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好辦事,這年頭這道理放諸四海皆準。
有了市委市政府的支持,雖然慈善賑災晚會籌備工作比較倉促,但還是沒遇着什麼大的困難。
九十年代末,大陸經濟逐步進入了快車道,香港明星忽然發現北上撈金是來快錢的一個好途徑。加之內地許多暴富起來的企業和個人都願意一擲千金請這些大屏幕或者電視上的明星過來參加一些剪綵活動或者晚會什麼。
而內地的明星忽然也明白了什麼叫做出場費,以前所謂的“走穴”已經落伍了,取而代之的是“活動”和“晚會”等等字眼。
林安然依稀記得八十年代末曾經看過《大衆電影》上採訪當時在國內紅透半邊天的《西遊記》劇組,結果主演的幾個六小齡童和馬德華幾人都說整個劇組裡片酬最高的就屬馬龍馬,而幾個主演每集酬勞不過一百多元。
現在這些內地大腕,身價也水漲船高,比起港臺明星也不遑多讓,光是一個楊瑩瑩的出場費就達到了三百萬。
王勇在省電視臺和報紙上又買下了一些黃金位置的廣告位,亮出了旅遊節的招牌和賑災晚會的明星陣容,頓時引來不少遊客雲集濱海市。
趙奎也不會白白錯過這個宣傳濱海市的機會,邀請了一衆省領導出席開幕儀式,其中就包括了即將升任省長職務的現任常務副省長鄔士林。
開幕式和晚會集中在十月八日,白天舉行海鮮美食旅遊節開幕式,晚上舉辦賑災慈善晚會。
鄔省長一行在七日下午到達濱海市,市委市政府在海景山莊舉行了歡迎晚宴,一衆明星也有出席。
官員們自重身份,倒也不敢放得太開,最熱鬧的得數出了十萬塊買一個位置的那幫濱海市港商同鄉會的老闆們,一個個圍着豔星葉子美又是敬酒又是合影,鬧得不亦樂乎。
晚宴舉行之前,還隆重舉行了一個簽約儀式,由商會的代表和市長劉大同簽訂一份投資意向書,金額高達兩個億。
其實林安然十分明白,這種意向書沒有任何效力,只是意向而已,最後成與不成都是未知之數。
商人圖利,誰的錢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要回來投資還要看有沒有賺錢的項目,這次港商同鄉會一共和濱海市簽訂了十幾個億的投資意向書,林安然估計最後能真正落到實處的不超過一個億。
不過,場面倒是做得十分隆重而且上檔次,秦安紅也到了濱海市,在晚宴上把林安然介紹給了袁小奇和張一謀兩位,秦安紅在演藝界也有一些朋友,她認識的人不算多,不過貴精不貴多,和她有交往的都是一些大腕級和殿堂級的人物。
聽說林安然是城關縣的副縣長,又是這次晚會的籌備工作的主要負責人,袁小奇和張一謀也算熱情,和林安然聊了好一陣。
只是那位甜歌王后楊瑩瑩卻沒見出現在晚宴上,一問袁小奇,原來楊瑩瑩行程安排得緊,目前人還在蘇杭一帶開演唱會。
王勇卻悄悄告訴林安然,說:“什麼開演唱會,就是端架子擺譜而已,這楊瑩瑩不但來回要頭等艙,就連自己的化妝師和保姆之類都要包機票,要求住的一定要五星酒店。”
林安然哭笑不得,說:“咱們濱海市,還沒有真正評上五星的酒店吧?”
王勇說:“所以啊,我給她安排海景山莊了,跟她說是國家領導人來視察都住這裡的,蒙她說是五星,她估計也不知道。”
海景山莊已經是濱海市檔次最高的旅業了,雖然沒評過星級,卻勝似五星。
“安然,過來。”
和王勇正聊得歡,秦安紅卻在另一張桌子上招呼林安然過去。
“過來見見鄔省長。”
秦安紅身份特殊,所以被安排在了鄔士林那桌,林安然趕緊起身過去。
鄔士林長得白白胖胖,人有些禿頂,說話聲音洪亮。
林安然主動和鄔士林握了手,秦安紅扯着她在自己旁邊坐下。
“小林同志啊,安紅可對你讚不絕口呢!我對你也有印象,前段時間報紙上可是登載過你的事蹟嘛,不錯,不錯。”鄔士林笑眯眯地誇獎着。
鄔士林所指的,是林安然在臺風到來前夕,趕到水東村漁港碼頭阻止村民回船的時候下跪的那一幕,隨性的記者小馬和小玲拍下了照片,登載在《濱海日報》上,後來還被省報轉載了。
不過林安然知道出這種名可不是什麼好事,鄔士林表面上誇獎,心裡到底怎麼看待?給老百姓下跪本來沒什麼不對的,公僕嘛,可是現如今給百姓下跪的官員是鳳毛麟角,這麼做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以爲自己在作秀。
林安然趕緊解釋道:“當時事出危急,也沒考慮太多,事情可能做得有些過火,還請鄔省長批評。”
鄔士林呵呵一笑,側頭對趙奎道:“趙奎,這小夥子不錯嘛,滿謙虛的。”
趙奎也附和着笑了笑,說:“安然同志是我們市裡最年輕的副縣長,工作能力很強,這次的海鮮美食旅遊節和賑災晚會,就是他負責的。”
剛說完,晚宴大廳的燈光暗了下來。
鄔士林指指燈光,問:“趙奎,這是什麼安排?”
