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工作室。
休息室內，老白舒舒服服地癱在沙發上，手裡捧着手機，打開林川的新書《上週的古董》。
在老白看來，林川寫的老千、殺手、黑客、詐騙類小說，的確很專業，足以讓人信以爲真。
但是吧，古董類……
抱歉，這是我的專業領域，我有發言權！再者說，白銀盟主寶箱都送了，再送一籮筐月票，我的聲音大一點沒問題吧？
老白右手拇指輕輕一劃，便進入了《上週的古董》的小說頁面，開啓閱讀。
‘我叫林某。’
‘我被人稱爲古玩圈的泰斗，受人敬重，萬人追捧。’
‘可沒有人知道，我還是全世界最專業的古董造假大師。’
‘我的一生仿造過無數件古董，或被名家收藏，或在古玩圈備受追捧，甚至，大ying博物館還有我的仿造品，陳列在玻璃櫃裡，讓人展覽觀賞，體會其中的歷史韻味。’
‘……’
僅僅是看了前面四段，老白眉頭微微一皺。
文風的味兒很對！
但是，其中的這些遣詞造句，老白便覺得覺得有些誇大其詞，譬如‘古玩圈的泰斗’‘全世界最專業的古董造假大師’‘仿造過無數件古董’等。
業內人士看相應題材的小說，總是能夠從各方面看出問題來。
難免會挑一些小毛病。
不過，老白對這本小說，依然興趣濃厚，從某一方面而言，古董造假與文物修復，有着本質上的相同。
而老白在挑刺的同時，對林川也抱有很大的期待。
畢竟，林川素來以‘技術流作者’‘專業性很強’‘犯罪自傳’這些標籤而著稱，萬一，他古董造假也寫得極好呢？
老白帶着小小的質疑和大大的期待，繼續往下讀去。
‘……’
‘院子裡的老木門，被歲月磨得很光滑，我帶着小青踏門而出，購買仿造古董所需要的材料。’
‘我第一件要仿造的古董，是一件瓷器。’
‘——清康熙五彩魚藻紋斗笠碗。’
‘其實，我沒有把陶瓷協會會長的兒子放在眼裡，古董瓷器是陶瓷圈的鄙視鏈頂端，只要我成功仿造出清康熙五彩魚藻紋斗笠碗，那麼，林氏陶瓷，哦不，林氏古董的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熙熙攘攘的古玩市場內，人很多，材料很齊全。’
‘我和小青逛了一圈，找到了一批鬥笠碗清代白胎，正好，我計劃以老胎新繪這一方法仿製清康熙五彩魚藻紋斗笠碗。’
‘老胎新繪，只是第一個大步驟。’
“想要做到斗笠碗一眼大開門，還需要進行第二個大步驟——做舊。”
‘做舊的方法有很多，走出古玩市場，我帶着小青在縣城裡兜了好幾圈，買了氫氟酸、高錳酸，順手抓了幾副中藥。’
‘這些，都是做舊斗笠碗的關鍵，尤其是那幾副中藥。”
‘小青很是不解，不清楚爲什麼我要買這些東西，我只跟她說，能賺錢。’
‘……’
文白工作室的休息室內。
老白猛地從沙發上坐立起來，不再癱着，像極了打遊戲時，遇到強勁的對手，挺直了腰板，滿臉專注地進行操作，不敢懈怠。
“好傢伙，老林有點技術呀。”
老白嘴巴微張，驚訝地低喃了一句。
他本以爲林川寫的古董造假，會一筆帶過，不進行細緻化描寫，但是他看到了使用氫氟酸、高錳酸進行做舊，心中便隱隱有些驚訝。
直到中藥以及中藥配方的部分材料的出現，他心中頓時一驚。
他真會呀！
用中藥做舊古董文物，並沒有多少人能夠熟練掌握，而且中藥的配方本就是不外傳之秘，林川展示出來的關鍵幾味，已經讓老白大爲震撼！
老白沒有過多評價，繼續往下看。
‘回到院子裡，我開始着手仿製。’
‘清康熙五彩魚藻紋斗笠碗屬於釉上彩，所以，我在彩繪的時候，格外注意，彩繪，上釉，都有一定的技巧。’
‘想要勾勒出五彩魚，對於筆法的要求，也很高，每一筆落點，都格外注意佈局和線條，如果細細觀察過這個斗笠碗，就會發現這四條五彩魚，他們都形態各異，神韻皆有不同。’
‘這對於彩繪功夫，有很高的要求。’
‘好在，我本身便是做陶瓷的，落筆穩當，線條流暢，渾然天成，畫風仿的也是清康熙年間的瓷器風格。’
‘緊接着，第二次燒製——釉燒。’
‘釉燒的溫度控制和時間控制，需要嚴密把控，並且，每一窯的燒製都會有細微的差別，要格外關注釉、彩和白胎的結合。’
‘再下來，便是做舊。’
‘我早已經吩咐了小青，將中藥熬製出來，整個院子裡瀰漫着沁人的藥香，隨後，在中藥裡滴上少許酒精+一小滴高錳酸鉀，把斗笠碗放進其中浸泡，等待完成。’
‘……’
“瑪雅！”
老白看完林某仿造、做舊‘清康熙五彩魚藻紋斗笠碗’的全過程，腦海裡已經可以想象出那一隻斗笠碗上，青、綠、黑、紅四條游魚遊動在斗笠碗的外壁，五彩花鳥迭紋躍於碗壁之內，栩栩如生。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老白作爲一名專業的文物修復工作者，雖然實戰較少，但是他的理論相對紮實，完全能夠get到林川書中的仿造瓷器的專業性。
“真他麼專業啊，老林！” 老白由衷地讚揚了一句。
