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新軍被關在白泥村治保隊的辦公室裡足足六個多小時,從上午到下午,粒米未進,滴水沒沾。孔子文學網【..】
衛國慶本打算把他趕走了便了事,可厲新軍被下了相機和錄音機後,按照他的意思,塞點錢趕走便算。沒想到厲新軍一口一個要告衛國慶,徹底惹毛了這位土皇帝。
他指着牆上的十條村規,說:“你看看,這是什麼?這是我們這裡的規矩,你來我們村,就得守我們村的規矩!”
這是條村規正是當年衛國慶落選省人大代表後所發表的,其中一條便是“……一定要身份證,防止壞人鑽空子”。
厲新軍說:“那是你們村定的土規矩,不是法律!我是記者,法律賦予了我採訪權!”
沒料到真應了老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
衛國慶沒等他把話說完,怒道:“在白泥村,老子就是王法!你就是個屁!”
說完了,一肚子邪火,對周繁榮道:“把他關起來!擅闖咱們白泥村,先查清楚他到底來幹嘛!不是採訪嗎?去!把白老實也叫來。”
衛志強領了命,顛顛兒地去了。
他一去,白老實就遭了殃。
事情傳到趙奎耳中,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他正帶着扶貧辦的人在城關縣開會,會議主題是落實佟省長在城關縣講話精神,強化農村扶貧工作的會議。
會議開到一半,秘書蔡文明接了個電話,匆匆上臺,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趙奎臉色就變了。
厲新軍帶來的實習記者叫李曉洲,是個剛從江南大學新聞系畢業出來的本科生。他和厲新軍被治保隊攔住的時候,被嚇得不輕,人在他鄉,又在人家的村裡,濱海市農村民風強悍,在南海省也是聞名的。
來濱海市之前,就有同事開玩笑說,曉洲你可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纔好,那地方的農村可不是講道理的地方,惹毛了當地農民,分分鐘把你滅了送去當花肥!
這話原本有很重的誇張成分,不過卻讓李曉洲這個年輕小夥子提心吊膽。衛志強帶人攔住他們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當場就將這個沒見過大場面的小夥子嚇得三魂沒了六魄。
厲新軍是老記者了,見狀就偷偷對李曉洲說,待會勢頭不對你就先跑,去報案。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他是權衡過的,自己人到中年,又常年伏案寫稿,李曉洲年輕力壯,更容易逃脫。
沒想到李曉洲這隻驚弓之鳥本身就惴惴不安,被厲新軍一說,更是火上添油,衛志強才朝他倆吼了一句:“你們是幹什麼的!?”
李曉洲撒開腳丫子,受驚的兔子一樣沒命地跑出村去了,把衛志強也驚得一愣一愣的,如此一來,衛志強更覺得眼前這厲新軍不是什麼好東西,馬上讓手下人團團圍住厲大記者,將人帶回了治保隊辦公室,請衛國慶發落。
李曉洲逃脫後,第一時間就是打110,等警察來了,將他帶回了鹿泉派出所。在這一點上,李曉洲十分疑惑,爲什麼不先去村裡救人,而是回派出所?
他提出了異議,結果警察告訴他,先回去落口供,記錄下案情。
李曉洲就這麼被帶到了派出所裡,糊里糊塗在派出所裡坐了將近六小時。
鹿泉派出所一直有警察以這樣那樣的藉口找他筆錄案情,又問口供,又說出警去找人了云云,以至於這個傻小子就這麼幹等六小時還沒想到向自己的上級求助。
這六個小時裡,鹿泉派出所所長李幹很忙。
忙着打電話給衛國慶,也忙着向分局長呂長偉彙報,忙得是焦頭爛額。
呂長偉暴跳如雷,說這衛國慶一定是瘋了!新華社的人也敢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你馬上到白泥村去!讓他放人!馬上放!”
