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無與倫比的快。
這就是此時沈樺的行動的真實寫照。
完全打開了身體裡的開關的沈樺,徹底化作了沉光中的一抹陰影,上下舞動,如影隨形地附着在周遊身上。
那接連響起的碰撞聲密集得就像是有人在揉錫箔紙。
武器碰撞生成的火花讓二人身處的位置亮起了一片光斑。
如果是以前的人類,以如此強度與頻率進行武器對轟,那恐怕即便是神兵利器也扛不住這般消耗,早就自行斷裂了。
但如今人類體型縮小了很多,這些金屬材料的性能卻又是參照着以前人類的體型而設計製造,所以周遊與沈樺的刀槍雖然拼得火光四濺,但也一直堅持到了現在而並未斷裂。
不管是在任何時代,能夠脫穎而出的人都會在各自的時代有着一些與衆不同的地方。
自從縮小時代開啓後,由於體型的相對變化,導致人類與動物之間的絕對力量對比也發生了變化,再有鼠類的橫空崛起,完全改寫了社會結構,從之前已經持續了數十上百年的腦力勞動者優先突然變成了體能優越者優先。
周遊的崛起與他的戰鬥能力不能說絕對掛鉤,但必然脫離不了干係。
與周遊不同的是,沈樺此人的身世來歷可謂曲折,也不可能得到家人的支援,以他的性格甚至連朋友都沒有幾個,但沈樺卻還是建立了一支並不算弱小的勢力。
沈樺的地位並不僅僅來源於他的瘋魔,更建立在他極其強大的個人實力基礎之上。
但到目前爲止,即便是沈樺團伙中入夥時間最長的核心人員,也從未真正見識過沈樺的全部實力。
在這些人眼中看來,沈樺就是個謎,深不見底。
現在他們見到了。
周遊也見識到了。
沈樺此時的攻擊頻率高得令人髮指,其動態視覺與神經反應速度也呈指數級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即便周遊已經用盡全力抵擋,但還是總會被沈樺抓住空擋,一刀砍在身上。
周遊先前腰間被狠狠捅了一刀,算是吃了大虧,所以他吃一塹長一智,現在的閃避與抵擋都以重點避開沈樺的刺擊爲主,如果是針對身上的斬擊,實在避不開的,他也不怎麼躲了,索性就靠有凱夫拉層的衣服和身體硬抗,只要別被一下子切掉四肢就行。
到這時候,周遊的武器在碰撞性能上更強的優點也顯現出來了。
在無數次碰撞後,沈樺手中的雙刀上已經滿布豁口與捲刃。
與其說是兩把刀,倒不如說是兩片薄鐵棍。
周遊的武器性能衰減卻沒這麼厲害,蓋因他的手術刀是鈦合金的,並且他主要仰仗的也是短槍與短刀的頂部,至於棍狀槍身,則更不怕碰撞。
不過,即便周遊已經竭盡全力地抵擋,但身上還是難免總被一次又一次斬中。
凱夫拉層畢竟也不是萬能的,終究還是慢慢被捲刃上的尖銳處割裂,露出裡面的皮膚,又被割出傷痕。
有時候,當沈樺的武器砍擊的是周遊的頭部與頸部要害時,周遊甚至不得用手臂硬擋,饒是如今他的骨骼硬度遠非常人可比,可在這反覆的重擊之下,周遊的手臂還是出現了明顯的骨裂。
此時周遊渾身上下四肢可謂無一處不痛,也只能純靠意志力硬撐。
幸好他的自愈能力的確驚人,腹部被刺穿的位置雖然不可能這麼快康復,但神奇的是體內出血竟止住了。
反觀對手,自從沈樺利用大出血爆發潛力,開啓二次覺醒的爆發狀態後,不但對痛覺毫無感知,各方面的綜合能力迅猛拔升,同時也彷彿是擁有了無限的體能,可以盡情揮霍。
無論從哪方面的角度看,此時周遊的處境都可以稱得上惡劣至極。
但此時真正焦急的人卻不是周遊,而是沈樺。
自家事自己知,現在的沈樺根本不敢與周遊拉開距離。
他知道自己的兵刃現在已經不堪大用,該去更換武器了。
但他也沒辦法,他畢竟只控制了東湖一號小區這麼一小片區域,不像周遊可以仗着控制範圍足夠大,儘可能地去尋覓到最好的武器和防具。
沈樺手中的這兩把雙刀,已經是他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能找到的性能最好的兵刃。
但此時真正讓沈樺焦慮難安的,卻是明明自己已經用盡了全力,在場面上也形成了絕對壓制,可週遊就是不死。
別說是死了,甚至連倒下的跡象都沒有。
對手要遠比沈樺想象中的更加堅韌,簡直不動如山。
可沈樺很清楚,自己這極限狀態是建立在完全透支體能與健康的前提之上,總會有一個極限。
在他的上一次自我測試中,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極限是七分鐘。
現在,時間已經過去快兩分鐘,只剩五分鐘。
按照常理來說,在人類全面縮小後,如今所有人類與過去相比,在體能領域其實都有所下滑,正常人能保持巔峰體能的時間,也就是三分鐘,還是要遠遠短於擁有二次覺醒能力的自己的。
可現在沈樺不知道周遊的極限到底在哪裡,是不是能超過七分鐘。
他開始感到焦急。
沈樺心中如同唸經一般喊叫着,爲什麼你還不死!爲什麼你還能扛得住?
