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路虎車上,厲佑霖和趙綰煙分坐在兩邊,氣壓說不出的低沉。
從上車開始,厲佑霖的目光就落在了窗外,他沒有看身旁人,更沒有說話。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
直到——
“爲什麼帶我走?”
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聲音低低響起,帶着無法忽視的自嘲。
厲佑霖身形未動,恍若未聞。
趙綰煙擡起頭,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是來看我笑話的對麼?親眼看到我現在有多狼狽,看到我身敗名裂了,你得意了,是麼?”
厲佑霖仍是沒有迴應。
他的無視,他的冷漠,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趙綰煙的神經。
“厲佑霖!”她怒視他,一滴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厲佑霖終於動了動,他轉過身,沉默地看着她,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情,都極其的陌生。
趙綰煙只覺有千萬根針在刺自己一樣。
疼。
“呵……”她笑,淚水越來越多,“爲什麼?爲什麼要和他們一起算計我?!前晚……你們早就設計好了對不對?引誘我說出那些話,就爲了給紀微染洗白?爲了有證據讓我身敗名裂,對麼?”
厲佑霖的眸色極爲的幽暗。
“是。”靜靜看了她幾秒,他沒有猶豫,終是開腔。
很冷淡的一個字,趙綰煙彷彿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爲什麼……”眼前有些迷濛,她執着的想要一個答案。
嘴脣翕動了下,厲佑霖想說什麼,最終沒說,只是自嘲的扯了扯脣。
他早就該明白的,不是麼?
到現在,眼前這個人,還是執迷不悟。
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變化,趙綰煙再也忍不住,情緒突然失控:“那你滿意了?!現在所有人都在罵我,所有人都知道紀微染和夏晚是無辜的,是我陷害了她們!你滿意了?滿意了麼?!”
雙手突然掩住臉,她的肩膀開始顫抖起來:“什麼都沒了,沒了……你們滿意了麼?滿意了吧……呵呵……沒了……沒了……”
安靜的車內,除了她不甘心的呢喃和低低的啜泣聲,再無其他。
厲佑霖盯着她的頭髮,腦中忽然閃過當年初見她的情形,以及這些年對她的執念。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真正認識過她。
失望麼?
早就談不上了。
“趙綰煙。”波瀾不驚的開口,他冷淡又冷靜,“到如今,你還覺得自己沒有錯,是我們害了你,那趙老呢?他留給你的話,是不是也是錯的?”
冷不丁聽到爺爺的名字,趙綰煙身體頓時一僵!
厲佑霖扯脣:“從你回來到現在,你有沒有想過,你對夏晚都做了什麼?老四一早就告訴過你,她是他的底線,可你呢?一次又一次,你知不知道,趙老走之前,對你有多失望?”
身形始終沒有任何變化,他就保持着最開始的姿勢:“老四說的沒有錯,趙家,的確對他有恩,沒有趙老,或許他早就不在這世上了,所以最開始,他沒有爲難你,原諒了你,但趙綰煙,你是不是忘了,他從來就不是你的誰,憑什麼一再的容忍你?”
趙綰煙原本掩着臉的雙手不自覺緊握成了拳。
“他……”
“今天的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厲佑霖打斷她。
趙綰煙的一雙眼睛瞬間猩紅!
厲佑霖只當沒有看到:“是,我們是將計就計算計了你,但憑什麼?憑什麼任由你陷害他們就不能反擊?就憑你是趙老的孫女?還是憑你自以爲是的他們欠了你?”
眸色一點點的變暗,他原本不想說,但有些話一旦開了頭,就收不回來了。
“你陷害他們的時候,就應該想過後果。”閉了閉眼,他低低的,又最後加了句,“如果不是念在趙老最後的情分上,今天出現的,就不止是霍東庭和梅無雙的照片。”
他的話音落下,趙綰煙手背一瞬間青筋畢露,臉色慘白!
“你……你什麼意思?!”顫抖的,她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厲佑霖沒有回答。
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趙綰煙跌坐在椅子上,嘴脣止不住的顫抖,想說什麼,根本說不出來。
突然間,她覺得好冷。
她想抱一抱自己取暖,可……
一幕幕的畫面倏地清晰無比,如同魔咒一般,要她的命。
“啊——”
跌落崩潰的深淵,趙綰煙終於沒忍住尖叫出了聲。
“你知道什麼?!你們又知道什麼?!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沒有!”
