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海洋
沒花多少功夫，黃峙博就說明了情況。
與以往一樣，傅秀波沒有急着表態，而是用沉默做了回答。
黃峙博與陸風烈都清楚元首的處事方式，也都很有耐心。
“在搞清楚情況之前，我們不妨做一個最壞的假設。”傅秀波掃了兩人一眼，說道，“黃將軍，如果你的判斷沒有錯，這起事件是美國在幕後搞鬼，那麼美國的目的就是要在我們與日本之間引爆一場戰爭。”
“也許只是局部衝突。”
傅秀波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美國能得到什麼？”
黃峙博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
“不管怎麼說，這場戰爭肯定對我們不利。”陸風烈代替黃峙博做了回答，“日本只是美國的馬前卒，而美國完全可以依據同盟條約，爲日本提供軍事援助，甚至在日本不利的情況下出兵參戰。”
“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爲什麼？”傅秀波追問了一句。
黃峙博遲疑了一下，說道：“輸掉第二次朝鮮戰爭，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的霸權地位嚴重削弱。雖然在過去四年裡，美國已經穩住了戰線，還通過鼓勵日本建立進攻性軍事力量擴大了影響力，但是從長遠來看，日本肯定不是我們的對手。隨着我們的綜合國力增強，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統一大業，鞏固在西太平洋地區的主導地位，而日本就算拼盡全力，也很難跟上我們的步伐。”
“那麼，讓日本捲入一場打不贏的戰爭，美國就能從中獲得好處？”
“這……”
“事實上，美國要的就是一場日本打不贏，但是不會輸得太慘的戰爭。”
“爲什麼？”黃峙博趕緊問了一句。
“你前面說得沒錯，第二次朝鮮戰爭之後，特別是韓國割地賠款，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的影響力跌到谷底。”傅秀波笑了笑，說道，“這一點，你應該深有體會。最初兩年，南海那邊幾個小國都有所收斂，連日本也老實了許多。可是這種戰略退縮，也爲美國贏得了更多的時間與空間。這兩年，我們的周邊局勢嚴重惡化，與美國進行戰略調整，鞏固外圍戰略防線不無關係。”
黃峙博苦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現在的問題是，美國盯住我們已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果再出現一個有能力挑戰美國霸權地位的國家，而且是一個人口衆多、經濟發達、科技先進、社會繁榮的國家，美國的利益就有保障嗎？”
“元首，你說的是日本？”
傅秀波點了點頭，說道：“從根本上講，美國在西太平洋收縮防線，不但與我們拉開了距離，還縱容了日本的擴張勢頭。當然，美國需要一個更加積極主動的日本，幫助其分擔戰略壓力。但是美國絕對不需要一個具有獨立戰略能力的日本，因爲這樣的日本同樣會對美國的利益構成威脅。”
“爲了這個目的，美國就把日本推向戰爭？”
“當然，這個目的已經足夠了。”傅秀波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讓日本打一場打不贏的戰爭，除了消除日本的潛在威脅之外，還能拉攏日本，利用日本的民族情緒，在我們與日本之間製造不可調和的矛盾，爲下一場戰爭、甚至是我們與日本的全面戰爭埋下禍根，從而讓日本成爲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戰略利益的忠實捍衛者。問題是，即便沒有這場戰爭，日本也會竭力維護由美國主導的全球化格局，在各方面與我們展開競爭，使我們無力建立新的經貿秩序。”
“元首，你的意思是……”
“很明顯，美國此舉，一是希望借我們的力量打擊日本，二是讓我們在這場戰爭中付出足夠大的代價。可以想像，戰爭爆發後，美國會不遺餘力的支持日本，但是絕對不會像你猜測的那樣出兵參戰。我們能取得最後的勝利，但是很難輕易取勝。只要我們在這場戰爭中遭受慘重損失，美國的目的就達到了。”
黃峙博的眉頭跳了幾下，神色頓時嚴峻起來。
“其實，這些事情，我們早就應該想到。最希望東海爆發戰爭的不是我們、也不是正在積蓄力量的日本。”
“既然如此，我們應該更加理智。”
“問題是，事到如今，恐怕我們已經決定不了事件的發展方向了。”傅秀波看了眼陸風烈，嘆口氣，說道，“果真是美國策劃的話，美國就會積極鼓動日本，所以就算我們剋制理智，也不見得能夠避免戰爭。”
“以日本的實力，應該不會主動挑起戰爭。”
