得出來。主打的就是個生物多樣性!”
似乎是和周遊沈苓這類人在一起呆久了,羅蕁現在講話也變得“技術流”了起來。
周遊在乎的卻是結果,只隨口問道:“那有人被誤殺了嗎?”
羅蕁搖頭,“目前只處決了沒有爭議的人,但還有些有爭議的只暫且關押着,還得再仔細審審。當然濤哥說的是最好等你醒過來再決定。”
正說着,羅蕁又拿着藥膏走到周遊面前,“好了,伱先別亂動,躺好。你的恢復能力雖然很誇張,但你昨天受的傷太多了,哪怕身上的皮外傷已經看不出來,但X光照射出來的骨裂還是沒好。不過幸好你的內出血都已經自己止住了,倒沒什麼大礙。”
“昨天你昏迷得也很及時,你再強撐多一陣子的話,你身體裡的營養就要被吸乾,然後開始分解肌肉纖維供能來自愈了。你是不知道,昨晚後來我們在你身上最多的時候插了有七八根管子,同時給你輸送營養液,不然真跟不住你的消耗。”
聽着羅蕁這般說,周遊這時候纔有心情打量一下自己身上。
很好。
正如羅蕁所說,在一夜夢境之後,周遊身上的傷勢的確已經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僅如此,如果是一個正常人,在受到嚴重的體表傷勢再又甦醒後,傷疤位置的膚色與其他部位的膚色一定會呈現出明顯的色差。
疤痕體質的人幾乎一生都不可能等到這色差消失。
即便是不留疤的人,至少也要好些年才能慢慢消失。
但此時周遊身上卻一點色差都看不出來,看起來簡直如同嬰兒的肌膚般細嫩白皙。
周遊自己看着都怪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一大老爺們兒皮膚整得這凝滯白玉一般的模樣,着實有些尷尬。
等等!
周遊終於反應過來一件事,自己此時渾身上下光溜溜,真是一片布都沒有!
“行啦,別看啦,都知道你皮膚好。別自戀啦。”
在周遊略微發愣時,羅蕁卻冷不丁推了他一把。
猝不及防之下,周遊仰面向後倒去,卻又下意識想拉起旁邊的被子遮住身上。
前面正打算給他上藥的羅蕁一愣,沒好氣道:“嗨,我說老闆,你藏什麼藏呢?我認識你的第一天就把你看得精光了,你褲襠裡都是我給你拾掇的。從昨晚到現在你睡暈過去時,不也都是我和沈苓一起給你擦的身子麼。說起來也還真有點神奇,你第一次超限突破時,是走的正常排泄的路子。”
“但昨晚時,你這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分泌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黏糊的東西,跟蝸牛一樣,我們擦都擦不過來。還有啊,你知道我們一共給你輸進去多少營養液嗎?都快趕上你自己的體重啦!行啦,拿來吧你!這又不是大姑娘上轎第一回,沒必要藏着掖着,可別諱疾忌醫。”
得,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羅蕁這顯然是又受到嘴上功夫特別厲害的白幽幽的毒害,向着狂野派的方向發展而去了。
不過羅蕁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周遊倒還真坦然地躺了下去。
羅蕁先照着周遊身上骨頭有傷的部位做了個簡單的摸查,並且一邊輕輕地捏,還一邊問痛不痛。
大約一個半小時前,林子英醫生才用自主改良後的微型X光設備給周遊做了個骨透照片,確定了他身上的骨裂傷勢雖有明顯好轉,但的確是還沒痊癒。
現在卻發生了奇怪的事情,不管羅蕁捏哪裡,周遊都絲毫不覺疼痛。
隨後羅蕁乾脆掐了一把周遊的肩膀。
周遊感受到痛感,才確定他並沒有失去痛覺。
那些骨傷處之所以不痛了,真就是完全康復所致。
羅蕁直撓頭,“奇了怪了,按照你之前表現出來的恢復速度,這些傷筋動骨的傷勢至少也要個三四天才能好利索吧。你這怎麼突然間就……好了呢?”
周遊陷入沉默。
他自己其實也覺得很疑惑。
這康復速度的確有些反常了。
在這時候,他腦海中回憶起自己在夢境裡曾經見到的那些場景,看到的那些動物的迭代與變化。
他的腦海中想起了一種動物的基因,正是軟體動物,代表正是海蛞蝓。
海蛞蝓擁有極其離譜的再生能力,
哪怕其身體被其他動物吃掉,可只要還剩下一個頭,甚至連心臟都不需要,也能癒合傷口並重新長出心臟與整個身體來。
不僅如此,海蛞蝓的頭也能吸收藻類的葉綠體,讓葉綠體進入自己的身體,成爲自身的一部分,並用光合作用來爲自己提供能量與營養。
周遊下意識覺得,結合羅蕁先前的描述,自己的再生能力大概已經從第二次超限覺醒的水平上升到類似於海蛞蝓的程度了。
“羅蕁你幫我拿把手術刀來。”
“你要幹嘛?”
“測試一下。”
三分鐘後,周遊先平穩地調整呼吸,將手術刀在掌心處稍微用力劃過。
一道深約兩毫米的傷口出現。
似乎有紅色的血液想往外涌。
但這傷口表面纔剛剛出現那麼一丁點的紅,出血便立刻止住了。
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周遊眼看着傷口斷面處開始分泌出奇怪的粘液,再有一陣酥麻癢的感覺從掌心傳來。
緊接着,他便看見這道對如今的人類並不算淺的傷口竟像是拉拉鍊一樣,從兩端往中間自行“縫合”了起來。
此後,酥麻癢的感覺消失。
周遊放下手術刀,用右手在左手掌心一搓。
粘液被帶走,掌心處還是光可鑑人,甚至連掌紋都已經完全恢復原樣。
又痊癒了!
這整個的恢復過程,恐怕連兩秒都不到。
周遊終於確定,自己這是第三次超限覺醒了。
此事與自己昨晚經歷的夢境必然有關聯。
所以這第三次覺醒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只是加強版的自愈麼?
昨晚自己在夢境中看完了全部的地球生物史,其背後究竟又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