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蘭尼斯特站在泰溫的棺材旁邊,短小的五指攥緊成拳。
此刻正是清晨,首相塔內陰暗而靜謐,朦朧的晨曦從高窗之外斜射進來,爲暗紅色的牆壁籠罩了一層深重的光暈,恍如凝血。
桌子上的蠟燭搖曳不定,重重黑影在牆上晃動。
靜默姐妹們將泰溫大人打扮得像是要去參加戰鬥,他穿着最好的鍍金鎧甲,一對黃金獅子趴在肩頭,雙手在胸前握着一把鍍金寶劍,只是可惜那雙閃爍着金色光芒的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提利昂總覺得死去後的父親突然間變小了許多。
曾經那個叱吒七國的西境雄獅,如今看起來就是個略顯佝僂的小老頭。
一定是因爲缺了那雙眼睛。
泰溫公爵的眼睛纔是他的靈魂所繫,那純粹的金色瞳孔,可以看穿任何人的靈魂,看到所有人內心的虛弱、無能和醜陋,具有奪人心魄的魔力。
曾經,提利昂也在那雙眼睛的威壓下戰戰兢兢,但當他親手將箭矢射入父親小腹,親手抹去這雙眼睛的光芒後,提利昂才忽然驚覺,泰溫似乎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可怕,也並非所有人以爲的那般無所不能。
他只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而已。
也拉不出黃金。
這一點提利昂尤其確定。
剝去那層黃金軀殼,泰溫·蘭尼斯特與所有人一樣虛弱、醜陋,甚至惡臭,就如同他此時散發的味道。
“這是什麼味道?”身旁的小國王忍不住抱怨道。
“是死亡的味道。”太后瑟曦告訴兒子,同時在心底暗自咒罵靜默姐妹沒有將父親的遺體處理乾淨。
不過,一想到父親死在馬桶上,瑟曦就忍不住有些無語。鼻間那絲腐敗的臭味也變得難以忍受。
她轉頭看向身旁的弟弟,提利昂正像個石頭雕塑似的一動不動。
“你們還沒有找到殺害父親的兇手?”瑟曦發出質問。
兇手就在你眼前。提利昂瞥了姐姐一眼,道:
“我們在父親房間的壁爐裡發現了一個通道,洛拉斯·提利爾應該是利用他逃離了……”
“逃了?”瑟曦拔高了聲調,“堂堂國王之手被刺殺在首相塔,你們居然讓兇手逃了?”
“士兵們還在密道里搜索,或許待會兒能有好消息。”
“我不要什麼或許!你必須抓住殺害父親的兇手!”瑟曦用命令的口吻道,“瓦里斯最熟悉紅堡的那些密道,他人呢?你該去找他!”
提利昂並不打算搭理姐姐,不過他確實想找瓦里斯談談。
見瓦里斯躲在門口的角落裡,提利昂便趁機丟下姐姐,走了過去。
瓦里斯見到提利昂向自己走來,比劃了一個手勢,然後走出了房間。
提利昂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長廊上,此時太陽已經爬上了高空,正散發着金燦燦的光輝,籠罩整個君臨城。
“凱撒派來使者了。”瓦里斯在一盞吊燈下站定,輕聲細語地說道。
“哦?什麼條件?”
“三天內投降,凱撒不追究任何人的罪責。”
“那現有的爵位和頭銜呢?”
“這個他沒有給出保證。”
提利昂聳聳肩,道:“這樣的條件,估計很多人都不會滿意啊。”
瓦里斯搖搖頭道:
“不滿意那就打嘍。凱撒現在佔盡優勢,怎麼可能願意輕易讓步。”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但就怕有些人看不清形勢,不甘心就此認輸啊。”
瓦里斯嘿嘿一笑,道:“這就是您表現的機會了。”
“我?”提利昂愣了一下,“表現什麼?”
“當年簒奪者戰爭期間,您的父親是如何向新王勞勃·拜拉席恩表現忠誠的?”
“他率軍攻進了君臨,用瘋王和其孫子孫女的屍體向勞勃獻忠。”提利昂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你是說,我也該給風暴王準備點禮物?”
“沒錯。”瓦里斯飽含深意地說道,“您只有多準備點禮物,將來纔好面對凱撒陛下。”
提利昂明白,瓦里斯這話可不光只是建議,還帶有警告。
雖說現在大家都認定是洛拉斯·提利爾刺殺了泰溫公爵,但瓦里斯知道真相,凱撒想必也知道真相。
有着弒父這個致命的把柄,提利昂明白自己的命運已經捏在那位風暴王手中了。
這其實並非一定就是壞事。
如果易地相處,提利昂也會更願意讓一個有把柄捏在自己手中的人掌控西境。
所以,只要他乖乖聽話,反而更容易得到凱撒的信任。
父親泰溫至死都不認他這個兒子,不肯將凱巖城交給他,但提利昂就偏偏想要成爲凱巖城公爵,西境守護,甚至……國王之手!
野心如野火般在胸中蔓延,提利昂在這一刻終於下定了決心。
“要想讓北方貴族認清現實,我們必須下狠手!”
瓦里斯聞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怎麼下狠手?”
“選一個跳的最歡的幹掉!其他人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選誰?”
提利昂斟酌片刻,道:
“恐怖堡的盧斯·波頓!”
“爲什麼是他?”
“現在北方三境名義上的領頭人分別是河間地的佛雷家族,谷地的韋伍德家族,以及北境的波頓家族。這三家是我父親挑選出來代替原先魚狼鷹三家的新勢力。
所以他們必然是最不希望凱撒進入君臨的。
而這其中,佛雷家族是牆頭草,瓦德·佛雷又不在城中,光靠史提夫倫爵士一人撐不起場面,不足爲懼;
至於谷地的安雅·韋伍德伯爵夫人,她畢竟只是谷地守護,雖說手裡握着谷地繼承人,但現在谷地公爵可還沒死呢,她在谷地貴族裡威望也不夠;
所以盧斯·波頓最合適,此人也是實力最強,最危險的一個。
不過,殺他的話,需要找個好理由……”
聽到這裡,瓦里斯道:
“我倒是有個好理由。”
“什麼?”
“您不是跟珊莎·史塔克小姐訂婚了嘛。盧斯·波頓在臨冬城製造了不少殺孽,還逼得艾德·史塔克公爵當了守夜人,你可以用替未婚妻復仇的名義殺他。”
“這個理由……還行吧。”提利昂無所謂地聳聳肩,他明白,既然選擇成爲凱撒的刀子,就別怕髒了手。
哪怕就此壞了名聲,甚至與恐怖堡結下死仇,他也必須硬着頭皮去殺盧斯·波頓。
瓦里斯看着提利昂的模樣,忽然露出神秘的微笑:
“如果您決心要殺盧斯·波頓,或許有兩個人能幫到您。”
“誰?”
“史塔克家的珊莎小姐和艾莉亞小姐。”
“誰?”提利昂瞪大了眼睛,“如果你說的是父親爲我準備的那位‘珊莎’……”
“不。是真正的珊莎·史塔克。”瓦里斯道,“能讓您贏回北境貴族人心的那位史塔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