毫不誇張地說，作爲一名文物修復的碩士研究生，他已經被《上週的古董》中所顯露出的專業知識和極具可實施性的步驟所折服。
老白甚至還有一種想法。
他可以按照裡面所描述的步驟，並且結合他的專業理論知識，復刻一隻清康熙五彩魚藻紋斗笠碗。
這一種感覺，就如同看了一些啓蒙視頻，心癢難耐，迫切地想要實踐一番。
例如，遊戲技術講解視頻。
但《上週的古董》劇情環環相扣，老白又捨不得放下，便捧着手機，沉浸在古董造假的世界中去。
小說中，後續的林某帶着斗笠碗，讓城裡最有名的鑑寶大師鑑定，鑑定爲真。
而後，林某還仿造了各種各樣的古董文玩，有字畫、玉器、陶罐、青銅器，等等。
直到黃昏時分。
落日的餘暉映入文白工作室內，其中的瓶瓶罐罐被拉長了影子，空氣中瀰漫着一股修復液、紙張、銅臭，泥土等交織而成的氣味。
呼——
老白才放下手機，深呼了一口氣，又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
他看了看工作室裡的這些瓶瓶罐罐，手頭癢癢的。
最終。
他的目光落在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個高約42公分、底部直徑約15公分的青銅器器皿上。
這個青銅器名爲‘饕餮紋卣[yǒu]’，是一種橢圓形的盛酒器，上面有形似饕餮的紋路，刻有銘文，兩旁有提樑，上有小蓋封口。
這是老白在魔都古玩圈裡發現的青銅器贗品，外形、饕餮紋飾以及銘文的工藝都很不錯，老白便花了幾百大洋買來放在工作室裡，時不時把玩一下，看上兩眼。
好巧不巧。
林川的《上週的古董》裡，恰好有仿製青銅器的詳細步驟。
其中雖然少了一道關鍵手法，但是對於老白而言，他可以用文物修復的理論知識去彌補。
“仿造文物不犯法，刑，我試試看！”
老白說幹就幹，馬上開始着手仿造，讓‘饕餮紋卣’更加接近商周時期的模樣。
仿造文物，其實也是提升文物修復技術的一種方式。
所以，老白很是興奮。
在《上週的古董》的古董中，記錄了很多種仿造青銅器的方法。
比如，假鏽僞裝法，拼接法，土埋法。
現在老白手上的‘饕餮紋卣’，本就是以翻砂的手法鑄成，工藝極高，只是它的鏽跡和包漿與年代不符。
“按照老林的方法，我應該先讓它變老，然後僞造銅鏽，用特殊液體模擬包漿，再用泥土覆蓋，以特殊手法處理土沁，才能做完以假亂真的手段。”
開工！
老白對照着《上週的古董》中的仿造青銅器的方法，在工作室中找來硫磺水，加熱形成熱硫酸，淋在‘饕餮紋卣’青銅器上。
澆硫磺水，是一種普遍的做舊方式。
硫酸質溶液能夠腐蝕青銅器，讓它的色澤慢慢變成古銅色，甚至是黑色，看起來的年份更老。
這一步很簡單。
最難的步驟是銅鏽和氧化包漿。
古代青銅器長久埋在地下，它和潮溼土壤、地下水及其他有機、無機物接觸，表面會發生化學反應而生鏽。
但由於這種鏽跡是逐漸生成的，所以層次複雜，色澤也不同，再者，青銅器周圍邊緣有自然的斷面，用刀剔或用錘敲擊，會成塊成片脫落，有些像是‘起酥’的感覺。
所以，想要以假亂真，一定要在鏽跡和包漿上下狠功夫。
老白按照‘古董造假教科書’，一步一步地執行，用膠水、松香、白芨漿、清漆等膠狀物，摻入青銅器上的真鏽，調配各種礦石粉和顏料，用不規則的手法塗抹到‘饕餮紋卣’。
很快，這一步完成了。
‘饕餮紋卣’立刻顯出與原本截然不同的模樣，一層層層次不同的鏽跡，在青銅器身顯現，且器身上的氧化包漿色澤不同、不規則，像是歷經了三千年的歲月一般，顯得蒼茫而古樸。
接下來，便是土埋了。
土埋法，老白很是熟練。
他在工作室內就找到了一盤溼潤的泥土，把‘饕餮紋卣’埋了進去，時而用加熱器烘乾泥土，又時而倒水加溼，偶爾還震動幾下，讓青銅器更快地與泥土產生反應。
這一步驟，足足耗時一天一夜。
在次日的夜幕降臨時，西周早期的‘饕餮紋卣’才得以‘出土’。
“成了！哈哈哈！”
老白捧着剛出土的西周青銅器文物‘饕餮紋卣’，兩眼放光，滿臉都是亢奮和激動。
老林，我承認昨天說話太大聲了。
這個仿造的青銅器‘饕餮紋卣’，真的太逼真了，無論是從外觀、紋飾、銘文、鏽跡，包漿，土沁等方面來看，它都無可挑剔！
老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端詳這尊青銅器‘饕餮紋卣’，愣是找不出一丁點兒毛病，眼裡已經將之視若珍寶！
這時，老白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找個鑑寶大師，鑑定一下真僞，看看能否以假亂真。
“有很多鑑寶大師在網上直播鑑寶，我把這尊‘饕餮紋卣’，讓他們鑑定鑑定真僞。”老白嘴角一揚，臉上顯出一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