“那得看美國怎麼做，或者說美國願意爲日本提供多大的幫助。”傅秀波又看了眼黃峙博，說道，“雖然從軍事上看，日本確實很難在東海擊敗我們，甚至有可能在戰爭中輸掉全部家當，當時軍隊打光了，還可以重建，而且以復仇爲目的的軍隊，比其他任何軍事力量都要可怕。從根本上講，就算我們在東海打贏了，也不可能徹底擊敗日本，因爲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攻擊日本本土，更談不上佔領日本了。從長遠的角度出發，日本當局最擔心的應該是戰爭造成的長期影響，特別是對經濟的影響。原因很簡單，日本要想重建軍隊，而且是一支戰鬥力更加全面的軍隊，必須擁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只要美國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日本就不會猶豫。”
黃峙博與陸風烈都暗自嘆了口氣，顯然在戰略上，美國又走在了前面。
第二次朝鮮戰爭之後，連黃峙博這種“好戰派”軍人都意識到，在戰略上取勝的不是中國，而是在戰場上一敗塗地的美國。可以說，從戰略層面出發，中國要跟美國鬥，還差了一些火候。
只是，美國主動挑釁，中國能夠退讓嗎？
或者說，退讓就能讓中國的處境改善嗎？
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在美國設計的戰略大局中，中國退縮只會讓美國用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勝利，只有奮起抵抗，纔有機會爭取到對中國最有利的戰略局面。
第二次朝鮮戰爭，足以說明問題。
如果傅秀波當時做出的決定不是出兵，而是坐觀其變，美軍早就打到鴨綠江，把槍口頂在了中國的額頭上。雖然美國不會冒着全面開戰的危險、或者說冒着遭到戰略打擊的風險入侵中國，但是在美軍陳兵鴨綠江南岸的情況下，中國根本不可能關注其他地區，甚至無法阻止臺海局勢惡化。可以想像，在包圍圈收攏之後，美國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利用臺海問題徹底打垮中國。
那麼，如何才能爭取到最大的國家利益呢？
“老傅，這件事，我們最好壓一壓。”
“怎麼壓？”傅秀波看了陸風烈一眼，說道，“局勢非常明顯，美國走了第一步，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我們剋制理智，美國也會挑唆日本擴大事端。再退一步，就算日本當局看清了局面，也不能保證在幾年之後局勢不會惡化。幾年之後，誰能保證戰略局面仍然對我們有利呢？”
陸風烈暗自嘆了口氣，知道傅秀波已經做出了決定。
“我們不想惹是生非，但是絕對不怕別人惹是生非。”傅秀波把目光轉向黃峙博，“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們就應該變被動爲主動。現在，我想知道的是，在做出決定後，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做好全部準備？”
“軍事準備？”
傅秀波點了點頭，說道：“軍事以外的準備工作不需要你來操心。”
黃峙博稍微思索了一下，說道：“如果以奪回釣魚島爲目的，就得集結艦隊，因此最少也要一個星期。”
“不能縮短嗎？”
“不能，除非……”
“釣魚島上沒有駐軍，所以可以暫時不考慮登陸行動，或者說盡量縮小登陸行動的作戰規模，把重點放在海洋戰場上，以擊潰日本的反擊力量爲主要目的。這樣的話，能否縮短準備時間？”
黃峙博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答覆。
“那就按照這個方案進行準備，但是得把動作搞大一些，得讓對手認爲，我們不但要收復釣魚島，還要同時解決臺海問題。”
“元首，你的意思是……”
“如果美國早有預謀，就會對我們的軍事行動做出預測。要想取勝，而且是以最小的代價取勝，我們就得出其不意，儘快採取行動。”
“這樣的話，就得分兩步走。”
“是嗎？”
黃峙博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如果我們迅速擊潰了日本的海空力量，那麼在解決臺海問題的時候，肯定會出現一個空隙期。”
“放心，你不可能立即取得勝利，最多隻能奠定勝利基礎。”傅秀波笑了笑，說道，“美國在策劃這起事件的時候，應該料到日本很難在海空戰場上取勝，因此不會把所有希望寄託在日本身上。從根本上講，我們更應該重視臺海，而不是釣魚島。可以想像，美國肯定會拿臺海問題做文章，只是前期得把重點放在日本身上，絕對不會讓日本迅速戰敗。只有這樣才能讓日本起到牽制作用，讓臺海問題惡化。所以你不可能立即取得勝利，而且還得在着手解決東海問題的時候，爲解決臺海問題打開局面。”
黃峙博鎖緊眉頭，意識到了情況的嚴峻性。
“黃將軍，不要告訴我，你沒有任何思想準備。”
黃峙博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
“作爲代行總參謀長職責的副總參謀長，你要是連這些事情都預料不到，也就沒有資格在這裡向我彙報情況了。”傅秀波也笑了起來，說道，“我知道，你早有準備，而且比我想像的還要充分。”
“元首，你太擡舉我了。”
“我不是在擡舉你，而是在激勵你。要想名正言順，你就得打好這場戰爭，拿出點成績來。”
黃峙博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