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過杯子,我便猛喝了幾口。
“咳……咳咳……”
居然是酒?!我被辣得面紅耳赤,眼淚花花,嗆咳不止。
竇童忙忙靠過來替我拍背順氣。
“嶽弟不會喝酒?”鄧拓臉露驚訝。
竇旭卻嗤鼻一笑:“連酒都不會喝?你爹真把你當千金養啊。”
我嗆咳得說不出話來,竇童便在一旁道:“要你管啊!喝酒又不是什麼好本事!”
鄧訓倒了杯茶水遞過來,又對身後的小廝道:“去廚房熬點陳皮湯來。”
喝了茶水,我依然咳嗽不止。直到半個時辰後喝了陳皮湯,咳嗽才慢慢止住。這期間,我便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幾人喝酒吃肉聊天吹牛。坐了一陣,覺得有些無聊,我便提說困了,要去睡覺。竇旭叫了身後的小廝引我去客房。
我這邊剛起身,竇童也站起身來道:“我也累了,想早些歇息了。”
竇旭黑臉道:“你怎麼象個跟屁蟲似的,人家去哪裡,你就去哪裡,人家要幹嘛,你就要幹嘛,你也不怕給竇家丟臉?!”
“我給竇家丟臉又怎麼了?要你多管閒事!”竇童甩出一句話,拉了我便往跑馬場外走。
想是白日裡練劍、猜謎耗費了太多體力和精力,洗漱完我一躺上牀榻就沉進了睡夢中。
到半夜的時候,我卻居然被餓醒了。回想起那一陶盤被我錯過的美味兔肉,我便懊惱不已。
隨意披了外衣,我在客房裡四處蒐羅了一圈,沒找到乾果一類可以飽腹的東西,便決定溜去廚房看看。
推開客房門,便見銀白的月光在庭院中肆意鋪陳流淌。順着爬滿紫藤的走廊往廚房走去,一路上月光穿透藤蔓,將斑駁柔軟的光影鋪滿地磚。
廚房的門早已被廚子掛上了銅鎖。失望之餘,我發現一旁的窗戶沒有關嚴,受着飢餓的驅使,我也顧不得做客應有的矜持,攀住窗櫺便翻進了廚房。
就着白晃晃的月光,我把廚房裡的木櫃、木桌、竈臺都搜尋了一遍,居然沒找到丁點的剩飯菜。就算晚上小主子們吃燒烤沒做飯,這院子裡的家丁們也不吃飯麼?還是說竇旭那廝不讓下人剩飯?!
找不到剩飯菜,我心下一橫,決定自力更生,煮碗湯麪救急。找到火石點了燈燭,我一邊生了火燒起水,一邊開始調粉揉麪,重溫起我在汝州程家學過的烹飪課程來。
在侯府和學堂都沒有機會進廚房,偶爾回了廣陽門,我娘又不捨得讓我做飯,我對烹飪的這點愛好,竟被生生擱置了。
麪餅在手裡揉搓,那種細軟瓷實的質感,讓人生出一種踏實的愉悅。待麪餅揉得鬆軟適宜,那鍋裡的水也正好翻滾起來。用刀削了面片入鍋,我便開始開始往陶碗裡放佐料,青蔥、香蒜、胡椒、麻油……
正忙得歡快,身後木窗便傳來“咯吱”一響。
我被嚇了一大跳,手裡的鹽罐骨碌碌的朝木案一邊滾去。眼看就要滾下木案,卻被一隻骨節修長的手穩穩接住。
“在煮什麼好東西?”
我一擡頭,便對上了鄧訓那廝含笑的雙眼。
“你,你跑來這裡做什麼?”半夜偷食,居然也能被這廝逮個正着,我瞬間有些心虛。
鄧訓笑道:“方纔聽見這邊切切嘈嘈、兵兵砰砰,我以爲是院子裡進了小毛賊呢,所以爬起來看看。”
“你就吹吧,客房離廚房這麼遠,能聽到這邊的動靜,你順風耳麼?!”我搶過他手裡的鹽罐,繼續調配佐料。
“我也餓了,分我一些,我就假裝沒看見你偷食。”鄧訓倚身靠在木案前無賴道。
果然,也是餓了出來偷食的!
我瞥他一眼,心下感嘆:難怪這廝個子長這麼快,好能吃啊。晚上吃了那麼多兔肉,這半夜的竟也出來偷食。
想着飢腸轆轆的感覺確實不好受,我動了惻隱之心,從木櫃裡又取了個陶碗,將佐料勻出一半,將煮好的面片撈作了兩碗。
我們一人端了一碗立在木案前西里呼嚕吃起來。
“好吃!比我奶媽做的陽春麪還好吃!”我還沒吃到一半,這廝就已經連面帶湯清掃光了,他一邊擱碗筷,一邊讚歎道。
我忙着狼吞虎嚥,對他的讚譽只是心下領受。這廝站了一陣,見我不答話,便道:“你慢慢吃,我先回去睡覺了。”
吃幹抹淨就想走人?!
“你給我站住!”我一口嚥下嘴裡的面片,急喝道。
鄧訓好整以暇的走回木案邊,雙手抱臂而立,施施然笑道:“果然,這天下沒有免費的宵夜。說吧,我得爲這碗湯麪付出些什麼?”
“刷碗!”
“喂,刷碗哪是男子做的事情?”
“少廢話。我煮麪,你就該刷碗。斷然沒有白吃的道理!”
“能換成別的麼?”
“吃下的面,你能吐出來麼?”
“刷就刷。”鄧訓一臉無奈道:“難怪你剛纔那麼爽快就給我分面,原來早就算計好讓我刷碗?”
“誰讓你威脅我來着?”我將吃完的空碗遞給他:“你慢慢刷,我先回去睡了。”
“喂,你不等我?”
“等你做什麼?我家先生說‘寡男寡女,獨處一室,於禮不合’。我就先避諱了。”說罷,我掀開木窗,準備翻窗而出。
誰知,這吃飽了肚子,身子反倒不靈便了,我攀着窗框好一陣,竟沒能敏捷的翻越出去。看來,還是得消化一陣再走。
我摸摸肚皮,轉回身道:“算了,看你一個人膽小害怕,還是等你刷完了一起走。”
鄧訓卻是一臉憋笑:“不是說於禮不合麼?”
“反正上次都非禮過你了,多一次也不算什麼。”怎麼能被這廝將了軍呢?我面不改色的說完這話,在竈孔前的矮木凳上坐了下來。
鄧訓聞言一怔。見他被我的話堵住了,我一陣得意:“愣着做什麼,快些刷碗吧!”
他果然就收了碗筷,將鍋裡的麪湯倒進泔桶,又從石缸裡舀了清水,拿了瓜瓤躬身在竈臺前“唰唰”的洗起碗筷來。
“看來鄧公子家教甚好,做起家務來這般有條不紊!”我讚歎道。
鄧訓擡起頭來,一臉落魄狀:“今日終於明白,爲何世人要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了。”
認識他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我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