這是他對李乾的指示。不過指示歸指示,落實起來卻效果不佳。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無論是呂長偉也好,李幹也罷,在蔡慶娥一案中捲入最深,和衛國慶是一條繩子上的蚱蜢,衛國慶壓根兒不怵。
“放人可以,讓他寫個認錯書,承認自己在白泥村裡違規採訪,我馬上讓他走人。”衛國慶認爲有了厲新軍的認錯書,日後自己也不理虧。
李乾急的是團團轉,他忽然覺得當初收衛國慶的錢簡直就是個天大的錯誤,自己現在就像咬了鉤的魚,走了走不成,脫也脫不了身。
一直到了中午,呂長偉親自過來白泥村一趟,和衛國慶在村委辦公室裡大吵了一通,最後還是無功而返。
在派出所裡的李曉洲終於想明白了,派出所未必就是伸張正義的地方,看着進進出出的警察們,他偷偷跑到一邊給分社領導打了個電話。
這樣一來,馬蜂窩總算被捅破了。
趙奎先給主官政法的朱先進打了電話,想想又不放心,畢竟在衛國慶的事情上,自己和劉大同較爲默契,於是又給劉大同打了電話。
劉大同接到電話,氣得直跳腳,就差沒在電話裡罵娘了。
趙奎交待他,主要還是要穩住衛國慶,讓他馬上放人,另外把倆個記者招待起來,晚上自己親自請兩位記者吃飯,把事兒給消了。
市裡亂成一片的時候,林安然在開發區開一個財政工作會議。又到了年中,錢就在財政局,哪個單位上半年的工作做得怎樣?財政資金使用狀況怎樣?誰能拿多少?什麼時候拿?這些就看個人道行了。
開完會,林安然專門到管財政的曲曉紅辦公室裡走了一趟。去年引資的兩家外資企業,提成金到現在還沒落實到位,自從馬海文上任後,這錢是越來越拖,都說是用到開發區工業園區的基礎設施建設上去了,但這引資的規定是明文發佈的,人幹了活沒錢拿,幹部們終歸還是有意見的。
每個企業進來,從引資洽談到徵地建廠,哪樣都少不了基層幹部的配合,如果不給自己下屬落實好應得的福利,手裡的權杖就不會好使。
曲曉紅看到林安然就苦笑搖頭,說:“林帥哥,這時候別來煩我了,我天天都被人催。領導要搞工業園擴建,教育門又說資金困難,公安說自己缺辦案經費……哪一項不是要錢?我又不是央行行長,說印鈔票就印鈔票。”
林安然說:“曲姐,你怎麼這麼看我吶,我就是掛念你了,來看看你,下屬探望領導,天公地道嘛。”
曲曉紅一雙媚眼含笑,看着林安然,說:“真的不是爲錢?”
林安然說:“錢誰不想要啊?老話說得好,兵無財士不來,將無賞,士不往。不過我的主要目的,還是來關係一下我們美麗的曲副主任。”
說罷,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曲曉紅,說:“你看,我還帶了禮物給你呢,你說我是來要錢還是來探望你的?”
曲曉紅咯咯一笑,接過東西,把玩一下,說:“不是金器吧?行賄可不好。”嘴上這麼說,手上卻一點沒留情,直接就拆了。
拆開後,頓時驚喜地叫了一聲:“呀!這不是法國的香奈爾香水嗎?”
林安然點頭說:“香車配美人,香水也要配美人嘛。”
曲曉紅聽了林安然的誇讚十分高興,拿着香水瓶子在鼻子邊聞了一聞,說:“說吧,到底要多少錢?”
林安然嘖嘖兩聲,道:“怎麼說得我像來你這敲詐似地,其實我就是想讓你批一下,早點把去年的提成獎勵金和上半年的計生罰款返撥錢給我划過去。這本來就是我們應得的嘛。”
曲曉紅說:“哪個不是應得的?開發區又不是隻有你們鹿泉一個街道,誰不急?”邊說邊把林安然遞過來的申請接了,看了看,說:“不能全批,這是規矩,你懂的。”
林安然道:“行!十成不行,給我八成也好。其他街道沒我們計生工作那麼難做,別的不說,光白泥村一條村,這裡面那麼多人,這衛國慶又不好對付,誰願意誰接過去管,我保證讓他第一個返撥。”
曲曉紅邊看着申請邊簽字,說:“八成……也就是你了,換別人過來,我就給六成。對了,說起白泥村,你們那條白泥村,又出事了。今早聽說把一新華社的記者給扣起來了。”
林安然心裡一動,難道自己寄出去的信有反應了?
嘴上道:“不會吧,我咋就沒聽說,好歹我是轄區的主任嘛。”
曲曉紅道:“估計你在開會,沒人通知你吧,是不是把手機關了?”
林安然看看書手機,果然關機了,這是管委會主任馬海文的會場紀律。
他把手機開了,問曲曉紅:“事情鬧得很大了?”
曲曉紅簽完名,將申請遞給林安然,說:“具體怎樣不知道,剛纔我進過王書記辦公室,看見裡面都亂成一團了,問他秘書,說是白泥村扣了個新華社的記者。後來看到王書記也急急忙忙走了,估計去白泥村了。”
林安然心裡有數了,笑道:“衛國慶也夠折騰的了。”
曲曉紅意味深長笑道:“林帥哥,你這回可是把市、區兩級領導都得罪了,姐還是勸你一句,小老百姓的冤是申不完的,犯不着把自己卷得太深。”
林安然打了個哈哈,心想,不申冤難道看着白老實一家坐牢的坐牢,抱炸藥包的抱炸藥包?真出事了,兩個孩子怎麼辦?等於是毀了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