在這般心思下,沈樺進一步加強了攻勢,再度提速,從四面八方瘋狂砍殺。
沈樺的身影在周遊身邊上下翻飛,如同追逐花蕊的蜜蜂,又如深夜裡閃爍的鬼火。
周遊則是原地站定,每次只做輕微的小動作便甩動短槍短刀的刀身,將刀當成了盾牌,全力抵擋着沈樺的轟擊。
雖然周遊的全身速度已經完全追不上沈樺的節奏,但是他改變了作戰方式,只用部分手腕發力,然後靠着槍桿的槓桿效應,用角速度換取更快的線速度,再靠着尚且能勉強運轉的本能預判,倒也能苦苦支撐下來。
時間漸漸推移,二人的武器對轟頻率並未下降,周遊身上的傷勢也在漸漸累加。
沈樺的攻擊速度並未變慢,但臉色卻也在變化,正變得越來越白。
他身上也涌動出大量的汗液。
之所以會如此,主要是因爲沈樺身上的傷口從來就沒有機會稍微癒合一下,總會隨着他持續不斷地劇烈動作而一直流血。
尤其是沈樺腰間與臉上的傷口,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拉扯後再三裂開。
沈樺臉上和腰間流出來的血液已經將他的衣服全部染紅,更灑落到了地上,將他的活動區域的地面也全部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
也就此時是夜晚,照明的也只有不夠明亮的LED燈,光源也是從幾乎與地面持平的高度平射而來,除了身在交戰區域的周遊與沈樺二人,其他人倒是基本注意不到這被染紅的地面。
如果是一個正常人,在如此出血量之下,恐怕早已昏厥倒下,沈樺依然沒有絲毫疲態,看起來始終處在全盛狀態,速度還是那麼快,爆發力還是那麼兇悍,鬥志依然昂揚。
但沈樺的身上終究還是有些變化。
只不過他自己已經漸漸感覺不到了。
在剛開始時,尚且能保持清醒的沈樺還能在心中估算時間,感知自身的狀態。
但隨着失血量逐步增大,沈樺的植物神經自行反應,爲了給身體供能以維持短暫爆發的運動能力,除了將心率與心臟收縮極限持續拉高以加大血液的流通量之外,還將他體內的新陳代謝強度拉高了數個檔次。
劇烈的新陳代謝往往伴隨着更大的發熱,就與電腦CPU一樣的道理,已經完全壓過了人體自身的散熱能力。
如果此時有個體溫計對着沈樺一照,便能發現他的體表溫度已經超過了四十五度,達到了極其恐怖的程度。
過去時,別人所說的腦子發熱就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這所謂的腦子發熱是個心理描述的詞彙,但現在拿到沈樺身上,反倒成了對生理現象描述。
現在,沈樺腦海中的思維已經一片空白,只剩下搏殺的本能。
此時他的心率還在加快,心臟收縮極限還在加大,體溫也依然在升高。
即便他贏下了今天這一戰,接下來也必然會有漫長的虛弱期與康復期。
但現在,他腦子裡已經想不到這些了。
他只想把眼前的人撕碎。
周遊與沈樺二人,此時一個是岸邊基石,一個是拍岸的巨浪。
一場從一開始就達到了最高烈度的交戰,反倒變成了焦灼的持久戰。
沒有人知道最後會是誰先倒下。
此時樂來遠征軍這邊的氣氛卻格外凝重。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此時周遊的處境都極其糟糕。
但只有周遊自己才知道,局勢正朝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
沈樺是二次覺醒,並得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超強能力。
他自己同樣也是二次覺醒。
只不過雙方各自增強的方向不一樣而已。
按照常理,在捉單搏殺時,沈樺的增強方向天然地佔便宜。
周遊的能力雖然也強,但他的長處卻在羣戰,尤其是人與鼠類作戰的方向。