趙奎說:“還不是因爲那些港商的要求嘛,他們喜歡晚宴最後時候跳跳舞什麼的。”
只見各桌陸陸續續有人走了出來,男男女女湊成一對對,宴會大廳中央的舞池裡踏着旋律跳起了交誼舞。
不過細細一看,都是商人在裡頭跳的多,官員本幾乎沒有一個。
鄔士林對趙奎道:“趙奎,我說濱海市的幹部還是比較拘謹的啊。怎麼就沒一個出去跳舞的?”
趙奎笑道:“平常工作嚴肅慣了,估計一下子不適應這種活動。”
鄔士林說:“這有什麼嘛!咱們南海省是改革開放前沿陣地,能有今時今日的這種成績,完全是有着一種敢爲人先的精神。一個交誼舞都不敢跳,還談什麼招商引資?跳舞,不是什麼資產階級腐朽活動,要知道,早在延安時期,領袖們就已經有跳舞的消遣活動了。這種活動,一直延續到建國後的中南海里。”
鄔士林對秦安紅說:“安紅,咱們是老相識了,我帶個頭,請您跟我跳一個舞,如何?”
秦安紅落落大方道:“你鄔省長請我跳舞,我怎敢說不好?行!”她輕輕舉起手掌,鄔士林越衆而出,很紳士地將秦安紅請出舞池,兩人很快就融入了跳舞的人羣裡。
省長帶頭,下面的幹部就算不懂跳也坐不住了。一時間,有女同事的找女同事,沒女同事的就找女伴,舞池裡一時間氣氛十分活躍。
鄔士林忽然對秦安紅說:“安紅,咱們也有些年沒見了吧?”
秦安紅道:“有將近七年了,當初你在部委的時候,咱們還見過幾次,之後你掛職下去,就再沒什麼機會了。”
鄔士林嘆了口氣,說:“是啊,一晃眼就過去好幾年了,歲月不饒人吶。”
他話鋒一轉,說:“這次換屆,文高同志聽說要來和我搭檔,呵呵,真是巧了,以前在部委的時候,我們還在一個司裡共事過呢。”
秦安紅知道鄔士林是在套話,其實葉文高要來南海省,這是公開的秘密了,中組部都已經開展了考察程序,不過鄔士林到底要套什麼話,她又猜不透。
於是打着馬虎眼道:“你是常務副省長,聽說又要接佟省長的班,誰要來當你的搭檔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吧。我說士林,你到底要問什麼?”
鄔士林猶豫片刻,說:“你無公職在身,有些話和你談,或許沒那麼敏感。文高這次空降南海省,是破了先例的,你在京城裡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秦安紅恍然大悟,原來是問這個。南海省從實行改革開放以來,基本上是一塊試驗田,早年許多高級領導在南海省裡工作都是承擔着一個先行者的角色,所以從上面下放的幹部並不多,造成了基本都是本地派幹部佔多數。
但是改革開放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中央忽然又發現南海省似乎有些脫離了控制,甚至有一段時間,上面想往下面放人都放不進去,覺得這南海省的官場簡直就像是鐵板一塊,水潑不進,火燒不透。
本土派幹部抱團,對於中央控制力是有影響的,一直以來,核心領導裡就有一種說法,認爲南海省有些“獨立王國”的意思在裡頭,所以早有傳言要逐漸安插領導進南海省,以便對本地派系幹部行程一種約製作用。
鄔士林是典型的本土派幹部,他是從南海省升到部委裡工作,沒三年拿了級別後就再次回到南海省擔任要職至今。所以,從本質上講,鄔士林的升遷和南海省本土派人脈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之所以問秦安紅,皆因秦安紅的身份特殊,在她接觸的層面上,多少會聽到一些風吹草動,如果能挖出一兩句話,鄔士林就能分析中央領導的心態。
秦安紅思忖片刻,說:“士林,文高過來南海省,也是符合組織程序的,雖然我不在體制內工作,不過我知道組織任用原則裡有一條是‘地域迴避’政策,這些年,南海省似乎是一直在打破了這個原則,如果現在空降一個人過來你們就這麼敏感,我看會更容易讓中央的領導同志誤解呢。”
說罷,又笑道:“行了,咱們今晚就不談這些,莫談國事,我是商人,更不想摻合你們官場上的事。不過我覺得你比在部委那幾年老了許多,當年見你,一頭烏髮,這才幾年,都成半禿了。”
鄔士林知道秦安紅已經是點到即止,這個話題不宜再深入探討,於是哈哈一笑,說:“我這是越來越聰明瞭嘛,聰明絕頂……”
笑完,神色又有些微微的黯然,忽然頗爲感觸嘆了口氣說:“高處不勝寒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