“你有。”眉宇間染上的是暗色,厲佑霖聲音很沉,“如果你……”
趙綰煙突然死死地盯着他,厲聲呵斷:“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想聽!不想聽!滾!你給我滾!我恨你!我恨你們!我不會原諒你們!永遠都不!”
厲佑霖靜靜地看着她,終是沒繼續。
他其實一直想問,爲什麼不找他。
可如今,沒有意義了。
他早該明白的,沒有意義,自己從來也不是她的選擇。
“綰煙。”最後一次,他叫她的名字。
趙綰煙暴怒的情緒突然被撫平。
她聽着這個稱呼,覺得好像已經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沒聽到他這麼叫自己了。
睫毛微顫,情不自禁的,她迴應:“佑霖……你……”
“走吧,出國,離開這裡。”
冷漠的沒有一點溫度的聲音響起,猶如一塊巨石,重重砸在了趙綰煙身上。
“你說什麼……”
厲佑霖看向她:“向夏晚老四,還有紀微染道歉,然後離開這裡,再也不要回來。”
“憑什麼?!”趙綰煙厲聲打斷她,五官漸漸猙獰,“不可能!我不會再見他們!更不可能道歉!明明是他們把我害成現在這個境地!”
說話間,她的胸膛劇烈起伏。
厲佑霖忽的笑了,笑自己:“你以爲,他們還會見你麼?你以爲,他們在意你的道歉?”
“厲……”
“你道歉,我送你出國,這是我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厲佑霖一字一句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從今往後,你趙綰煙和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再無關係。”
餘光瞥見外面的景物,他掀眸對助理說道:“停車,你送趙小姐回去。”
車子瞬間停下。
厲佑霖毫不猶豫的推門就要下車。
像是有什麼從骨髓裡脫離出去徹底消失一樣,趙綰煙止不住的心慌,想也沒想叫住他:“厲佑霖!”
厲佑霖已在車外站直。
頓了頓,他終究沒回頭:“還有事?”
眼淚突然間洶涌滑落,趙綰煙一顆心七零八落。
而後,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你……還愛我麼?”沒有等他回答,她又急急繼續,像是在說服自己,“你還愛我的對不對?要不然你怎麼……”
空氣有短暫兩秒的靜滯。
厲佑霖眯起眼,看着遠方,無波無動:“曾經,很後悔。”
“砰!”
車門被關上。
曾經……
後悔……
趙綰煙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是,他後悔愛過她,他後悔了!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涌出,趙綰煙突然間哭的不能自已。
沒了。
什麼都沒了……
助理聽着後面的哭聲,神色依舊的開着車。
他不會同情她。
厲少曾經有多愛趙小姐,作爲一直跟隨的助理,他是知道的,走到今天這一步,趙小姐沒有資格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毀了她的,是她自己。
趙綰煙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當車子在一幢公寓前停下的時候,她整個人依舊處在情緒崩潰的邊緣。
渾渾噩噩的下車,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助理始終保持着疏離,將她送上樓,他一秒也沒有多呆,只是公事公辦道:“趙小姐,放心吧,這裡,暫時不會有記者找到,您還有一晚上的時間可以思考,想明白了,就道歉,然後厲少會送您出國。”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但擡腳的那一秒,他到底沒忍住,重新看向了她。
他知道作爲助理沒資格說這些,也不該說這些,但如果不說,他覺得自己會憋死:“趙小姐,今天這個境地,是你咎由自取,你害了自己,也害了厲少。”
話落,他離開,沒有任何猶豫。
趙綰煙失魂落魄站在門外,最終身體一點點的往下滑,跌坐在地上,像瘋了似的又哭又笑。
只是這樣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突然出現了兩個黑衣人,二話不說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她根本沒有掙扎的機會,後頸突然一陣疼痛,她便昏睡了過去。
而等她重新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霍老夫人。
“原來是你?”思緒依舊有些恍惚,她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勢一動不動,說出的話一絲尊敬都沒有。
霍老夫人站了起來。
右手虔誠的轉動着佛珠,她居高臨下的睨着趙綰煙,面無表情:“趙綰煙,你是聰明人,聰明人應該知道現在該怎麼選。我給你機會,發聲明,承認所有事是你和霍清隨的合謀,把東庭從你的醜聞裡摘出來,東庭和你也沒有任何關係。”
頓了頓,她施捨般繼續:“作爲交易,等你做完這一切,我會派人送你出國,保你往後的日子,衣食無憂。只要你能把一切都推到霍清隨身上。”
面部肌肉微不可察的動了動,趙綰煙聞言,緩緩擡起了頭。