但幸好的是周遊雖然已成掌權者,但卻從未脫離過戰鬥一線,作戰經驗豐富,更從未偷懶只要一有機會就錘鍊個人技藝,有時候爲了培訓新兵,更多次親自上陣軍訓新兵,還一下場就是一整天。
在軍訓新兵時,周遊往往得控制對抗烈度,更也時常保持防禦姿態,讓新兵們自由發揮。
周遊辛辛苦苦累積來的經驗,如今便是發揮作用的時候。
是以哪怕他身上的傷勢始終在不斷加深加重,受傷的地方也越來越多,但就是不曾受到丁點致命傷。
先前看起來最致命的腹部傷勢,在停止出血後,也不再是致命威脅。
更離譜的是,周遊肩膀上的另一條出血口在短短一兩分鐘內就已經完全止血。
再說周遊手臂上的多處骨裂傷勢,在他的刻意控制下,這些傷勢並未集中在一處,而是十分分散。
他沒有給沈樺連續命中同一要害的機會。
在這般前提下,這些骨裂傷勢帶來的劇痛雖然從未消失,但他的手也並沒有斷。
再說周遊身上凱夫拉作戰服,此時雖也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幾乎碎成了布料,但就是始終不曾脫落。
哪怕只是布料,但也依然有防護效果。
終於,沈樺的本能意識到僅靠自己手中的武器,恐怕是真拿周遊沒辦法了。
他立刻扔下手中武器,轉頭就以極高的變相頻率往人羣中跑去。
如果是先前時,他不會如此倉促行事。
畢竟不管再怎麼佔優勢,一旦將後背漏給敵人,將會是取死之道。
哪怕換了武器之後可以成功殺死對方,卻也可能因着露出破綻後被追擊必然導致的重傷而死亡。
所以,如果沈樺還有冷靜,必然就會掂量一下。
但現在,在沈樺的本能中,他對殺死周遊的渴望甚至已經壓過了人類的求生本能。
他願意走出這看似同歸於盡的一步。
再說周遊這邊,如果換成是常人,被人壓制着狂轟濫炸這麼久,全程都只能靠本能反應結合直覺來勉強防禦抵擋,哪怕對方突然降低了壓制強度,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反應不過來,還是會慣性地瘋狂揮舞手臂似攻似防。
在過去的王八拳街鬥中,這種現象很常見,這也符合人性本能。
但周遊並未出現如此現象。
甚至早在沈樺剛有扔下武器的跡象時,他便已經明確捕捉到了這戰機,然後提前調整了身位與姿態,做好了反守爲攻的準備。
在沈樺扔刀的瞬間,周遊已經開始踏步往前,準備追擊。
在踏步時,周遊甚至已經將短槍精準地對接到了短刀尾部之上,重新組裝起長槍來。
沈樺轉身向後邁出去第一步時,周遊已經將長槍拼裝完成,再用右手抓起長槍,向前投擲。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甚至尹燕也沒能看清楚。
這是絕對正確的策略。
一旦沈樺決定要逃,原本以周遊的絕對速度,在拿着同樣的短武器的情況下,別說追擊了,恐怕連吃灰都難。
但正是這一下巧妙的變裝,卻讓周遊雖在步法速度上吃虧,但卻又瞬間拿回了長柄武器固有的攻擊範圍優勢。
就這一剎那的反應,如果有科研人員能拿到戰鬥錄像,便能得出結論,這絕對是人類迄今爲止最強的巔峰級戰鬥反應。
他的長刀並未被真個投擲出去,而是在向前飛到最遠端時,又被周遊平直向前伸到極限的右手狠狠抓住槍尾。
與此同時,長刀命中了沈樺的後背,再靠着手術刀的刀刃之利,扎進去約莫7毫米深。
周遊抓住槍尾的右手還在發力,將長刀從上往下砍去。
長刀的刀鋒像熱刀切豆腐一般,用無比絲滑的姿態在沈樺的後背上留下一條自上而下的,長達八釐米的長長的傷口。
不過,沈樺自己並不知道。
他心理只在感嘆,自己終於可以更換武器了。
這一次,我要你死。
伱一定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