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風晴努力控制着自己臉上的表情。
歪曲。
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好像被一股奇特的力量牽制着。她希望此刻的自己雲淡風輕，沒有人能夠覺察她內心的波動，但是熱水滾過的痕跡和極不自然的表情，已經將她完全出賣。
周風晴的眼神又開始散發出那種她特有的空洞。
這種空洞裡，隱藏着不解、倔強、好強、憤懣、自私、不屑
一切一切，全部混爲一談，吞噬着周風晴自己。
同時，也給周圍人帶去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吱——
今天，這辦公室的門彷彿也不聽使喚似的，發出一聲沉重又磕磕絆絆的響聲。
越是不想被人注意，就越是成爲了別人定睛的焦點。
剛纔周風晴走出去的時候，交代李清泉跟林語塵介紹一下項目情況。門響時，兩人正沉浸在熱烈的討論中，林語塵當時沒有轉過來的側臉上，寫着一如往常的認真和思索。
被門響驚悚，兩人齊刷刷地朝周風晴看來。
一瞬間，周風晴的尷尬和失落無處隱藏。
“哎，你說，這水撒腳上了”
周風晴趕緊打起精神，換上平時那種慣用的強調，聲音囂張地說道。
接着，臉上做出一副無可奈何又毫不在意的表情，腳上跳了兩步，好像在說：挺疼，但這完全是不小心造成的，跟我現在的處境和心情毫不相干，我也根本無所謂。
越是在意，就越要僞裝。
“晴總，沒事兒吧？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
李清泉見狀，趕緊將手中的資料放下，幾步小跑，趕在周風晴到達她辦公桌之前，小心翼翼地拉開了她的辦公椅，接着兩隻手做出要攙扶周風晴的樣子，只是中間隔着一圈兒空氣。畢竟男女有別，他也不能輕易動手動腳。
這是一種極其殷勤又略帶緊張的態度。
李清泉自從升職之後，想法和野心便一天強似一天。
從前他還是個普通客戶經理時，工作的盡頭就和一般人不同，時時心裡琢磨着怎麼才能出人頭地。只不過，他的心思藏得深沉，工作也確實賣力，做了不少能拿的出手的業績。當時只覺得，這李清泉是個踏實肯幹的人才。
如今，升職加薪的理想稍稍實現了一些，他卻越發地嘚瑟起來，那種一朝得志的樣子着實有點滑稽。
他以爲這樣能讓周風晴對他更滿意，殊不知，在周風晴看來，這種嘴臉滑稽極了。
上次開會，周風晴批評李清泉：“自從升職後，人就胖了一圈兒。”
這話裡的厭惡不言而喻，只是李清泉雖然腦子裡清楚，身體卻十分不聽使喚，總也控制不了那一臉的奴相和蹭蹭上漲的體重。
也許，這就是身體誠實的表現吧。
“晴總，我還是幫您找給醫生瞧瞧。我舅舅在醫院工作，直接給您加個專家號兒。”
李清泉的花招兒越想越多。
其實，周風晴的“傷勢”真的不重，誰從小兒沒被熱水燙過啊，這點小毛病不值得興師動衆。
周風晴擡起銅鈴般的眼睛，無意地掃視了李清泉一下。
別說，這馬屁還真是拍到點子上了。
“沒事兒，擦點兒紅花油就行。”
“要不我給您買點兒燙傷膏？您就甭操心了，我來負責這件事兒，一會兒就去辦。”
“也行，那就麻煩你了啊。”
周風晴最後一個字的音調故意拖得長長的，表達她作爲領導的一種誠摯的感謝。
到了這個時候，縱然她平時百般看不慣李清泉，甚至從來不把他當成個男的來看，這個時候面對這麼費盡心思的討好，內心也算安慰了許多。
更何況，她向來喜歡別人圍着她轉。
跟李清泉一比，站在一旁的林語塵更是顯得呆頭呆腦、面目可憎。
她不僅沒有一句關心緊張的話，就連表情都顯得十分木然，看着眼前的李清泉和周風晴，好像自己並未身處其中，反倒是在觀看一場滑稽的表演而已。
林語塵心裡確實在暗暗發笑，成年人世界裡的表演，她不屑
周風晴明顯感覺到了辦公室裡同時存在着的兩種氣氛：李清泉的熱情和林語塵的冷漠。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對比，讓周風晴心裡十分難受。
一時間，她竟然有一種恍然如夢的不真實感。
到底哪一種纔是生活的真相？
熱情，還是冷漠
周風晴心裡有個模糊的答案，但是她不想承認。
心裡的答案告訴她，林語塵的反應纔是正常的，所謂的殷勤關心只不過是下屬對上級的阿諛奉承而已，那是一種在純粹的利益驅動下才產生的行爲。
但是，周風晴卻在不斷尋找能夠反駁自己這條兒判斷的理由。
比如，林語塵是個呆子，她的感情表達和一般人不同，她的反應完全不能代表事情的真實面目，等等
想着想着，周風晴的面目開始偷摸地猙獰起來，但是，她很快地控制住了自己情緒。
“別管我了，接着說方案。語塵，崑崙水業這個方案很重要，一週的時間有點兒緊，不過我相信你能應對。”
只在一瞬間，周風晴臉上就換了一副表情。
這是一種大義凜然的自我隔絕，意思是說，不管自己經歷了什麼，都能在第一時間投入到工作之中。並且，對待工作，她是絕無半點兒個人情緒和私心，一切有關她的流言蜚語都是謠傳。
在這層意思之下，還有更隱秘的暗示，就是“我能毫無波瀾地跟你林語塵交代工作的事”，所以，之前那些糾葛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那些事情我已經忘了，如果你還記得，那就是你的問題。”
就像某次開會時，她跟林語塵說過的這句話一樣。
其實，她忘不忘根本不重要，關鍵在於，她說忘了就是忘了，就算記着也是忘了。因爲，現在的形勢，需要她忘了，更需要別人相信她忘了。
“剛纔我已經瞭解情況了，接下來回去做方案。”
林語塵的反應更是官方。
這兩人現在，丁是丁，卯是卯，純屬公事公辦。
疙瘩系得越久越深，就越難解，反倒是視而不見，來得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